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独角戏[be]》自矜

3、第二章

　　晚上珍妮跟着顾佳圆和朱悦一起回宿舍。

　　三中的宿舍、餐厅、小卖部、活动室，操场都在南院，教学楼和办公区域都在北院，来往要爬上一小段天桥。
　　到宿舍楼下时，顾佳圆和朱悦说要去小卖部买东西，珍妮在门口等着。

　　晚风带着凉意，把关东煮的味道送入了鼻腔。
　　并不饿，但香味还是让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

　　外婆给了生活费，一半她拿去充了饭卡，另一半她存好锁在柜子里，打算周末拿回去给外婆，或者当下周生活费。
　　小姨这几年正是关键期，吃药就像烧钱，外婆的生意不算好，她这个小会计得精打细算。

　　等了会儿，顾佳圆还没出来。

　　小卖部这会儿生意正好。从晚自习下课到熄灯，也就四十分钟时间。时间紧凑，每个人都急匆匆的。
　　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她，她赶在人不耐烦地皱眉前先道歉，顺势紧了紧衣服好物理上减小面积。

　　手触碰到口袋时，珍妮的心跳漏了半拍。
　　糟了，她把“小灵通”落在教室了。

　　小灵通不贵，是外婆为了方便联系，特意从邻居阿姨儿那买的二手。虽说是二手，但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稀罕物”，珍妮用得很爱惜。

　　开学第一天，睡前她得报个平安外婆才能放心。

　　眼下两种情绪在心中你追我赶，眼看宿舍楼下的人越来越少，珍妮攥紧拳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小旋风一样地往教学楼方向跑。

　　要回去。
　　要拿到小灵通。

　　北院已经熄灯了大半，珍妮和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就着泛黄的路灯往楼上冲。

　　“咚——”
　　她狠狠撞到了什么，身子后仰，就要往后倒。

　　她下意识叫了声。
　　楼道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一只手快速从上方揪住了她的衣服，让她暂时稳住了身形。

　　但力度不巧，“嘭嘭”几声，质地一般的棉袄按扣全都炸起，她橘色的旧毛衣在微黄的光线里暴露无遗，像一颗快放坏的橘子。

　　珍妮下意识拉上衣服。

　　“对，对不起。”
　　“抱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怯生生的，一道干净疏离。

　　两人都愣了下。

　　珍妮站稳后，才小心抬头看人。
　　是那个第一名。

　　他还拿着装有一半垃圾的筒，看样子是要去楼下倒垃圾。

　　怎么这么晚做值日？
　　珍妮有点好奇，但没好意思问，侧了侧身子让路，又道了遍歉。

　　男生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看到了女生的背影，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珍妮很急，可越急越容易出错。
　　——晚自习下课后，教室门就锁好了。

　　以前学校的门是坏的，用饭卡就能划开。三中的门是新的，严严实实，连个缝都没有。

　　新环境带来的委屈在此时发酵，珍妮咬着唇，有点无措。

　　“怎么还不走？”
　　男生腿长，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放回了垃圾桶，锁好门，拿着外套，来四班这边洗手。

　　水龙头是坏的，不好控制水流，有水珠溅在了珍妮的鞋面上，留下了几点深色痕迹。

　　外婆从小就不让她和男生相处，珍妮有些恍惚，怔了会儿才答，“我手机落在里面了。”

　　“一晚上不玩不就行了。”男生漫不经心地说着，关掉手龙头，顺势想要甩掉水珠，瞥了眼身边鹌鹑一样的女生，终究只是在外套上蹭了下。

　　“我要给外婆打电话。”珍妮小声反驳，不想让他以为她也是那些付费进来的学生。

　　男生已经快走出四班的范围了，听到这句，他又突然停下，回头时，卫衣的帽子轻巧地划了个弧度，带起了一阵枯涩的风，“明天打不还是一样。”

　　“不一样的，”珍妮轻声说，“外婆会担心。”

　　不知道是哪句戳到了他，想要往前走却偏偏又退了回来，在矮一头的女生面前停下。

　　“麻烦，翻进去不就好了。”

　　下一秒，他看到了女生睁大的双眼。
　　亮晶晶的，像是会发光。

　　翻窗实属无奈之举，珍妮拉开窗户，正打算爬上去，他却一把拉开她，轻车熟路地踩上窗台，然后单手撑着窗楣，矫健地翻了过去——

　　像一只灵巧的鹿，轻轻一跃，从一片暮色里，跌入了更深的暮色

　　珍妮完全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他会突然行动。
　　他们甚至都没什么交流！

　　“在哪？”
　　窗内的人冷不丁地问了声。

　　“什么？”珍妮下意识扯了扯袖口处的破洞，觉得自己好像很呆。

　　“我问你手机在哪？”

　　“哦哦，”珍妮闹了个红脸，慌忙指了指她的位置。
　　手机就在书桌里，存完班主任电话后顺手放进去的，他一摸就拿到了。

　　男生很快就翻窗出来了。
　　珍妮接过手机，像接过失而复得的宝贝，连谢谢都清脆了几声。

　　男生没应，先她一步下楼，可声音还是清晰穿了过来。

　　“要打电话就赶快打。”

　　……
　　起初珍妮还不懂他的意思。
　　但到了宿舍楼下，看着灯齐刷刷地灭掉，顿时明白了他的提醒。

　　查寝老师站在楼道里，催促着没洗漱完的学生动作麻利点。
　　珍妮躲在楼梯拐角，快速给外婆报了平安。
　　外婆在电话那端温和地喊她珍珍，叮嘱她不要总是省钱，要活泼点，好好和同学相处。
　　她连连应着，挂完电话，鼻子酸得难受。

