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明月白》越上清

2、第 2 章

　　临走的时候陈月升主动买完单，然后对着Elena一挥手机说：“点了咖啡和椰子水，待会儿就送到了，你们自己挑了喝。”

　　“又让你破费啦。”Elena习以为常地客套了一句。

　　两人就此别过，陈月升一踩油门，朝着她和鹿饮溪住的公寓开去。电梯上到22楼，虽然是正午时分，但一推开门，房间里面还是一片昏暗。

　　这栋高级公寓里住了沪上许多有名有姓的网红，里面的陈设装潢也无愧于每套五到六位数不等的月租金，就说陈月升住的这一间，每月光是物业费就要将近六千块。

　　听见门开的动静，一只橘猫翘着尾巴从吧台上跳下来，然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主人身边，完成任务似的蹭了蹭。

　　“芝麻，想不想妈妈？”陈月升□□了两下猫猫头，然后才去按开了智能窗帘的控制键。很快，明媚的阳光就洒满了整间客厅，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也变得清晰可见。她见怪不怪地绕过地上那些空酒瓶，径直走向了主卧。

　　房间里的味道并不太好闻，馥郁的香氛气味也挡不住一股宿醉后若有似乎的酒气，陈月升在床边蹲下，轻声唤道：“小溪，醒醒，起来吃点东西再继续睡。”

　　把自己整个埋进床褥里只露出一张脸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虽然现在是纯素颜，但也能看得出她面容清丽得仿佛一朵出水芙蓉。只要是接触过短视频软件的人，基本上都能认出来她就是鹿饮溪——当下最火的几个超头部网红之一。

　　似乎是在睡梦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鹿饮溪微微皱了皱眉后，终于在陈月升的呼唤中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月亮？”迷迷瞪瞪地，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嗯。”陈月升拨开黏在她侧脸的发丝，又重复了一遍，“先起来吃点东西。”

　　鹿饮溪这时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向陈月升哼哼唧唧地撒娇：“不要，我好困啊，求求了，让我继续睡吧。”

　　陈月升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胃受得住？”

　　一听这话，鹿饮溪就蔫了，她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只是嘟囔着狡辩了一句：“其实真的没喝多少……”

　　越说越小声，明摆着透出一股心虚，陈月升也不戳破她，俯身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声音依旧温柔：“给你带了最喜欢的那家粤菜，快去洗漱。”

　　“好！”鹿饮溪见她不骂自己，立刻恢复了活力，从床上一个挺身就冲到了洗漱间。

　　陈月升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把小孩吓成这样。她的确将小溪的饮食管控得很严格，倒不是因为什么变态的控制欲，而是出于职业规划的考量。

　　虽然鹿饮溪长得足够在颜值赛道里卷出一片新天地，但她本质上靠的还是那一把好嗓子。当年爆火出圈靠的是一条在天桥上唱歌的视频，画质模糊，那种纯真随性的氛围却十分动人，她最后看向镜头时定格的笑容甚至被许多人用作头像和壁纸，那时候她才不过十九岁。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像过去那些现象级网红一样签公司的时候，鹿饮溪却拒绝了所有媒体采访，原本那个账号也断更了一段时间，直到关注度没那么高的时候才慢慢开始恢复上传一些日常内容。视频里她就像所有普通女孩那样着急忙慌地赶早课、看穿搭博主做攻略买衣服、因为画不出两条对称的眼线而大崩溃……这样两三年后，便有了一群黏性非常高的忠粉和大众印象中“淡泊名利”的好风评。

　　直到一年前，申城音乐学院的期末考片段流了出来，画面中央那个茉莉花一样的女孩子声音空灵婉转，很快，就有人认出来她就是从前那个在天桥上唱歌的姑娘。自此，鹿饮溪粉丝疯涨千万，势头再也无法阻挡，几乎是一夜之间跃升头部网红。

　　但很少人知道的是，这一切的背后规划者正是陈月升，而更少人知道的是，她们其实是一对同性情侣。虽然这个圈子里多的是lgbt，但鹿饮溪时常会参加一些官方活动，以防万一，两人对外还是声称只是朋友。

　　“哇，好香！”鹿饮溪洗漱完出来，一把扑到了正在打开包装盒的女朋友背上，黏糊得要命。

　　陈月升及时稳住身形，她放下盖子背过手去拍了拍，说：“别闹，下来吃饭。”

　　落地窗边猫爬架上的大橘懒懒地抬了下眼睛，然后又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只给这对情侣留下一个肥肥的屁股。

　　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陈月升怕鹿饮溪不消化很少谈一些工作上的事，她刚吃过一餐，所以只是在一旁陪着，直到看小溪开始没什么兴趣地一下一下戳起饭粒，才开了口问：“吃不下了？”

　　鹿饮溪顺势放下筷子，点头说：“嗯，没什么胃口。”

　　碗里的饭才动了不过一小团，陈月升知道她因为最近重了两斤有些焦虑，便也不再劝：“那就放着吧，我一会儿收拾。”

　　“嘿嘿，月亮最好啦。”鹿饮溪说完，正要拿起手机看一下上条视频的数据，却又被陈月升打断了。

　　“小溪，芙洛缇兰那个视频，你需要重拍一下。”

　　鹿饮溪还没听她说完就皱起了脸，她不满地反问：“凭什么？就给了一份钱，我还得给他们做两份工？”

　　此前的确没有过无偿进行二次拍摄的先例，陈月升理解鹿饮溪的抗拒，但她也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他们集团内部有变动，这个时候咱们尽量还是不要做出头鸟，谨慎一些最好。”

