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 21 ...
-
精灵几乎是不会受到疾病入侵的。索伦知道这一点。
无上的主神一如赐予了首生儿女强健的体格，用一亚世界的岩石和部分宇宙的物质创造出他们的骨骼和灵魂。在埃努的大乐章中，他们就是最激昂绚丽的那段史诗旋律（没有人类，因为人类出现的启示在米尔寇和一如对抗的狂浪之后，只揭示了一点点而已，维拉们都不知道）。
因此，精灵的永生也将与一亚世界——空虚之境——宇宙——紧紧联系，成为其中的主旋律。
但是索伦感到怀里的瑟兰迪尔身体是那么的冰凉，根本就没有那种灿烂又顽强的感觉。
即便精灵的皮肤本来就保持着像河流清水一样的低温，令索伦在触碰之下有种特别舒服，仿佛心身都能被净化了一般的甜美感觉。但此刻，精灵的体温也太低了。
这令索伦又不禁怀疑起来。
他追随着主人魔苟斯，而魔苟斯早已背弃了对一如的信仰，他有自己独立的欲望和对自己的信仰。索伦虽然没有到他那个地步，但长期以来，他堕落在黑暗里，与曼威等众维拉作对，也早已对一如的启示产生种种怀疑。
有了怀疑，就会在心中产生阴影，从而转变为背叛，堕落的过程其实都是这样的。
索伦最初被魔苟斯控制，但久而久之，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叛逆的想法有什么错。
他认识不少精灵，也熟知精灵的文化和习俗，但毕竟没有见过这世上所有的精灵。
谁知道一如会不会又偷偷赋予了精灵病痛呢？
就像他把死亡当做礼物赠予人类。
或者说，就好像这世上本不该有矮人，可是奥力瞒着一如，用石头捏出了矮人以后，一如却没有处罚他，只是暗示了矮人和精灵未来会交恶的命运。
一如也有改变心意的时候。
哦，这是他和魔苟斯最为不齿的一件事，因为他们都被剥夺了创造的能力。
奥力可以雕琢大地的形貌，并创造了矮人，雅凡娜可以创造生机蓬勃的花草树木，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
米尔寇——以前的魔苟斯——他拥有众维拉们的能力和智慧，他是曼威的同源兄弟，最有能力的维拉，他为什么不能做领导者呢？
索伦信仰智慧与力量，他也很为米尔寇愤愤不平，所以他成了米尔寇最忠实的信徒。
更令人气愤的一点是，曼威等维拉维丽可以和精灵们和睦融融生活在一起，可是他们却被精灵们所畏惧摒弃，甚至仇视！
这都是曼威的错！
是他伪善的言语误导了精灵们！
尽管一如赋予了他作为阿门洲主神的地位，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早在一如的神殿中，米尔寇，他的主人魔苟斯还能和一如在力量上抗衡呢！
总之，这都是曼威的错！
他们自封正义，而把他们归类为邪恶！
哦……其实我是有委屈和苦衷的。
索伦把瑟兰迪尔抱进最舒适的一间寝殿中，把他安放在柔软雪白的床上以后，就很想把心里的这些话一五一十倾诉给瑟兰迪尔听。
说他是有苦衷的。
说他并不是邪恶的，是曼威欺骗了精灵们。
说他们并不是想破坏中土大陆（也许他的主人想？），只是他们不得已才发动战争的。
或者说，这世界由魔苟斯来统治有什么不好？
好吧，他是夺走了费诺打造的那三颗精灵宝钻。
但这难道就要促使他们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吗？
好吧，魔苟斯也的确发动战争侵袭过辛达精灵的国度。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这还不是因为他听说你们听从了曼威等维拉的召唤，要去阿门洲，令中土大陆变得一片孤寂冷清，所以他的主人才很生气，很妒忌。谁不会在气急败坏下，做出点发泄怒怨的暴力事情呢！
索伦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昏睡中的瑟兰迪尔，手心里紧紧攥着他的力量权戒。
他想——这个精灵太美了，美得他到现在还找不出他认为恰当合适的词来形容那带给他心灵震撼的那种感觉。
可是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得到他，像雅凡娜嫁给奥力，像瓦尔妲嫁给曼威那样，名正言顺，合法而且被旁人艳羡。
