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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第四十八次梦境轮回】—
      ……
      黄琮岩枪随着少女的挥手仿佛雨幕自虚空投射而出,咬着蓝染惣右介的位置笔直戳下。
      岩雨不出所料地全落空了。
      瞬间出现在她身前的人影斩落利刃,若非玉璋护盾,黑崎华月现在应该和众多死神、假面们一样重伤伏倒在废墟之上。
      饶是如此,经由崩玉进化、破茧而出的蓝染惣右介也近乎压制了除玉璋护盾外的一切力量,少女被他的灵压径直按回地面上。
      而后,蓝染惣右介信步闲庭似的,一步步踏下虚空。
      垂首,他俯视着唯一尚存行动能力的少女。说不清是什么理由,或许仅是纯粹的好奇,蓝染惣右介开口,“我有一个疑问,我对现世的人类没有恶意,也没有滥杀人类,只是需要利用空座町制造出王键到达灵王宫而已,华月,你是为了什么目的与我为敌?你曾说过不恨我,现在呢?”
      瓦砾间,黑崎华月单膝跪地稳住身体,大口喘气。
      “……我的答案从未改变,从一开始它们就是真实的。”她咽下涌上喉口的血腥味,尽量平缓着气息。
      “根据等价交换的原则,现在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像是早有准备,少女旋即跳转了话题,“现世是生命的原点,为什么你会那么看轻现世和普通人呢?他们或许没有你那样对真实的执着,也没有与之相符的能力——但难道达不到这种极致的人生,对你来说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错误吗?制造王键需要半径一英里的重灵地和十万魂魄,只因为他们没有反抗你的力量,所以就理应沉默地被视为工具吗?”
      少女的提问对他来说过于天真,蓝染惣右介深知自己所步上的道路,注定将建筑在众多牺牲之上。
      但他并不讨厌像这样轻松随意的聊天氛围,“在你看来,这种方式并不怎么遵从死亡的美德,是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从最初开始就不认为能够兵不刃血地达成我的目的,也无所谓有多少人想要将我断罪,就算被除我之外的一切否定,我也不会有改变主张的打算。”
      “想试的话就试试看吧,你的刀锋是否能够触及到我。”
      “……也好,”许是方才和蓝染惣右介的战斗用完了她的力气,黑发的少女泄力般仰头看一眼头顶的天空,微微合眼又睁开,“【深渊】不存在死亡的概念,体会到生死相搏的紧张感还是首次,不过谁让现在的我是人类呢。既然你不愿正视普通的人类,那么由人类自己来捍卫自己的生命和居住的世界,也理所当然吧。”
      “哈……并非【深渊】,而是以普通【人类】自居么……”男人笑了起来,那笑意未达眼底,他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大约是恶意满满的嘲讽吧,“你远比我想象中有趣,黑崎华月。清楚世界本质的你,仍站在了粉饰太平的那一边,你难道不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永远不要把死神想的那么纯粹,世间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多只是为了掩盖卑劣十足的动机。”
      “可身为人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哦?”黑崎华月表现出的疑惑由衷而真切,“善恶并存、黑白无间,这才是我遇到的【人类】。如同世界本身那样,它不完美、也从来不会依照个人的意愿改变。但即使过去的罪业无法回溯,只要拥有当下,就还有构建明天的希望。所谓世界,正是由那些你眼中平凡的人类,平淡的生活,平庸的故事拼凑而成,发展延续至今的。”
      休息了片刻,她总算能慢慢撑着身体站稳,“所以答案很明确了,人类不是任你予夺的消耗品。通过剥夺一部分人的生命所抵达的,绝不会是真理的尽头。”
      “……我终于理解你的意思了。”
      这一刻蓝染惣右介眼底浮现的,是他认为最没有可能,抑或是最不可理喻、无法理解的答案,“你阻碍我,不是因为仇恨,不是为了死神,甚至不完全为了黑崎一护和你的同伴……而是为了空座町的那些人类?为了那些随处可见的渺小生命?!”
      “魔神爱人,神是人类的神明……原来是这个意思……提瓦特的魔神难不成都是如你一样的蠢货吗?!”
