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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ter 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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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兰迪尔永生记得那个初吻,那一夜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皎洁的月光格外清冷沉静,没有人知道那月色的清纯和冷寂曾经是某位迈雅坚贞的心,它永葆青涩的纯情。
好像他们的命运注定要从那一晚起交错交织在一起,月轮明净,高挂在夜空中,黑暗无边,却永远有一丝温柔的光亮慰藉人心,指引方向。
瑟兰迪尔轻柔地吻住那个令他倾心,又令他烦乱无措的外族精灵。
他喜欢他的大大咧咧和迷糊,就连迷路的那点愚笨都显得是那么可爱。这是他第一次吻别人。
他知道如果放任接下来的事发生,事后,这是瞒不过去的。
但他也知道,这一夜已经由不得他自己,没法控制了。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更不想伤害他喜欢的人……
不过索性后来应该发生的却没有发生,艾戈拉斯大概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办,也许他真的是酩酊大醉得搞不清楚状况,最后把自己翻下了床。
瑟兰迪尔把摆在房间矮柜上那瓶还剩了大半瓶的烈酒全部喝光后,渐渐平静了下来,把艾戈拉斯送到另一间房间去,自己回到卧室胡乱地裹着毯子和衣而睡过了一夜。
这天晚上的事其实让他心里有了点阴影,他毕竟没有经验,也没有预料到那种失控的状态。
次日晚上,艾戈拉斯再度喝醉睡倒在他身上时,他靠在软榻上一动不敢动,就那么僵直地捧着书,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
那一晚,他都没能阖眼睡着。
喜欢一个人真是辛苦,让他觉得比领兵出去远征打仗还要辛苦很多倍。
可是他却又甘之如饴享受这种辛苦。
他那时候也是凝视着壁炉的火傻傻发呆,艾戈拉斯沉沉压在他身上的体重清晰刻骨,火光明昧在他眼中跳跃,转眼好几千年就好像只是一眨眼的瞬间。
仿佛他仍然还坐在那张沙发上,可是当时躺在身上的人却已永远都不能再见。
精灵王瑟兰迪尔从朦朦胧胧的睡梦中转醒过来,莱戈拉斯在对面的那张沙发椅上睡着了,歪着脑袋,长发垂落在脖子和胸前,温润俊逸的面庞似乎总是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笑看人间的感觉。
看,时光在精灵王的眼中流逝的是那么迅速,过去就如恍惚的一个梦,醒过来时,周遭的一切都面目全非,那时的宫阙楼阁已不在,而人也已不在。
转眼,就是第四纪元。
如果世间万物都由至高神伊露维塔创造并赋予它们注定的轨迹,时间就是一个巨大的罗盘,那么在这个罗盘上,他的命运就是早已谋划好的一场悲剧吧,注定了他要被愚弄戏耍。
护戒小队离开林谷是在夏尔纪年的1418年12月25日,他收到莱戈拉斯的渡鸦传信是在两日后:
敬告我的父王,我决定加入护戒远征同盟,护送魔戒至末日火山,再归。莱戈拉斯。
从那一天起,一切意味着,他生命中最意义非凡的两个人,将终有一天让他听到其中一个的死讯。
不是索伦的覆灭,就是护戒同盟的败亡和莱戈拉斯的战死。
这真是很好的二选一。
索伦应该要覆灭,每当晚上他阖上眼时,都要祈求黑暗魔君不要夺走他的莱戈拉斯。但是当结果确如他所期望的那样,传来护戒同盟的捷报时,那又是另一番滋味。就好像在魔戒毁灭的那一刻,在索伦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他也随之沉入了冰冷寂静的湖底,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魔君不灭,中土战火不熄。
几千年的抗战,至尊魔戒必须销毁在末日火山的烈焰中。