如果他有了一位美貌的妻子（索伦自说自话地这么认为），哦，他的妻子浑身上下的优点简直数也数不尽（这时候索伦故意遗忘了瑟兰迪尔那些同样数不尽的缺点），他当然希望被别人羡慕，甚至妒忌，甚至叫他的主人都艳羡得牙痒痒。
【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按照精灵们的婚姻习俗，只要彼此认同，不需要仪式甚至证婚人，也不需要经得双方家长的允许，他们就可以成为合法夫妻。
可是这么简单的求婚台词，他都没有办法对瑟兰迪尔说出口。
索伦丰神俊朗的眉宇此刻笼罩上了一层浓郁的暗影，眼底的光芒也变得黯淡深浓。
他忽然想起了艾林凯拉，想起了瑟兰迪尔与其他的精灵谈论到婚事，想起了金发精灵说过，婚姻会听由父亲之命——而欧罗费尔不喜欢他，天知道为什么，整个辛达王国的精灵都欢迎他，偏偏就他的老丈人不待见他！
索伦的内心渐渐被这份苦闷阴郁所侵扰蚕食，越来越悲愤交加。这个时候，他那堕入黑暗的心便不受控制地露出了邪恶的利爪。
也许……连瑟兰迪尔也将会对他弃之如敝屣？
不然，为什么要把戒指还给他呢？
他的拇指轻轻刮擦着权戒上冰凉的宝石。
这枚权戒中有他曾经圣洁无污垢的“心”，他们迈雅，精神与灵魂就是全部，而躯壳不过是随意披上的衣裳罢了，很久以前，他也十分谨慎地在决定跟随魔苟斯的时候，把他最后一丝纯洁无邪的力量封入了戒指中，和他后来打造至尊魔戒的原理差不多。
一枚光之权戒，一枚暗之魔戒。
权戒至高，统御众生。
魔戒至尊，统御众生。
这是索伦唯一瞒过魔苟斯的一件事。他的目光其实比他的主人还要深远。
而权戒中具有的迈雅力量能够治愈一切伤痛，缓解瑟兰迪尔那肉身躯体上残留下来的各种重创痛楚。它的作用有点像止痛剂。
当初，他想到把这枚戒指送给瑟兰迪尔，一来是因为他害怕这个美丽的精灵在病痛中消逝，他当时只有那么一个强烈而冲动的念头，他知道他的力量权戒可以延缓病痛，阻止那种消亡；二来……戒指是一种具有“禁锢”、“锁套”意义的东西，他觉得当看到瑟兰迪尔戴着它时，心里就顿时安心了许多。
可是瑟兰迪尔把戒指还给他了。
把他的“心”还给了他。
瑟兰迪尔不领他的情。
戒指是有魔力的，任何意志都难以抗拒那种魔力。
可是瑟兰迪尔的意志令他惊讶，他竟能在戴上以后，还能立即摘下来！
窗外阴霾的天空仿佛将那种灰暗沉重伸及到了寝殿内，索伦的影子在墙角边拉伸得细细长长，他脸上的温润亲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冰冷的暗影，使得他的五官显得格外深刻冷血。
此时此刻，他心中邪恶的火焰已经快燃烧得吞灭良知了。他已深陷黑暗深渊，那些邪恶昏聩的毒牙很容易就侵蚀占满他的思想。
戒指从他的指缝间松落，掉在地板上。
他的眼睛眯成了獠牙的形状，而手轻巧地承托起犹如柔羽般轻灵的精灵。
他不舍得丢下这个精灵，或许，他可以把他带回安格班？
不，还是藏在荡国斯贝谷中比较妥当？
即使是魔苟斯，他也不允许他窥窃瑟兰迪尔的美貌。
索伦微微狞笑着，细长锋利的手指轻轻划过精灵细巧灵秀的尖耳朵，跳动的脉搏如此鲜明地刺激着他的指尖，一直冲击着他的胸口。
索伦有一点奇异的感觉，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但他的博学令他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他想得到……瑟兰迪尔。
他披着精灵的皮囊，精灵的意志力可以克制住欲望。
但索伦不是精灵，他的意志力当然和精灵不同。
“瑟兰迪尔，我其实……”
——我其实是你们的深仇死敌，吾主之下，至高无上的黑暗魔君。
“我是中土唯一能统御黑暗力量的死灵法师，所以我当然会黑魔法。”
“我是你们痛恨的邪恶魔君，那头臭龙连当我坐骑的资格都不够！”
“我随时可以取你的命，有很多次机会，但我没有下手……”
瑟兰迪尔闭着眼睛纹丝不动，浓密的睫毛像羽扇一样覆盖下来，似乎在不安地颤动。
索伦贴近他漂亮的脸蛋，像毒蛇准备猎食一样眯紧眼睛，声音低沉沙哑：“让我将你带入黑暗好不好？”
“臣服于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力量，无尽的财宝，永恒的强大……”
黑暗魔君蛊惑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能那么做。
被强迫的精灵是会死的，瑟兰迪尔的肉身会瞬即死亡，而灵魂将去到他再也不能靠近的曼督斯殿堂。
