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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章 ...


  •   丁珍妮其实是个执念很深的人。

      最初大学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大学前两年,她成绩优异,又爱参加各种比赛竞猜,在圈里小有名气。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日后必定为航天事业做出贡献时,她却突然休学,莫名去学了摄影。大概真的有天赋,她拍出的作品很有自我风格,倒也积累了不少粉丝。

      她在社交平台上,给自己取名,单字一个绿。

      那些年,她小奖项拿了不少,但一直没有取得大的成就。

      艺术家嘛,要么是暴富,要么是饿死。
      她硬生生熬过了无人问津的那些年,直到二十七岁,大器晚成,其作品《梦境边缘》系列在国际拿到大奖,至此成名。

      他们夸赞她是很有灵气的艺术家,耐得住寂寞,又善于把自己融入自然。
      她的镜头下,充满了绝望,却又给希望留有余地,不同的视角,总能看出不同的触动。

      摄影周刊点评,她是矛盾的,是个很有个性的年轻艺术家。

      负责采访她的记者joy是个刚工作没多久的新人,欣赏《梦境边缘》时,joy先看到的是希望,于是他们的话题就希望展开,最后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学摄影的契机。

      joy笑着开玩笑,“是摄影给了你希望吗?虽然俗套,但是有好多人都这样说呢。”

      她那时已经很擅长和人交际,笑着回答:“是哦,不过摄影也一度是我的噩梦。”

      这个话题倒是可以展开说说,joy很干脆地问了下去。
      她却只是简单带过了一点现实的原因,比如经济上的压力,比如小县城的落后。

      “可既然是噩梦为什么还要坚持呢?”joy问完便觉得不妥,很难为情地捂住嘴。

      她恍惚一瞬,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内容。”

      “简单来说,就是真的很喜欢。”

      “我的外婆曾给了我最大的支持。她知道我喜欢摄影,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于是她曾花钱给我买过一部二手手机。当然,像素低到只能拍出很糊的画面,但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那无疑意义重大。”

      “你会觉得那是人生的第一部相机吗?”joy问道,有心想要就手机做采访的小标题。
      比如‘你一定想不到,摄影天才的人生第一部相机竟然是……’,但打开读下去,会发现竟然是一部连品牌名都看不清的手机……一定很好笑吧。

      “不是的。”而她的回答显然让调皮的想法失去了公诸于世的机会。

      “我的第一台相机,是外婆留给我的,是真正的相机。”她解释道。

      “在我读高二那年,有一次,我很得意的告诉外婆,我的老师在课堂上夸奖我了,我太开心了。因为我在学校并不是很让人喜欢的学生,所以哪怕我表现还不错,表扬却总是对我吝啬。所以那时,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我到底喜欢的是摄影,还是摄影可以让我听到很多夸奖。”
      “总之那会儿就是很开心,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种感觉,就是‘遭啦,我要飘起来啦’,后来就真的喜欢上了摄影,它会让我静下来,觉得我是属于世界的,世界也是我的,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处于一种极致的公平。”

      “外婆很喜欢听我讲学校里的事,大部分情况下,我为了不让她担心,总是会撒很多谎,说其实成绩挺好,说我没有退步。有时候想在外面散步,但不想让外婆担心,就会说有同学找我玩。但因为是谎言,每次都是简单几句带过,唯独摄影,我连续在外婆面前讲了好几次,甚至一度聒噪的吵醒了板栗。”

      “对了,板栗是我们家的小猫。”

      “有照片吗?”joy忍不住问。

      “没有哦。在用旧手机拍照时,我还只是对风景感兴趣,后来拥有了真正的相机,就已经离开了南陵。”

      “相机是离开南陵后买的吗?”

