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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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补习结束后，珍妮去接了小宝。
小宝已经升小学了，趁着暑假开始学骑单车。但技术不好，小宝又很皮，车子撞了好几次。
回去时，小宝提醒珍妮顺路去车行取他的儿童自行车。赵姨已经付过钱了。
车行距离补习班不远，小宝一路都在念叨着对车的期待，还大气地说，“珍妮，等我学会骑大车，就带你出去玩。”
珍妮不想扫兴，连连应着说好。
车已经修好，修车的师傅是熟人，见姐弟俩过来，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吃西瓜。
小宝惦记着他的车，吃了两口就拉着珍妮去看。
而珍妮却在一排电动三轮车前停下了脚。
“叔，这种车怎么卖？”
老板冲她比了个数。
珍妮算了算她的小金库，犹豫着问：“能少点吗，我就差八十。”
八十也不少，珍妮算了算她的生活费，有点心虚。
老板看她是小孩，只当她也不是实意要买，摆摆手说不行，“都是街坊邻居，我这儿可都是最低价，再少就该赔本了。”
“哦……”珍妮失落地低头。她的小金库被她分成了几份。一部分用来给外婆买新车，很少的一部分以应对学校的不时之需还有买资料，这次又特意匀了一点出来，打算补习班结束后，给赵姨和赵老师买礼物。
珍妮也不气馁，好在价格已经知道了，等到开学拿到工资就可以给外婆买车。幸运要是能再好点，还能赶在十一假期。十一总是搞活动，外婆每次买贵重点的东西，都赶到那时候。
珍妮又和老板聊了几句关于车的安全问题，寻问车闸够不够耐用，骑着轻不轻便，好不好充电。老板看她真的感兴趣，主动让她去试试，小宝吵着要坐车，两人试了一会儿，赶在太阳要落下前才回家。
确定了车型后，珍妮心里反而多了几分踏实感，后续几天，就连写作业时都忍不住哼歌。
周玉凤笑着来问她有什么好事，怎么不分享出来。
她吐吐舌头，然后撒娇说“以后就知道啦。”
补习班在暑假结束的前一周停课。
珍妮怕人看到了说闲话，索性把礼物全都给了赵姨，赵老师那一份也让赵姨帮忙转交。
赵姨连声夸她懂事，又让小宝跟着好好学学。
小宝嘟着嘴，说“我才不要，我要比珍妮更好。”
周玉凤瞬间被小宝逗笑了。
周玉凤很疼小宝，又或者凡事珍妮在意的人，她也会在意。
于是那个总被隐藏在日记本里的小绿同学，也会被她时不时提起。
那个暑假，周玉凤终于把小绿同学和那个独自操办长辈葬礼的苦命少年对上，以至于每次开口时，都带着让人伤感的疼惜。
“那个苦命的孩子，在学校没人欺负他吧？”
珍妮心说怎么会。
可下一刻，她又立刻反应，这好像……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因为在学校，她几乎成了一个隐士，埋头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以前不在一个班，但没少听人讨论他，赞誉之外常常伴随着暗讽。那几乎取代名字的“第一名”，是荣耀，也是无法登高者的不屑和鄙夷。有人夸赞，就有人厌恶，说他自命不凡，但还是为了钱来到了三流学校。说他天子骄子，到头来也就那样，到底比不上重点高中的学生。
一个落魄的鸡头，再拼命，也赶不上凤凰的光辉。
珍妮又想起他手臂上，虬枝盘曲的伤口，那么刺眼。
过去这个词总带着多面性，有人不断回味，以此滋养往后的路。有人避而不见，就连偶尔回头，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突然想，他每次恰到好处的安慰，或许并非出于巧合。他那个看破所有的语气，或许还隐忍着只有他才懂的过去。
他们是相似的，又是不同的。
珍妮说不出所以然，但在这场思维的拉锯中，却感觉，好像单方面又靠近了他一点。
周玉凤早就转移到了下个话题，“太懂事的孩子都让人心疼呢。珍珍呀，还有一周开学，你要不出去玩玩？”
珍妮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说自己另有打算。
其实整个暑假，他们也并非只见了那一次面。
她偶尔会故意绕远路，从并不顺路的光大球场路过，看能不能偶遇到他。
有时候是会的，他会和几个同龄人一起打球，跳起时鲜亮的绿色抚平了夏日的浮躁，像一片棕榈树的叶。
她下意识抓住，又发现距离好远。
有时候他静静坐在树下看书，有时候是握着一支铅笔在草稿本勾勾画画。
她每次都站得很远很远。
直到这一次——
周玉凤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了一部会拍照的旧手机给珍妮当生日礼物，画面有点昏，但带着别样的美感。