　　但没功夫难过。查寝老师催得急，珍妮就着楼道灯，快速完成了洗漱。

　　其他女生已经习惯了，偷偷支着应急灯，在擦护肤品。有几个室友已经躺在床上了，朱悦拆了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吃着。
　　珍妮擦干了脚，白天顾佳圆是踩着桌子上床的，但她不太好意思，中规中矩地爬了楼梯。
　　王惠珊睡门口的下铺，她总是最晚上床，点了人数后才关门。睡她对面下铺的顾佳圆伸长脖子，确认朱悦上铺有个人影才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珍妮，我们买了东西就回来了，你不会一直在等我们吧？”顾佳圆问。

　　珍妮正在擦宝宝霜的动作停住，还没开口，朱悦便替她做了回答，“人又不傻，等不到当然是回来喽。”
　　珍妮嗯了声，“我有点事，没在等。”

　　顾佳圆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啦。”

　　宿舍在背阳面，潮得很，一个寒假没住人，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但无所谓，她本身就是个腐朽的人。

　　宿舍彻底暗了下来。
　　珍妮盖好外婆新缝的花被，平稳度过了在三中的第一晚。

　　窗帘没拉好，惨淡地月光从窗缝挤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床头。

　　室友们在讨论着寒假的电视剧和元宵晚会的小品，听说正月十六要放烟花，偏偏他们倒霉，刚好赶上开学。
　　话题转了数十个弯，莫名落到了男生身上，最后精准定位到了那个第一名。

　　“他啊，长得像韩国欧巴似的，就是性格不好，不爱理人，假清高。”
　　“那没办法，我要有他的成绩，走路我用鼻孔看人。”
　　“他成绩那么好，干嘛来我们三中啊，享受碾压别人的快乐吗？”
　　“嘘，上次我去老师办公室，听说他是挖过来的，老王为了留下人，特意没收学费什么的。”
　　“哇！”

　　“邦邦”两声，门被敲了敲，查寝老师鬼魅般地出现在门口，冷声提醒，“该睡了。”
　　女生们瞬间收声。

　　珍妮翻了个身，面对着潮湿的墙壁，月光笼罩在身上，像是无形的铠甲。
　　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陌生的环境睡觉，突然很想外婆和小姨，还有家中那只叫板栗的肥猫。

　　第二天跑完早操，政教处主任让大家留下，通报有人昨晚翻窗户，这是不良风气，希望翻窗的同学能主动站出来，不然就要调监控。
　　说话时，主任的视线时不时落在风评最差的四班，几乎默认是四班贼喊捉贼。

　　王雪梅脸色铁青，她也这样认为，队伍还没解散，就已经说教起来了。

　　第一排坐窗边的男生默默反驳，说鞋印还在桌子上，大可以去比对。

　　珍妮想到了什么，正打算站出来。

　　却见三班的位置，高高扬起了一只手。

　　“是我。”

　　男生声音坚定，一瞬间，正在训斥学生的王雪梅沉默了，原本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二班班主任老赵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没有半点犹豫，果断认了，“是我。”

　　“你一个三班的，干嘛翻人家四班的窗户？”

　　主任也持怀疑态度，这可是他们学校的宝贝，只要不过分，说什么都得供着。

　　三班的队伍在四班正前方。
　　他个儿高，站在后排。珍妮稍矮，被张天升排到了前排。不算远的距离，她刚好可以看清他的表情。
　　珍妮弱弱地举手，想要解释，他却突然看过来，无言地摇了摇头，像是警告。

　　珍妮不太懂他的意思，手僵硬在胸前，不上不下，拿不定主意。
　　下一刻，就听到了他面不改色，不起任何波澜的谎言。

　　“帮天升把外套带回去。我们同宿舍。”

　　张天升没想到还有他的事，眼见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只好胡乱点点头。

　　好学生犯错和差生犯错总是两种处罚制度，教导主任口头批评了两句，就宣布了解散。被踩了桌子的男生抱怨着怎么也不收拾，他淡定地去道歉，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最后。

　　珍妮被王雪梅喊去补了几处家庭成员资料。
　　出了办公室，已是早读时间。

　　途径楼梯拐角，她又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第一名，他正举着英语课本在走廊上背单词。

　　珍妮很想问他为什么撒谎，又觉得问出口很别扭。

　　他是不想扯上关系，还是故意帮她隐瞒？珍妮不太确定更不知如何确定，也分不太清两者的区别。总而言之，她是该谢谢他的。
　　可若生硬的开口，又显得很莫名其妙，尤其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并不熟，他好像也是无意之举。

　　思来想去，反而更纠结了。

　　就这样在楼梯口站了几秒，直至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单词才他的口中蹦出，珍妮才猛然回神，低着头，蹭蹭上了两个台阶。

　　他并没看她，视线尽数落在英语课本上，好像只有课本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珍妮悄悄松了一口气，脚下步伐加快，很心虚的往四班走。

　　可擦肩而过时，却又听到他的声音：
　　“教学楼没有监控，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脚步猛然停下。
　　珍妮知道这是说给她的，回头，似懂非懂地抬头看他。

　　他却依然没有看她，以事不关己的姿态，轻飘飘地丢出了这一句。说完就顺势收起课本，迈着长腿，干净利索地回了三班。

　　珍妮连应都没来得及应。

　　“砰——”地一声。
　　三班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