      “不是的。”
      少女轻轻摇头,在蓝染微愣的神态里尤为认真地反驳,“我不是魔神,没有指引人类的伟力,也还没能理解生命的意义。但……我是因为这些渺小的人而产生自我的,【生命】对我而言就是足够美好的事情。因为想要了解、想要学习、想要参与,所以我才会存在在这里。【人类】教会了我‘守护’的概念,我理应守护人类所在的世界。”
      少女本身的容貌偏向可爱,日常也往往展现出乖顺活泼的那一面,是以当她沉下目光,褪去伪装,毫无保留地袒露本性的时候,蓝染惣右介才恍惚惊觉——她确实并非人类。
      那种冷静淡漠的姿态远比吸收了崩玉的自己……更为超脱凡尘。
      应该再做出驳斥吗?语言还可以有无数种表达方式,愚蠢无用的自我感动、毫无意义的牺牲精神、天真盲目的道德认知、不堪一击的理想主义。
      然而正因为她是真的如此认为,如此行动,蓝染惣右介才无法再继续反唇相讥。
      与第一次见面时,对“人类爱染诚”的态度殊无二致。不管对方是强是弱,是真是假,只要是【人类】,她都会去守护。
      “……你没有能力阻止我。”最终,他只是这样宣告。
      少女倏然扬起符合男人印象的,可爱灿烂的笑容,“没关系,这不是我的故事。”
      “我要做的,就是确保这将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仅此而已。”
      世界在瞬息间破碎。
      在得偿所愿的终局之前,宏大曲折的叙事、拼尽全力的破局,相似的情节会被困于时序中,一遍又一遍拓印。

      —【第五十二次轮回】—
      ……
      强烈的违和感萦绕着蓝染惣右介。
      不管是他用镜花水月调换自己与雏森桃的位置,其后立即被大范围的流水园囿逼出破绽,还是四枫院夜一抢先将专为克制山本元柳斋重国而制造的破面汪达怀斯剔出战局,虽然并不会对他产生实质的妨碍,却着实添了些不应有的麻烦。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切举动的背后有着不合常理的熟练协作,仿佛早已经历过无数次雷同的场景。
      自己仿佛也早已看到过无数次雷同的徒劳之举。
      ……
      或许……可以去掉“仿佛”这个词。
      蓝染惣右介的攻势暂缓。
      目光锁定了神里绫人,忽然,棕发男人笑地高深莫测,“所以,这是第几次?”
      “呵,蓝染先生果然很敏锐。”遭遇鏖战,白色的衣装不免沾染血污,贵族青年的身姿却仍透出股清正高雅,“加上这回,大概有十五次了吧。”
      “……十五次。”缓声重复了一遍,蓝染惣右介发出一声不带情绪的轻笑,“当我以为到达极限的时候,你们总能为我奉上惊喜。如此有新意的做法……啊,是因为有你和华月的参与么?华月的能力是【时间】和【空间】,按照她固定梦境的逻辑……”
      “——是时空循环的把戏。”那理应是个疑问句,音调依旧是平稳的。男人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
      神里绫人笑眯眯鼓起掌来,“基本正确,不愧是蓝染先生。虽然提瓦特没有计谋得逞后详细解说的习惯,不过既然蓝染先生感兴趣,我也勉为其难地入乡随俗一趟好了。”
      “首先提出的问题是,如果无法在现实中困住蓝染惣右介,那么换个时间地点呢?”