他的儿子莱戈拉斯是抱着义不容辞的信念去的。
邪恶必须被消除。
但那又怎么样呢……
精灵王轻轻缓步走到儿子身边,温柔沉静的目光落下去,心里杂乱地想着,这孩子其实是吃过不少苦的,但是在他身上,那些苦难的烙印却几乎看不出来,他的双眼永远明亮,永远能云淡风轻地微笑,再伤心难过的时候,都只将沉默的背影留给别人。
像他,却又不像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呢,觉得这孩子眉目神情其实还是更像……
“莱戈拉斯。”精灵王俯身轻拍儿子的肩膀,叫醒他,“别在这里睡。我要回房睡去了,你也回自己的房间去。”
永远无忧无虑的莱戈拉斯王子揉着眼睛摇头醒过来,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梦,严肃地盯着壁炉的火看了一会,才抬头看向父亲,浅浅一笑。
“让我在您书房再待一会。”他把搁在茶几上的酒樽又倒了些酒进去,捧在手里,眼睛里映着橘红火苗,隐隐的有一丝忧虑。
精灵王迟疑了一下,“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父王。”莱戈拉斯笑了一下。
精灵王皱起眉头想了会儿,沉声,严厉地说:“我不管你在自己的王城怎么样,在我这里,你就必须准时上床睡觉。现在已经半夜了,快回卧室去。”
“我以为这条戒律早该废除了。”莱戈拉斯轻轻嘀咕。
“我向来一视同仁,王国的法律和你父王对你的戒条,永远都不会废除。始终如一,是我的美德,可惜你完全没有继承我的优点。”
“我一直认为我的头发是继承了您身上唯一的优点。”莱戈拉斯戏谑地开着玩笑,回头无奈看了眼父亲,半挑衅地道,“我想知道,如果我现在再爬窗睡我房间外那颗大树上呢?您还会罚我吗?”
瑟兰迪尔挑眉,“那棵树已经移走了。”
莱戈拉斯哭笑不得摇摇头,忍不住小声嘟哝:“看来我只能翻屋檐了。”
“屋檐也加盖了篱笆护栏,你别想再从你房间的窗户翻出去做任何事,别逼我让施工队把那些窗户封死。我是看在你大概不会想到要回家来了,才没有动。”瑟兰迪尔提高声音,看着儿子快要走出书房时,又道,“你回来的路上,没有迷路吧,密林的大道基本都改道了。”
莱戈拉斯想起先前埃尔隆德的叮嘱,回头笑了笑,道:“没有,您随便修建新的大道吧,我不会忘记宫殿的方向,就算我盖了自己的王城。”
瑟兰迪尔扬起下巴:“我应该去你的王城看看?”
莱戈拉斯沉默了一下,“您不会喜欢的,但我很喜欢我的王城。您还是别去了,我不想因为您的各种挑剔再重新搞一次室内装潢。”
其实即便不亲眼看一看,也能想象得出莱戈拉斯会把自己的王城建成什么模样。
也许就是白城的缩影也不一定。
瑟兰迪尔目光一柔。
这孩子,真的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更像谁……
王子刚跨出书房门栏时,迎头就有一个侍卫神色凝重地截住了他,“莱戈拉斯殿下,白城发来的渡鸦传信!”
莱戈拉斯接过纸条快速扫了一眼,蹙紧眉头,转身对父亲道:“抱歉,恐怕我不能在这里过夜了。阿拉贡那边出了事!”
瑟兰迪尔一瞬间深深地审视着儿子的双眼,半晌,微微点头道:“你去吧。”
莱戈拉斯匆忙地鞠了个躬,瑟兰迪尔来到书房门口时,越过阳台看到他已经快速地穿过了中庭的悬空回廊,骑上白马,向王宫大门方向疾奔而去。
这孩子的眼睛……
为什么父子会有同样的命运,都要苦苦守望那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只能深藏在心里,永远痴心妄想。
瑟兰迪尔沉眉深思了片刻,垂目黯然地转过身去,背影伟岸却孤独无奈。
他想,这样也好。
在那个人还在的时候,如果能珍惜每一刻在那人身边的时光,回忆起来,才不会有那么多的不舍和遗憾。
才不会在他已消失在中土时,方才明白,如果得知这世界哪个角落都不会再有那人的气息,那一切的繁华美景都会变成萧瑟的灰色,永生永世的寿命如同冬日的老树枯木,再不会开花,只会慢慢腐烂。
而当初的狠言狠语,如此刺痛心扉。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可以说些温存话语的时候,为什么偏要说狠话呢……
“不管你想砍我多少次脑袋,我都会想吻你。直到我再也恢复不了实体。”
“……也就是说,如果砍杀的次数足够多,你就会彻底死亡?”