索伦狠狠咬牙，阴沉的表情被绝望取代。
他要把一个精灵带入黑暗太容易了。
可是为什么……他这样舍不得？
黑暗妖异的冰蓝色魔眼狰狞地在眼眶里转动，索伦从来没有感觉到那么难过过，时间就像一把镰刀竖在他的脖子上。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做决定了，等瑟兰迪尔醒过来，他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先前被索伦吩咐守候在寝殿门口的侍卫走进来，索伦惊觉到那脚步的动静，迅速从绵绸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侍卫问：“艾戈拉斯阁下，神殿的医师说，要不要给瑟兰迪尔亲王殿下诊断一下？”
“当然不需要！”索伦几乎是下意识地怒吼出声，接着顿了一顿，连忙缓和语气，“亲王殿下只是有点累了，让他安静休息一会，不要再打扰他。”
索伦想了想，又说：“如果那只大虫又开始袭击神殿，告诉我即可。”
他真是懒得去管那头蠢龙，最好它安分地呆在河边，别再来自寻死路！
侍卫便退了出去。
索伦继续陷入痛苦的沉思，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声犹如幻听般的轻唤声。
“艾戈拉斯……”
索伦瞬间眼皮猛跳，僵硬地回过头，他这时候连控制表情都显得有些艰难费劲，“殿下！您……您怎么那么快就醒了……”
瑟兰迪尔低头看了眼松开的领口，索伦帮他把铠甲都卸下了，不过这凌乱的衣襟是怎么回事？……艾戈拉斯也太毛躁笨拙了。
他皱了下眉头，然后撑起身来，扶着脑袋说：“我怎么会突然昏过去？”
“我也不知道，”索伦掩饰着不安，很快接口，“您忽然就昏迷过去，吓了我一大跳。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把您抱到这个房间来，我想您一定是太累了……”
瑟兰迪尔俯身捡起了落在地毯上的戒指，“你怎么把权戒掉在这种地方。”
“呃，我……”索伦竭力解释，“您不要这个戒指，把它还给我，令我十分难过……我已把它送给您，我说过，它象征着我全族人的意志和责任，而您若再归还给我，它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只会令我徒增伤感。”
索伦语声无奈而悲戚，但他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瑟兰迪尔的神情，这一刻，他感到心都快要炸裂了。
索伦慢慢回到床边，一咬牙，这时候，他斩钉截铁，做了一个非常震撼的举动。
他扑通一下跪在瑟兰迪尔面前，双手握住瑟兰迪尔的手和那枚戒指，哽咽欲泣道：“您为什么要将它还给我？您知道，这是我对您的一片心意，我将赤诚的心交在了您手里，您为什么要还给我？这是陷我于不义的侮辱！”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双眼含着悲愤绝望的泪光。
虽然他善于演戏，可其实这泪光里是有一丝真心的，他的话语中，并不全是虚假。
瑟兰迪尔直视着索伦，忽然反手抓住索伦的手臂，微微蹙眉：“你为什么会学习黑魔法？”
索伦道：“……我曾经被魔苟斯抓到他的魔窟去，被关在囚牢里受尽折磨，他们逼我学习黑魔法，欲使我堕落……那是段痛苦至极的回忆，我不想再想起来，一个字也不想再提。”
索伦说完以后，低垂下头，眼神被一片阴影盖住。
“那只巨虫认识你的戒指？”
“……是，它见过。”
“你听得懂黑暗语言？”
“……是，他们逼我学的。”
“那只巨虫说了点什么？”
“……它说，‘原来是你救了那个曾重伤过我的精灵！我要杀了你！’”
“你曾和它交战过？”
“嗯，是……当时它的体形比现在还要小几圈，我正是因与它交战过，才会知道黑魔法能够伤害它！”
瑟兰迪尔闭上眼，轻轻地念了几个单词，索伦听出来，那些单词其实七零八落组织不成完整正确的词汇，但是半兽人使用的语言中，很多单词是根据辛达语扭曲而来的，瑟兰迪尔此时正在对照那些发音。
索伦冷汗浃背，只能静默无声地佩服着瑟兰迪尔在语言方面的想象力。
“不对，单词似乎有缺……”
“……”索伦咽了口唾液，“它说得太快，有些我没有听清。”
“可是你的手在发抖。”
“……我、我一直发抖到现在呢，您昏过去以后，我就抖得停不下来。”