      “一个人无论多么强大,在明知必胜的情况下,总会有一刹的放松大意——特别是……呵呵,想要获得的东西刚好到手的那一刻。”
      “在明知道无法夺取崩玉的情况下,你认为艾尔海森接近崩玉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无法带走崩玉,那就给崩玉添上一点东西,比如——一直被艾尔海森携带的、由华月使用虚数能量制造的简化版崩玉。作用嘛,简单来说就是创造能把你请入【梦境】——或者叫它【虚数空间】——的邀请函。相比之下,拉来市丸先生和东仙先生倒是容易很多,就算你及时出手,他们还是很快被侵蚀入梦。”
      “这一场盛大热烈的美梦终于可以开场。华月将你封锁在时间不断轮回的虚数空间中,死神和假面们迈入其中,即是拖延时间,也是收集数据,为了开拓道路,等待那个最终代替众人站在此地、最有可能打败你的男人,黑崎一护。”
      真相图穷匕见,蓝染惣右介反倒兴致高昂。
      他解开了某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原来如此,这就是浦原喜助在我使用崩玉召唤时把你和艾尔海森交换的原因——神里绫人,我召唤出的人,其实是你。”
      “您在说什么啊,我只是稻妻雷电将军麾下一名认真工作、履行职责的公务人员罢了,在现世承蒙浦原兄收留才未沦落到流浪街头。”水蓝发色的青年声色不动。
      蓝染惣右介断言,“认可我的人是你,浦原喜助判断如果你在我这方,超凡的手腕和极深的城府会让你成为尸魂界最大的阻力。”
      若是要比喻,神里绫人本人就如波动的水纹一样,能将倒映其中的月影割出残像,也能在平静之后补全缺月。
      这样的人被尘世牵住了眷恋,所求越简单,越是不容自己受他人摆布。
      “我倒觉得我与蓝染先生必定合不来,您在乎的不多,而我在乎的太多。”柔情似水的嗓音,偏偏眼神蕴藏锋芒,“况且一面倒的局势,总归不如势均力敌的对弈来得妙趣横生。”
      放在闲时,蓝染惣右介很乐意与神里绫人这样的人相处。智慧、通透……再加上和自己有一两分相似的默契。
      可惜了。
      “能让神之眼的持有者和死神们联手,真是不胜荣幸。”
      略微眯起眼眸,蓝染惣右介用轻慢的语调吐出字字扎心的词句,“不过,势均力敌这句话听来真是滑稽,你们有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击吗?依靠一个孩子将我关在这里,可你们甚至在梦境中都无法杀死我。让我猜猜,华月还能维持这个梦境多久呢?”
      “确实,时间差不多了。”神里绫人矜持地颔首,“为了不增加华月的负担,我也是时候离开了。蓝染先生,与您做对手实在是酣畅淋漓的体验,虽然不知是否有可能,但期待我们的下一次会面。”
      他的话像是报鸣的晚钟。
      蓝染惣右介望见青年笑意盈盈,从脚尖开始溃散成水色的元素粒子,随风遁入虚空深处,飘散无踪。
      现在只剩下梦境的主人站在他面前。
      “我考虑过很多最后站上棋盘和我对弈的人,却偏偏漏掉了你,华月。”言语好似欣慰的感叹,又像懊恼的自省,让人一时辨别不出蓝染惣右介的真实情绪。
      黑崎华月用手拢住一团湖蓝的元素粒子,微光停驻在她的掌心,微微明灭几下便化作无形。
      “不是我一个人,是所有人。”少女的声音平静至极,宛如凝视一切、见证一切、包容一切的辽远穹宇,“五十二次轮回,五十二次【愿望】的叠加,你眼中遥远而微渺的萤火之光,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寻找那条通往希望的路。”
      是家人把她养育成如今的模样,教会了她什么是爱;是朋友为她点亮神之眼,打破了束缚她的枷锁;是亲身走过的空座町的每条街巷,让她体会到平凡的幸福;是一护的不屈和坚强带给了她力量;是【人类】的灵魂为她展示了存在的美好——所以,她有勇气创造那个梦境,敢于赌上一切,只为扭曲命运的行迹。
      少女的指尖划过虚无。不应存在任何东西的空中,某颗微不足道的星星出现了。纤细的光沿着四芒星的四个角延伸出线条,它们交织勾画,仿佛很久,又仿佛瞬息,建构成了一扇繁复虚幻的门扉。
      一个人的手推开了门扉。
      黑崎一护穿越星辰的梦境,回归此地。
      黑崎华月拉拉他的手,对他露出柔和的笑,“做好准备了吗,一护?”
      头发略长的橘发少年神色微妙地和她对视,良久,才低沉而坚定地回答:“当然。”
      适逢话音落下,少女捧出了一团星光,“拿好这个,老爸说最后的月牙天冲有副作用,所以浦原先生临时离开梦境找到死神们,和梦境中大家的力量一起做了个补丁。浦原先生叫它‘灵刀’,不过我觉得刀的样子好像有点疼,就自作主张变成光了。”
      “……你知道了啊。”
      “这是我所主导的幻梦嘛。”理所当然的轻松口吻,“梦境的规则有且仅有一条,一旦选择相信,所有的奇迹都会存在可能性。你所经历的战斗、你所展现的意志,都已成为你的剑刃,现在——【深渊】的力量为你所用了。”
      黑崎一护接过那团星光,一面不怎么着调地和妹妹拌嘴,“下一句是不是‘我布耶尔最初的贤者’?”