　　“我不要。”鹿饮溪嘟着嘴说，“后面的拍摄排期那么忙，哪里还能挤得出时间。不然就让客户退单，反正我初稿已经拍好了，按照平台规则，芙洛缇兰不管怎么样也得付我们一半的钱。”

　　陈月升没有提她拍摄时糟糕的状态，只是继续好言好语地劝：“小溪，如果是小品牌我就随你了，可芙洛缇兰是个美妆集团，万一被拉黑，那丢的可就是未来三十多个品牌的合作机会。”

　　听了这话，鹿饮溪终于不再是一味地拒绝，她咬了咬下唇，然后才迟疑着说：“那好吧……不过后天不行，我跟麦麦他们约好了出去玩了。”

　　见她松了口，陈月升当然什么都答应下来：“我去安排。”

　　之后鹿饮溪便去了次卧，那里因为一直空置着，所以干脆改成了一间隔音琴房，虽说之前还困得不行，但吃完饭她也没了睡意，不如去练练琴，拍点日常素材用。

　　陈月升则开始处理手机上的一堆消息，在初步确认三个产品的合作brief，又推掉了一只手数不过来的不靠谱推广后，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书房里的灯检测到有人自动打开，随着光线突然亮起，她才后知后觉地活动了一下酸胀的后脖颈。

　　看了眼时间，陈月升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先去打开琴房门和鹿饮溪说了一声：“小溪，我晚上和直燃的人有饭局，冰箱里还有中午的菜，你饿了就热来吃。”

　　直燃是在全国都数得上号的mcn机构，旗下网红无数，今天见一面主要也是为了之后的资源置换。

　　鹿饮溪乖巧点头，又冲着女友飞了个吻。陈月升忍俊不禁，一直到看见了直燃的几个商务，脸上都还带着笑意。

　　“月亮，今天心情不错嘛。”其中在直燃待得最久的那一个和陈月升也最熟悉，她身材有些微胖，说话时调门很高，听着就是十分爽快泼辣的性格。

　　陈月升也语气轻松地回道：“想到要跟珂姐你见面开心的啊。”

　　“哎呦喂，你这个爱情骗子。”珂姐忍不住伸手拍了她一下，然后又招呼陈月升赶紧入座点菜。这里是一家川菜馆子，申城难得的量大又正宗的地方，直燃的老板是川渝起家，所以带出来的老员工常在这个地方约饭，陈月升也算是打入内部了。

　　“都记得吧？吃吃，小龙，还有圆仔。”珂姐又依次介绍了一遍自己带来的人。

　　“当然。”陈月升笑着对那三个姑娘点了点头。

　　能做商务的基本都有些社牛在身上，那个叫小龙的女孩子染了一头荧光绿带粉的头发，现在直盯着陈月升说：“我靠，月亮姐，怎么每次见你都比上一次更美！说真的，要不你签我们公司当达人吧，绝对能爆单！”

　　没等陈月升回答，珂姐就插进嘴破了一盆冷水：“别做梦了，从第一天见她我就说过一样的话了，你看我成功了吗？”

　　月亮的长相是最斩女的那一类，她五官线条清俊秀气，下颌线比好多人的人生规划都清晰，而且面部折叠度高还特别适合上镜，屏幕上看就是小小窄窄的一张脸。再加上那双修长的腿，珂姐想着想着就又摇了摇头，十分遗憾这家伙怎么就跟自己是同行。

　　陈月升听着她们插科打诨，只是笑着没说话，低头去看手机上的点单程序。

　　等菜上齐的时候，珂姐也终于压低了自己的大嗓门：“听说了吗？芙洛缇兰市场部空降了个新老板。”

　　陈月升忍不住失笑，果然做这一行的消息都很敏锐，Elena上午才跟她透露说封霜今天下午到，晚上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听说了一点。”她回道。

　　珂姐也不意外：“新官上任三把火，已经有一把烧到我们头上了。他们要自己对接头部网红，之前那些和平台谈的打包合约就又得变。啧，就怕之后不仅是头部，所有的博主都不走中间机构了。”

　　“应该不会。”陈月升夹了一筷子炒豆角，听起来并不多么担心，“体量太大了，甲方自己搞不来的。”

　　“也是，咱们不就是给他们随便压榨的嘛。”珂姐心有戚戚焉。

　　圆仔也在埋头苦吃的间隙接了一句：“可能是最近头部博主数据都不太行吧，所以芙洛缇兰想自己把控一下。”

　　吃吃应了一声：“确实，商单的数据根本拿不出手，我听说有的机构都已经开始批量刷了。”

　　“去年平台不是严查了一波数据造假吗？”陈月升说着又有些好奇，“这种刷一下多少钱？播放量和赞藏评是不是两个价？”

　　“天呐，月亮姐，难道你们的号从来没刷过数据？”小龙瞪圆了眼睛问，虽然这种行为很伤号，但是有的时候视频数据离kpi实在太远，如果用官方渠道投流就会亏本，为了给甲方一个交代，直燃偶尔也会不得已而为之。

　　陈月升摇了摇头：“我们不保商单数据的。”

　　圆仔闻言，赶紧拿起手机搜了鹿饮溪的账号，想仔细看看过去的数据情况，页面一跳出来，却见鹿饮溪的头像四周正绕着一圈震动的粉色圆环，这是博主正在直播的标志。

　　“月亮姐，你家达人在打pk诶。”她举起手机说。

　　陈月升看着屏幕上自动播放的直播间画面，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