“……因为我？”瑟兰迪尔再度沉默了。
索伦的手仍被紧紧抓着，他此时不敢有任何动作，他感到发丝间汗水正涔涔往下淌，只要瑟兰迪尔仔细一点，就会看到他额头布满了细汗，显得十分心虚。
瑟兰迪尔没有松开手，再次看向他，低声说：“你……不是索伦……派来的？”
“什么？”索伦抬头直视向精灵冰凉的眼睛。
“Sauron，辛达语中，我们叫他戈索尔。”瑟兰迪尔一句一顿说，“那只巨虫盯着这枚戒指的时候，提到了索伦的名字，戈索尔这个单词是根据‘Sauron’的发音变化而来的，我不会听错。”
Gorthaur，“恐怖”之意。索伦对辛达精灵赋予他的这个名字不屑冷笑。
真够直白的！
他在冷酷的笑声中逸出了一丝苦味，就好像有人口腹蜜剑重伤了他，而这人又是他最重视的精灵。
其实他也不叫索伦，他最喜欢的两个名字是“Annatar”和“Aulendil”。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天啊！殿下，您的话语实在太重伤我了！”索伦受辱般地徒然站了起来，眼底泪光交加，恼羞成怒地说道，“瑟兰迪尔殿下，您怀疑我？我的确是曾去过安格班，所以您怀疑我已成为魔苟斯的爪牙？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伊露维塔在上，我发誓！这枚戒指千真万确是一枚具有光明力量的权戒，它并未被黑暗力量侵蚀！”
这誓言确实一个字都没问题。
索伦继续哽咽地道：“您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好吧，我口说无凭，怎样都无法令您消除疑心是不是？那么我就斩断我的双手，以表决心！没有了双手，我还要如何加害于您！”
索伦的动作非常之快，他迅速抽出了挂在墙壁上的剑，当下对着自己的左臂砍下去。
鲜红的血飞溅出来，刀刃几乎完全切入了手臂骨肉里，不过同时，刀尖被瑟兰迪尔伸手抓住了。
“您为什么要拦我！”
“我……！”瑟兰迪尔瞪向索伦，目光锐利如锋，沉沉地呼吸了几下，声音却徒然轻了下来，“……你砍了你这双手，以后要怎么保护你重要的人。”
瑟兰迪尔握着剑刃，把剑甩开。索伦直直看着他，他眼神十分疲倦，但仍然坚决地把戒指按在了索伦手心里。
用的是他刚才抓着剑刃的那只手，鲜红夺目的血浸染了纯白无暇的宝石，那宝石的光辉在血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剔透晶莹。
“……”
这真的是一枚光明戒指，不像我的心。索伦垂眼看了看戒指，心痛地想。
“我把戒指还给你，是希望你带着它离开这里。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没有能力守护这么贵重的戒指。它毕竟属于你。”瑟兰迪尔平静地道，“我有一种预感，这座神殿会沦陷，我可能……活不过今晚。”
索伦哑然噤声。他应该首先关心瑟兰迪尔的后半句话，但是侥幸的心理却令他脱口而出说道：“您不是怀疑我？”
瑟兰迪尔目光晦涩地看了他一眼。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被索伦的魔影侵蚀，变成了邪恶的半兽人，举刀向我砍来，我死在你的刀下……”
瑟兰迪尔的这个梦，索伦后来也常常梦到，还有下文。他抱着血泊中的瑟兰迪尔嚎啕大哭，悲鸣直传入灰暗的天空，回荡在堆满尸骨的战场上。
他们早晚有一天会重现这个梦中的场景。
这将会是未来真实的一幕。
索伦想到那一幕，眼中含着的泪水居然淌了下来。
“如果我真的死在你手里，我不会恨你。”瑟兰迪尔看到他哭了起来，便笑了一下，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索伦心知肚明，那是不一样的。他所指的，是被“艾戈拉斯”所杀，可是他不知道，“艾戈拉斯”就是“索伦”。
两个名字之间，就是天壤之隔。
侍卫再度冲进来，这一次，他的表情既无措又有些喜极而泣的样子。
“瑟兰迪尔亲王殿下，有好消息！欧罗费尔领主大人率领一部分多瑞亚斯的护卫军来支援我们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Chapter 2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