      “是的,在我高考前。我在高考前转学了。”

      “啊?在高考前转学!那么紧张的时候?”joy也没想到,竟然轻易挖到了这种不轻易公开的过去。

      “对。因为不得不转学。”她很轻地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往下讲,而是自然地又谈起了第一部相机,“准确来说,第一部相机……外婆只参与到了钱的部分。她一直都在留意给我买,也托人打听过好相机的价格。”
      “我的外婆是个很辛苦很有趣的老太太,她曾经为了让我高考分数能多一点,就去给我买补品,结果被骗了好多钱。我那时好生气,其实不是气被骗钱啦,当时的心情现在已经不是很能体会了,但那会儿确实闹得不太愉快。虽然后来我们和好了,但这件事我们都记在了心里。”

      “后面外婆再想对我好时,会变得小心翼翼,怕我不需要,怕我不开心。但其实不用这样的啊,关心一个人爱一个人,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可那时的我,是一点都感受不到呢,还会理所当然的觉得,我是好惨一个小女孩,在学校时浑身都带着伤感的气息。”

      “或许这就是代沟吧。我是后来才知道,外婆曾经很想给我买相机,但是怕买错,或者又被骗,于是她转变主意,偷偷给我攒了一笔钱。”

      “我第一台相机,就是拿这笔钱和我小姨……哦不,和我妈妈一起去买的。外婆留下的钱,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刚刚好。”
      “从南陵离开的时候,我妈妈给我办好了所有手续,她说我们要重新开始,所以很多东西我们都没有带走。那部相机从买完到登机,也就三十多分钟吧,当时拍得第一张照片,就是百货大楼对面的街景,我们付完钱后,去银行注销了银行卡,登机后,就再也没回过那座城。”

      “会想念吗?”joy问。

      “偶尔吧。毕竟人是不断向前的,我没办法完全忘记过去,但……”
      她迟迟没有说下去。

      joy翻了翻采访提纲,带出下一个话题,“我有看过到,二十七岁那年,你的作品刚刚获奖,那时正是你的事业花期,国内外很多知名杂志都想和你合作,但你好像……全都拒绝了。甚至突然清空了社交平台,说要暂时退圈,我能问为什么吗?”

      “介意我抽烟吗?”她突然开口,joy点点头示意她随意。

      她点开了一支薄荷味的女士香烟,动作不是很熟练,应该是新有的习惯。
      她吐出一个烟圈后就放下了。眯着眼,像是深陷在回忆里。

      “那几年我身体不太好,我总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角落里。老实说我的性格并不适合从事摄影。所有的文艺工作者,都在不断剖析着自己,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脆弱。因为太孤独,所以会很擅长安慰自己,看起来给自己构建了坚实的城堡,但其实不过是海市蜃楼。”

      “我在读高中时就是这样。那时有一段时间很痛苦,我学会了用特殊的方法来安慰自己,像是寻找灵魂寄托一样。”

      话题渐渐偏移到了另一个方向,已经有点超过采访提纲,但joy没有打断。
      特立独行的怪才摄影师,仅仅一段采访,是没办法真的看懂她的,要深入到心里。

      joy调整了坐姿,坐好了记录的准备,却见面前的长发女人神情放空,沉默半晌,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小时候,有过幻想中的伙伴吗?”

      幻想中的伙伴?
      那还是joy第一次听说,摇摇头,表示没有。

      “但我有。”

      “高中时候吧,因为太孤独,那时还莫名成了校园暴力的对象。不分缘由的,没有人和我玩,没有说和我说话。不知道是哪一次,因为太孤独,我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英雄。”

      “他是我们同校的一个学生,成绩很好,打球超级棒,那会好像有转播灌篮高手,有人说他像流川枫,但我觉得不像啦,他更像……三井寿?那个永不放弃的男人。”她短促地笑了声,高中时代的回忆总是让人向往,她讲述的时候,眼角都带笑,语气也放得很轻。

      “我对他印象深刻,是他有一次在晚自习前,一个人在球场很孤独的练球,明明很累的样子,但是每次都跳得高高的。”
      “他总是穿绿色的衣服,我想那应该是他的幸运色。那时大家都很喜欢起外号,我当时被喊过达芙妮,喊过鬼女,他就不一样啦,大家都喊他第一名。我偷偷在日记里喊他小绿同学,在学校时也会在心里偷偷喊。”