      甫一接触到皮肤,星光便自行融合进他的体内,就像是身体里跃入了一轮安宁的太阳。
      黑崎华月奇怪地瞄他一眼,仿佛哥哥说了什么蠢话,“当然——不是了,一护怎么可能当得了贤者,况且,我也不是神。”
      视线从兄长连到不远处融合了星核力量的蓝染惣右介身上。
      “我们都是人类,为了自己、为了重要之人,想要走出一个可能性的人类。”

      黑崎一护打败了蓝染惣右介。婴孩打败了狮子。人类打败了神明。
      使用无月后消逝的力量,渐渐被另一种温暖的气息充盈取代。
      死神之力回归得轻而易举。
      黑崎一护降落到黑崎华月身边,反复翻看自己的手掌,情态稍显恍惚。
      嘴唇张开,即将响起的质疑被远处的异动打断,黑崎一护皱了下眉,“……蓝染又再生了。”
      刚迈开步,眼前却横出阻拦的手臂。
      是黑崎华月。
      “不要过去,一护,这次就由我来吧。”

      为重击砸平的废墟中心,浮烟逐渐飘散,蓝染惣右介从委顿在地的姿态里缓慢站起。
      体内涌上了愤怒、涌上了怀疑、涌上了激烈的、不可置信的怨毒,那股恶意瞬间没顶,即将要溢出喉舌——
      “……”这不可能!这种事绝不可能!!我竟然会输给一个人类……不过是个人类,如何能凌驾于我——!!!
      ……
      ……但是,不对劲。
      我是死神,是【神明】。
      人类只是披上华服的猿猴,神明只是善于伪装的人类。
      ——所以,我……是【人类】吗?
      一旦我论断人类的“不可能”,不再相信人的意志和人格,那么,“【我(人类)】凭借崩玉获得力量”这件事就不可能发生。
      否认【人类】……就等同于否认了我自己。
      如果不再承认自己是人类,我是否……还行走在属于“我”的命运上?
      胸腔处的无数道声音在重复着,它们不辨男女,不分年龄,没有情感,仅是在他的脑海中重重絮语——
      ……拥有智慧的生灵哟,挑起纷争、点燃战火、化身破灭……
      你的愿望由我来实现……
      你的意志由我来接收……
      ……抛弃无谓的战栗,吞食文明的星火……修正世界的错误,抹去宇宙的污点……吾等将法则加诸尔身……
      以破坏为祂献上赞颂!
      以杀戮为祂献上讴歌!
      以毁灭为安宁洁净的宇宙献上祝福!
      嘈杂混乱的颂歌攫取了蓝染惣右介的所有心神,剧烈的痛苦从崩玉的位置开始席卷全身。
      冷汗浸透了他的身躯。这份疼痛不同于刀剑和破道加诸在肉///体上的直接伤害,而是侵入脑髓、心智、灵魂,妄图改造他的思想,控制他的行动。
      他咬紧牙,吞没即将溢出喉咙的嘶嚎,血却沿着嘴角流淌,剥除欲盖弥彰的外衣,干脆地昭示出他糟糕的情况。
      ——它们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侵蚀他的意识?!
      ……不,应该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它们的声音?

      蓝染惣右介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出这种问题的人通常会先得到一个和颜悦色的为难眼神,然后在褐发青年“您是如何看待我的呢”的诚挚反问里不由自主跟随他的步调,再根据回答收获几句谦恭的“不敢当,您实在是谬赞”或者“我本身还有很多不足,多谢您的指正”。直到过去良久,可能才会在某个毫无记忆点的午后闲暇时偶然想起这段令人唏嘘的对话,但多半并不会再深入考量其他。
      所以,“蓝染惣右介”可以是“你希望他成为的人”。
      蓝染惣右介其实完全不在乎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镜花水月之下,你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到的“蓝染惣右介”,温柔、成熟、良善、负责,符合世人对一个“好人”的绝大多数定义。那么有没有“真正的蓝染惣右介”,重要吗?
      对大部分人而言……抑或对世界而言,这一切无足轻重。
      ——即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遵从这样的世界?