第一纪元,希斯隆偏僻的庭院里,两人双双跌倒在地,肢体恍若亲密地交缠在一起。
瑟兰迪尔勉强用膝盖压住索伦的胸口,支撑起上身,单膝跪在索伦身上,一手持刀,紧贴在看起来十分容易一刀割断当场毙命的咽喉上。
微风吹拂着他短俏的发梢,刘海轻轻拂过他坚韧毅然的眉睫。
瑟兰迪尔视线透过碎发,努力地想要看清索伦脸上的表情。
凝眸深处,仿佛覆盖着厚厚的坚冰,冻结了所有曾经注视着“艾戈拉斯”的温情。
瑟兰迪尔很多遍地在脑海里想过,他是对艾戈拉斯的长发很着迷,因为他们两人的发色是那么的接近;他也喜欢艾戈拉斯的嗓音,因为无数次猜测用它歌唱起来会有多么天籁美妙。
可惜,他所有喜欢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张虚假的皮。
他喜欢的,都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喜欢的那个人,也根本就不存在。
“你哭了?”索伦轻轻问。
瑟兰迪尔咬牙切齿地颦眉,双唇发白,剧烈地颤抖。就在他漂亮的惊心动魄的薄唇下面一点点,一道延伸的灼伤疤痕一直划到消瘦的下巴。
索伦忍不住抬手,温柔地想扶住瑟兰迪尔的下巴,使他不要颤抖得那么厉害。但是瑟兰迪尔一扭头,让索伦的手落了空,“不要碰我。”
“你知道这句话对我没用。”索伦温柔却又无赖得要命地笑了一笑,“我想抱你的时候,就会那么做。想亲吻你的时候,没有什么能阻止我……”
他挑衅地扬了扬自己的下巴。
“戒指上有魔法。”瑟兰迪尔冷冷打断,目光像刀子一样从上往下刮到索伦脸上,“我猜它可能和你有紧密的联系?如果我毁了它,你会怎么样?杀你的实体没有用,但是杀你的灵魂呢?”
索伦面不改色道:“你毁不掉它,首先,你就没法取下它。我下的禁咒,谁也解除不掉。你要一辈子戴着它,它会陪伴你那漫长无止尽的一生,瑟兰迪尔。”
“那是我对你的爱啊。”
魔君笑靥耀眼,低哑的声音形同魅惑引诱人坠下黑暗地狱。
瑟兰迪尔不为所动地挑了挑眉,冰冷的眼底波澜不惊,“我把整条手臂卸下来,不信它还能跟着我。”
索伦不由得一怔,眼神间闪过惊恐仓皇,猛地抓紧瑟兰迪尔的双臂,捏紧他握刀的手,眯起双眼,“你不要做傻事,为了杀死我,伤害自己值得吗?”
“也许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有别的办法!”索伦道,“瑟兰迪尔,我已经向你保证,我会改过自新,和你们一起对付米……魔苟斯。我向你发誓,这个保证我一定说到做到!实际上我已经在筹划了,你们精灵未必能推翻安格班要塞,光一条巨龙就把你们整得够呛,不是吗?但是我有办法,我有比你们强大的力量,来和魔苟斯抗争。安格班要塞是我造的,只有我知道它的弱点。”
“那又怎么样?一日成魔,终身是魔。你双手所沾过的血,难道就能因你的一个保证洗净?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你这张谎言连篇的嘴?”瑟兰迪尔不屑地冷道,冷漠中,那种看起来十分刻意的坚强和绝情却被湿润含泪的眼睛出卖。
“你舍不得杀我。”索伦看出他眼底的彷徨,无耻地微笑。
瑟兰迪尔狠狠吸了一口气,急怒攻心道:“索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好事,但还要看是谁,不是所有人都有回头路,都能被宽恕。我们不可能既往不咎站在一条船上,我的家族和你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不可能忘记!”
索伦愣了一下,“你的家族——”
瑟兰迪尔怒喝未止,已手起刀落,残花在微风中惊乱飞舞过,洁白的花骨朵上溅上血色。
风声淹没过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