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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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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了,久到忍足快要忘了时间。忘记了一切,但惟独忘不了他——观月初。
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带着睡意的微风拂面,即使是生活作息很有规律的忍足也眯起了眼睛。
“扣扣”伴随着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个带着恬淡笑容的年轻男子,身形单薄,脸色苍白:“对不起,打扰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忍足坐直身体,用笔敲了敲桌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年轻男子在他面前坐,安静的笑容,却无法影藏住笑容下面的不安。
“你看起来很不好。”
“是的,医生。”男子的音速很慢,声音很低,像是不仔细听就会消散在风里。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不难分辨出,男子原来的声音十分悦耳。
近了看,忍足才发现男子苍白的皮肤上出现淡青色的黑眼圈,显得十分憔悴。消瘦的脸颊像是紧紧贴着一层皮肉,皮肤白却干涸,无法想象他只有26岁。
“观月初,是吗?”
“恩”观月像是迟疑了下,才回答道。
“……经常头痛,视力越来越差,医生……咳咳……”随着对病情的表述,观月显得有些激动,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我想,你需要做一个检查。”听观月的描述,是肺癌的症状无疑了,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检查。
“医生,你能,咳咳……”长时间的咳嗽使观月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你觉得我是得了什么病。”
“在检查报告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忍足不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对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未免太残酷。忍足只希望,自己心中的想法,不会被证实。
***
观月呆呆的杵着,原本苍白的脸完全失了血色,瞳孔空洞失去了焦距,手中的诊断书滑落在地上。白色的,如同观月的脸——一样苍白。
刚成为医生不久的忍足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铁石心肠,他在心底深处叹了口气,真心同情眼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男子。他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诊断书,先前已经看过——不出所料的残酷。原本心中抱着丝丝侥幸被无情的摧毁,观月的一切和忍足并没有关系,但他觉得,他有罪。
安慰似地伸出手臂,但在快要接触对方时停住——他怕眼前这人一碰就碎——可笑,是自己有什么理由安慰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观月回过神来,不敢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从忍足手中夺过诊断书贴近眼睛,像是想把它看得更清楚。
“肺癌晚期”白底黑字确确实实的写着,观月将希望投向忍足。忍足略微有些闪躲,最终对上了观月满载着绝望但又有着无法磨灭希望的眼睛;
“肺癌晚期”残酷的话语从忍足最终吐出,时间似乎有了一瞬的停止。但那只是错觉,等忍足回过神来,观月已走出了门外,空气中弥漫不开的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那是骗人的……”对不起,我也多么希望……那是骗人的。
观月住院了,在忍足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
“你回来了。”忍足有些憔悴的笑着。
“我要活下去。”声音很轻,但没人怀疑它的真伪。
忍足全权承担了观月的治疗工作,没有人这么要求他,连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
观月一切都很听忍足的话,除了化疗——尽管忍足一再强调这是治疗晚期肺癌的主要手段。
“不要说了,忍足医生……我想漂漂亮亮的走。”说到走,观月漂亮的眼睛黯淡下来,却有显现出一份安洋。
由于消瘦,观月的眼睛显得很大。平时,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忍足经常发现,在无人的时候,观月的眼睛大睁着,静静地就淌出眼泪来,像是满怀着心事。忍足没有和观月说过,他那样子很美,无关外貌。
***
迹部要结婚了。
忍足也是从报纸上知道这个消息。虽说两人中学时代是好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感情也淡了。偶尔遇见,也只是点头寒暄几句罢了。
奇怪的是,忍足竟然收到了喜帖,而且是两份。一份是给观月的。
当忍足把喜帖给观月时,观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淡淡的,却带着悲伤。出乎意料的,他答应了。
忍足看出了其中一定有故事,“难道是迹部抢了观月的女朋友?”摇着头像是想把这可笑的理由摇出脑袋,但心中的疑虑却怎么也消不掉。
***
迹部的婚礼在日本最大的酒店——东京巷洲酒店举行。当天,坐落在豪华地段的巷洲酒店周边路段交通异常繁华,也异常通顺,路边的灯具竟都进行了装饰。这是一场婚礼,更似一场表演。
观月坐在车里托腮望着路边的玫瑰出神,天空飘起了小雪,火红的玫瑰在白的的雪中显得格外妖娆,现在已是冬季。
“忍足君,你知道吗?迹部特别喜欢红玫瑰。”观月微笑起来,像是在回味什么。
“啊,是啊!那家伙国中的时候就喜欢呢。”
“忍足……忍足侑士,你是冰帝的咳咳……”观月咳嗽起来,忍足空出一只手来帮他拍背,带着关切责备道:“下次小心点,你现在……”观月摆摆手示意忍足不用说了,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巷洲酒店近了,观月脸上的笑容也愈来愈深了。
迹部的婚礼,自然是华丽至极的,各界媒体名流的到访宣誓着迹部财团的实力。场厅内打着温暖的空调,随处可见的红玫瑰和接踵的来客竟在冬日里营造出盛夏的气息。观月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潮红,额头竟蒙着一层薄汗。
离迹部近了,忍足不由自主的牵起观月的手。
观月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挣扎开,然后对着迹部笑靥如花。
“景吾,祝你幸福。”拥抱了下迹部,观月将几个月来的笑容在今天全部绽放。
“好好照顾自己。”迹部真心的笑着,却带着几分忧虑,眼神落在了忍足身上。
“新婚快乐。”忍足朝着迹部点点头。
迹部也朝忍足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等到婚礼的结束,忍足便和观月回医院。他知道背后一直有道眼神,在注视着他旁边的人,是担心?还是……
“忍足,我想接受化疗。”在车里,观月微笑着对着忍足说。忍足愣了愣,点头算是回应。
看着身边的人露出睡容,忍足的瞳孔渐渐深沉。感触到身边的震动,忍足垂下眼眸看向手机:
“明天上午9点半,医院转角处咖啡厅见。
——迹部”
“难道迹部家良好的教养就是在上班时间叫别人出来然后不发一言的盯着别人的咖啡看的吗?”实在被盯着有些发毛,忍足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眼前的迹部,少了少年时的一分浮躁,与生俱来的富贵气质衬托着周边人的平凡。即使这样,忍足也从未嫉妒或是羡慕过迹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别人认为最好的,也许并不适合自己。
那个天之骄子,却陷入了犹豫。
“忍足,我请你好好照顾初。”甚至……带上了请求的语气。
忍足吃了一惊,拿杯子的手不经意的停顿了下,才说道:“照顾好病人——是医生的职责。”
“我希望你不只把他看成是你的病人。”
“哦?”