珍妮欢喜到快要蹦起来，赵姨刚好来送东西，笑着打趣了好久。
珍妮对旧手机爱不释手，暑假的尾巴，几乎都用在了拍照上。记录外婆的生活，记录小姨和板栗的玩闹，记录生意不算很好的店铺，记录人来人往的庙街。
最后跟随着心声指引，总那个黄昏时，她走到了偷偷观望过无数次的光大球场。
巡视无果，最终只遗憾留下了空旷的球场，和孤独的球框。
那日的天气不算好，反而使得火烧云越发的烂漫。
她找寻着角度，试图拍到那一抹独特的云，竟不自觉地踏上了那个承载着两人心事的草坪。
他正半躺在草坪上，身边揉着几张票据，书本丢在一侧，没有带他的篮球。一支手肘撑着地，静静地看她，又或者，在静静仰着头，看那片引她过来的云朵。
回头之时，四目相对。她的手无意识地按到了拍摄键。
珍妮下意识低头看屏幕，很小很小的画面，她甚至没有对好镜头，手也在抖，黄昏时的暗沉光线，让她只依稀捕捉到了一个朦胧剪影。
但她还是看出了他的茫然。
“嗨，”她放下手机，犹豫了片刻，没舍得删掉照片，但诚恳地和他说明，“我刚才不小心拍了一张你的照片。”
做好了被要求说删掉的准备，甚至懊恼，其实不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
那人却坐了起来，向她伸手，“我可以看看吗？”
珍妮把手机递给了他。
手机没有装卡，只能打一打贪吃蛇泡泡龙之类的游戏和听歌看电子书，不过珍妮连游戏都没玩，不大的内存，全都用来了存照片。
“拍得很好，”他轻笑，仰头看她，眼神明亮到像是深海里的灯塔，“我以前都没觉得我帅。”
珍妮听出了他的玩笑话，配合地弯了弯唇，她想和唐珍那样，大大咧咧地拍拍男生的肩膀，不用和他们打成一片，但可以自然地夸赞，说你本来就很帅啊。
但在他面前，她是丁珍妮。
语言功能骤然紊乱，只能默默转移话题，“你高三的书看得怎么样了？”
“唔……还好，”他轻微皱了下眉，露出一个苦笑，“但现在，还真不想谈学习。”
“啊？是有压力吗？”说完珍妮就后悔了。
那可是屹立不倒的第一名，他会和她一样，畏惧不得不面对的高三，畏惧能左右命运的高考吗？
她这样问，会小看他吗？
“嗯。”而他却应了下来。
“会有压力。”
珍妮耳朵动了动，直觉告诉她，他会说更多，甚至可能会说一点学校那些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在想，如果我考砸了，或者不参加高考，老王会不会气得发疯。”
老王是他们的校长王六安，众所周知，学校对他的期望极大，今年三中能不能出成绩，就寄托在他身上了。
可是……
“为什么不参加高考？”
问出这句时，珍妮的心都在猛烈颤抖着。像是踩着一根濒临断裂枯枝的知更鸟，他是一阵风，要么送她迎风飞起，要么把她吹落到悬崖。
而他只是很随意地笑笑，“随便说说，只是有点困扰。”
珍妮静静听着。
他似乎没打算倾诉，却又低估了她的耐心。
诚然丁珍妮是个很合格的听众，至少在这一刻，他妥协了。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或者说，我知道我想要的，彻底得不到了。”
他勾着随意的笑，似乎已经习惯了用笑意去掩饰心情，装得一手云淡风轻。
可到底也是个堪堪十七岁的人，再少年老成，也还是无法掩藏好失落的情绪。
那明亮的双眼，像落日坠入了消沉的深海。
余晖让她滚烫，却也满腹遗憾。
“我真的很羡慕你。”
长久的沉默里，他做了这样一句总结，“所以，千万别停下啊丁珍妮。”
他们在球场上，有不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的精神。
他是最好的践行者，却在一个毫不引人注意的盛夏日暮时分，悄然和自己和解，选择了放弃。
珍妮觉得自己失声了。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恨自己竟然这么笨拙，眼前这个人，正在散发着自毁式的悲哀，她却没有一句能安慰的语言。
上次他是怎么安慰她的？
他说一切都会好。
她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有时候老师教的内容，她要私下回顾无数次才能吃透掌握，她总要在背地里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一直是这样的。
珍妮的唇瓣动了动，她向前一步，用了十七年来，最最最大的勇气和力气，轻轻把人推倒在草坪上。
她没有躺下，而是斜坐在他身边，自上而下地看着他，“那——”
“那就看看天吧，都会好起来。”
她说得笃定，眼神却在颤抖着，像是生怕他会拒绝。
可他却又笑，“好啊，不过此时，我更想看看你拍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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