      蓝染惣右介从未厌恶【灵王】,他只是厌恶【遵从】灵王。
      从那一天,又或许更早开始,他就想要这样做了。
      不再将排解孤独作为人生的必要之举,而是听凭自己的心意,让那条道路如戏剧般跌宕曲折。
      以至于在许久之后与黑崎华月的相处中,他总会忍不住逗弄她。
      因为太眼熟了,那副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姿态,不管为了融入普通人之中做了多少努力,把自己改变到什么地步,从结果来看有多成功,都不能掩盖她的本质——他们永远无法和普通人相互理解。
      那才是他们不容更改的天性和自我。
      你可以说蓝染惣右介傲慢、自负、无情、卑劣,但——
      蓝染惣右介绝不认可【毁灭】的美学,更无需说那个东西竟然企图操控他的意志!

      ——有趣,有趣~世界是个火堆,你以为自己是飞蛾?不不不,看看火堆的正中,你是燃烧着的柴薪呀~

      骤然之间,所有声音、一切感官、任何物质,包括叫嚣着【毁灭】的狂热声浪与追逐着淹没【自我】的激愤怒吼,都从蓝染惣右介的精神中消失。
      黑暗之海降临了。
      时空曲率膨胀至无限的重力场内,微暗的海面裹挟着他,任何【存在】都无法逃脱。祂似乎极近,呼吸是群星的吐息;又似乎极远,音调时断时续,连不成有意义的词句。一种强烈的困意袭卷了他,拖着他沉入永恒不变的深沉睡眠中。
      再然后,星光出现了。
      没有灼烧一切的形体、焚毁一切的热度,微不足道的光点只在出现时爆发了一瞬,随后便安静地蜷缩成照亮一隅的柔和暖白。
      这星点光亮笼罩着蓝染惣右介,为他隔绝了所有黑暗和昏沉。
      ——先是纳努克,后是IX,好一个倒霉鬼,好一个幸运儿!不过伙计,问你个问题,你是怎么让小不点儿为你发光的?我足足试了一千年,祂都没有理过我哪怕一次!
      “……”
      ——虽然很想问一句“Why so serious”,不过你也不是隔壁蝙x侠片场的,大概率接不住梗……
      ——很好,我决定换个问题!(小声嘟囔)哦阿哈可真善解人意~(大声嚷嚷)请听题:什么存在万物皆空,万事皆允?
      “……答案是【虚无】。”
      ——恭喜你答对了,年轻人!啪唧啪唧啪唧热烈鼓掌!
      ——现在!纵声大笑吧!为智慧生灵独有的权利献上欢声!

      不知过了多久,须臾,还是永远,蓝染惣右介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双瞬间清醒过来的琥珀色眸子没有错过面前少女的动作。
      她倏然把手背到身后,思维却没跟上他清醒的速度,只好眨一眨眼,佯装无事地从他身上飘开眼神。
      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
      看得蓝染惣右介失笑,“你会为现在没有杀掉我而后悔吗?”
      黑崎华月茫然:“…?可我没有杀死你的理由?”
      “……就因为我是【人类】?”
      “因为你身体里有星核,”有意停顿几秒,坏心眼地看男人瞳孔微微放大,瞬息后浮上人类才有的无奈之色,少女才施施然继续,“因为你很耀眼,这两个答案你觉得哪个是谎言,哪个是真实?”
      愿意和他开玩笑,似乎真的对他之前的作为并无芥蒂,让男人跟着稍稍松缓下神经。
      “你没有对我说过谎,两个答案都是正确的……呵,我还以为自己对你来说是不同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非常特殊。和一护那样纯净的勇气不一样,你更加……用人类的视角来看是矛盾?有趣、复杂、神秘,好像哥德巴赫猜想,越深入,就越深奥,也越吸引人靠近。”
      “这算强者的怜悯?”