“你能把他当做是我的弟弟一样么?就当是作为哥哥的拜托吧。”
“好个哥哥,连弟弟住院几个月了都没来看一下!”忍足气闷,把心里想的竟都说了出来。
“初,曾经有个恋人。”迹部不理忍足不解的眼神,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知道的,大学时他们就在一起。当时多么耀眼的一对啊。可是……”迹部垂下眼眸,定定的看着杯子,像是在想着些什么。
“可是什么?”忍足的身子不由得向前倾。
“可是三年前,出了点意外。观月忘记了从前的恋人,把第一眼看到的我——当成了那个人。也许我在一开始就发现了他的感情,但我却假装不知……却在觉得自己会陷入时选择了逃避。”杯子被紧紧的捏在手里,迹部眼里一片自责。
“那他的家人……和恋人呢?”
“死了,都死了。”迹部似乎有些吃力的吐出这句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忍足静静地离开,不知道心里是如何滋味。
***
车上了马路,忍足才惊觉——迹部和观月,可是同性。
同性恋,是日本公开的秘密了,但忍足家较为传统,在内心深处,还是不能认可这个名词。
同性,真的能恋么?
***
忍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观月。
在不知道观月性向的时候,他只是忍足的一个普通的病人,最多得到一些怜悯。现在的一切似乎有了些不同,生活还在继续着。忍足强迫着只把他当成是自己的病人,迹部的朋友。只不过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而已,仅此而已。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的斜射进来,这是在初春不可多得的好天气,最适合于外出散步。忍足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镜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亮,他转向他的病人,脸部沉沦于阴影中,却不能掩饰眼中的温柔。
是的,忍足一向是温柔的,谦谦有礼,斯文得体,他英俊的外貌、过硬的技术让人可以预见,他的未来是一片光明的——即使他只是本科毕业。
“观月,出去走走吧,多呼吸新鲜空气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好。”忍足楞了一下,随即被笑意遮掩,其实他并未料到观月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他的病人可是除治疗外都不配合的“坏病人”。
春日的早晨是睡懒觉的人最不值钱的馈赠。当全身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之下,与大自然最贴近的对话,一切不快抛之脑后,生活依旧美好,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观月仰起头面对的阳光,长时间在屋子里使他一下子不能适应着最柔和的阳光,逆着阳光还可以看到微微颤动的长睫毛下金光闪动。
深深的吸了口气,真切的阳光让他觉得,他还活着。
忍足一直认为观月时属于夜晚的,皎洁的月光倾洒在脸上映衬着白皙光滑的额,与夜融为一体的黑发沉寂在一片静谧中。而那一刻,忍足心中生起了那一刻的诧异,没想
到,在耀眼的阳光下观月没有逊色一丝一毫,反而整个太阳为他作了背景。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安静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神圣,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观月。忍足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看透他——这个与自己认识一段日子的男子。
忍足发愣的时间,观月已经抱着膝盖坐到了草地上,清新的青草味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少年时期。那是一段最美好的回忆,他疼爱他的爷爷奶奶,教导他的爸爸妈妈,关心他的姐姐们,不像现在——除了迹部,一无所有。
连迹部都结婚了啊。观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己剩下的也只有回忆了。而幸福的回忆,却也能使自己痛苦。
细心的忍足捕捉到了这声叹气,就近采了片树叶,嫩绿色的颜色散发着蓬勃生气。他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绿叶递给观月:“你的生命就像这片树叶一样,才刚刚舒展身姿。”
观月接过树叶,不经意间的触碰使忍足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是否被观月收入眼底,在惶惶不安中听见:“就像这树叶,生命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一向平稳的声音带着颤抖,在死亡面前的不安、对生命的依恋总是割舍不完的,何况年轻的他。
忍足后悔自己不该有那一刻得缩手,后悔不该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后悔……今天看来并不是一个带病人出来散步的日子。
带着分惶恐,带着些沉重,两人进入了有些阴暗的室内,假装忘记屋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