      “他不是虚有其表,他是货真价实的优秀。可惜我是转学去的,没有看到他们的篮球比赛,但是听说过他很厉害。”
      “说来也好奇怪,那样的人物应该很受欢迎才对。但其实并不是,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有看到他的同学把他的课本从窗口丢下去,看到过他的钢笔墨水瓶,总是会被人故意打碎。”

      “高中生其实也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啦。那时候我们高一,大家都好幼稚,一点点不顺眼就能引起一场战争。我看到过他身上的伤口,也看到过他和别人打架,那时我有偷偷帮他叫老师。”

      “喜欢吗?也不确定吧,只是那个时候,总会下意识留意一个人。从他在月色里打开窗户,跳进教室帮我拿手机开始吧,他在我眼里就成了特殊的人。第二天为了不引起麻烦,还干净利落地和我撇清了关系,那时候不理解,也有过失落,但后来才明白那些细节。”

      “有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喜欢在班里看书。因为同学们大部分是来混日子的,很吵,教室里也总有食物的味道,我们会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废弃篮球场的树下看书,各刷各的题目。我大多时会偷偷关注他,他字迹很工整,函数图像甚至都要比一般人画得漂亮,很好笑吧,我总是留意到这种奇奇怪怪的点。”

      “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会给我解答问题,偶尔会给我一点建议,但这些都只是正常友人来往的关系啦。”

      “但小绿同学不是。”
      “以他为原型,幻想而来的小绿同学,是我的情感寄托。”

      “很多次我们都距离的很近很近,放学的路上,我们会在大桥上前后步行回家。我总会自作多情地幻想,要和他说些什么才能让路途不算枯燥。比如讲那个陌生城市的发展,比如讨论我很期待,但从来没有人和我讲的未来,比如空旷的梦想……”
      “长长的一段大桥,我们前后走走停停,他其实只和我打了个招呼,只礼貌性地问了成绩,但我就不可避免的,自动把话题延伸了下去。”

      “我当然知道我很奇怪啦,但面对他的时候,就是很容易浮想联翩,变成一个小怪物。”

      “有时候我会在路过球场时看到他,会在暑假偷偷绕远路去假装偶遇,他会和我打招呼,笑起来的时候很清爽很好看,然后我就……不可避免的想要拥有他的鼓励。”

      “他经常在我打工的窗口吃饭,我会偷偷多给他一点……但其实,我们真的没有产生什么交际,甚至话都很少说。”

      “现在想想也觉得有点丢脸,我像个变态,脑补着我和一个男同学做着各种事,用成年人的角度看可能不太健康。”或许是觉得话题有点沉重,她适时开了个玩笑。

      joy扯了扯嘴角,并没有笑出来。

      “但那时候还未成年,青春期综合症候群爆发,难免会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于是那两年,我肆无忌惮的让小绿同学在我的脑内生长,让他陪伴在我各个需要的时候。”
      “我被欺负时他总会出现保护我,我和家人吵架时,他会出现开导我。我一度觉得他是我的守护神。但遗憾的是,他只是我,一种自我安慰的方式罢了。”

      “失望吗,其实也不会。毕竟那么好的男孩子,在仰望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他不会看到我的准备。我的行为用现在的话说叫做疯狂追星族?又或者女友粉?大概就是这样的定位啦。我也没有抱太多的期望在身上。因为毕竟我喜欢看星星和月亮,但如果真的拥有一颗,可能惊讶要大过了惊喜,甚至会感叹,‘天呐,星星怎么能掉落到我手中’,再现实一点,我可能会被星星砸死吧。”

      “我看到你的社交账号名字都是‘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joy问道。

      “是的,”她轻轻笑了,“因为,暗恋那些年,我都叫他小绿同学。他是我一个人的颜色。”

      “尽管离开南陵后,我就很少再想起他。但说来也奇怪,他好像一直在我身边。你不要怕,”她随手扎起头发,笑着安慰,“不是恐怖故事。我指得是精神层面上的存在。”

      “我觉得我们从未分开过。嗯……直到二十七岁那一年。”

      她停顿了片刻,joy发现她的手有些抖,担心地看着她。

      她深深缓了几口气,才慢慢答:

      “二十七岁那年,我又遇见了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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