      华月歪过头,如果不是她星空色瞳中非人感强烈的空洞淡然,这会是一个能用可爱形容的表情,“怜悯?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任何生命都会被岁月磨损,‘强者’不可能永远都是强者。但人类是唯一一种,看似凡庸、注定经历无数失败和苦难,却能够跨越不朽、抵达神明所无法想象的未来的生命,这样的本质不需要谁的怜悯。”
      大概唯有从虚数之树向枝干传递能量的祂知道,无穷无尽的虚数世界,寂静到荒凉的宇宙,万千次湮灭重生才孕育出一个的实数世界,在不可计数的广袤寰宇中是多么可贵。
      “因为你们只要存在,就是整个世界的奇迹了。”
      蓝染惣右介在笑。不再有尖锐灼烈的嘲讽、目空一物的漠视,仿佛只是单纯的因愉悦而发出的笑声,“神是属于人类的神明么……神明竟然在羡慕人类,我突然开始好奇你眼中世界的模样了,无名之星。”
      拿回轮回中所有记忆的他忽然萌生了一种浓厚的求知欲。并非对这个世界,而是对【深渊】、对提瓦特,对【虚数】,对银河之外的辽远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原本清晰到一目了然的世界,被【崩玉】——不,应该称它为【星核】——无情到惨烈地揭穿了表象。天外有天,他所理解的,果然远非世界的本貌。像那位自称“阿哈”的存在所言,人类借由燃烧自己而塑造的【世界】,在神的眼中……具有怎样的意义?又究竟是怎样宏大而绚丽的宇宙,才能塑造出这颗偏爱着【人类】,学习着【人类】,倔强执拗但某种意义上异常纯粹的星星?
      ——如果能让这样的存在只看着自己、只属于自己,又能够……见识到怎样的风景呢?
      褐发的男子仰头望一眼梦境苍蓝如洗的天空,那是万千愿望、万千勇气的凝结。
      “让我看到你所说的可能性。”沾染风沙、遍布血污的姿态无损他的从容,缓慢而温雅的声线下,蓝染惣右介表现得不能说狼狈不堪,只能说势在必得。
      远处黑崎一护正紧迫盯梢,气度非凡的超越者随意扫过他,向前几步。
      这次,由他率先伸出手,“向我展示吧,那条由微小的选择延伸向未来的路,我在此与你定下【契约】。”
      如他所料,少女平静的、通透的目光注视着他一人,“契约的本质是等价交换——若存高远之志,四方予礼;若失敬畏之心,天理应昭。你确定吗?”
      “自然。”
      “我明白了,【契约既成,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少女应下契约的那一刻起。
      一切生命的起源,一切物质的起点,从海中向陆地迈出第一步。就算是飞翔于空中的鸟,亦需依托大地开始最初的振翅。岩承载着万物生灵,孕育矇昧,哺养文明。
      虚数空间内,土地在搏动,它们吻合着娇小人形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雀跃而忠诚地凝聚成精纯的岩元素,以六合为引,韫玉八荒。浓郁到能被所有人看清的金晖奔涌齐聚,沿着大地的脉络流向天际。
      云层翻涌,随着她的挥手,璀璨的岩元素印痕自天空铺展开来,在那最耀眼的中心,灿若朝阳的星岩刺穿从云,拖着鎏金镶玉的长尾,切开气流轰然坠落。
      “天动——万象。”
      那是一个写意舒缓的动作,一举一动间,与其说是避死搏生的战斗,不如说更像沟通天地的祝祷。
      但蓝染惣右介完全无法避开。视野被恢弘山石攫取,肢体被悬岩流沙围困,灵魂……被煊赫威势所震颤。
      并非是恐惧那样浅层的情绪,甚至完全没有杀意,只是中正平和地宣告着力量本身的存在。这股力量辉煌而博大,纯净地荡涤了一切杂念。
      ——以陨天苍岩星,昭命理昏暝者。*

      向天空不屈地伸出手掌的人被凝固在褐金的岩层中,但这还不是结束。
      无形的手操控着附着在岩层上的元素结晶,以全然不符合自然规律的方式将它们捏合揉压,直至浮光敛去杂质,彻底收缩成一枚金黄色的天星掉落在地面上。
      蓝染惣右介被封印在了天星内。

      封印完毕,少女垂下了手。
      后方传来黑崎一护呼唤她的声音,少女想要转过身,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某种压制到极限的疲惫终于抓住她松懈的这瞬间反扑上来,毫无预兆地把她拖入黑暗里。
      整个梦境悄然破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纳努克,《崩坏·星穹铁道》中的毁灭星神;IX,虚无星神;阿哈,欢愉星神
    *【以陨天苍岩星,昭命理昏暝者】为钟离元素爆发词条。
    顺便重看漫画,水色用打火机和灭火器产生的爆///炸对付蓝染这段太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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