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约会计划 ...
-
连日的雨，把一整个夏季积存下来的热气洗刷去大半，竟然让明城这个常年只有夏冬两季的城市，感受到了秋风的一丝沁凉。
将邬眉从睡梦中唤醒的，正是一缕沿着窗缝钻进卧室的秋风。它挤过缝隙时，难免发出了一点带着些许烈性的呼啸声。
风在邬眉的脸庞边绕了个细薄的圈，然后就没了力气，在静谧的房间里消散到无踪迹。
风声结束的下一秒，邬眉的眼睫轻轻颤动几下，悄然睁开了眼。
醒来后的第一眼，她照常茫然了一瞬，空洞的目光里什么也没有，像是一个初见世界的人。
少顷，邬眉终于缓过神来，身体也苏醒了。
但晚睡带来的疲累感已经嵌入了身体的每个关节，让她的动作变得极慢。
邬眉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缓缓挪动着身体，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脱离了温热被窝的一瞬间，湿凉的秋意直接浇了她一身，大半汗毛被刺激到竖立起来。
身体习惯却没被打断，她照例懵着一张脸下床，光脚踩到木质地板时，冰冷无比的触感终于提醒到她——昨晚入睡前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一下分了神，以至于拖鞋都没能安然放置在床边，被当时脑袋混沌的她踢到了遥远的门边。
那点不愉快的事情，与沈檀轻有关。
一想到这人，邬眉遽然觉得额角更加疼了，仿佛有一根神经，只为“沈檀轻”这三个字突突直跳。
邬眉沉默着把指尖移向太阳穴，继续按揉。
她轻轻叹了声气，伸手捞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只瞧了眼日期:
9月29日星期五 中秋节
然后毫不犹豫地点进了聊天软件。
她与沈檀轻的对话，中止在昨晚的21:26
至于内容，是大约每天都会经历一遍的无奈：
[邬眉：快九点半了，记得回家。
沈檀轻：知道了！
沈檀轻：你这人现在连发消息都没有情绪了吗！我不回家了！
邬眉：。好。
沈檀轻：......（黑猫转着眼珠子盯你.jpg）
沈檀轻：我不回家了
邬眉：知道了。
沈檀轻：你知道个锤子！]
最后一句话，昨晚的邬眉盯着它看了整整三分钟，最后轻轻一笑，笑里似乎有点自嘲的意思，又好像释然了什么。
她其实，并不是不懂沈檀轻的意思。
只是在这个即将分手的时候，似乎不适合对沈檀轻表现出过多关心。
她与沈檀轻相识六年，恋爱五年六个月零三天。熬过了漫长又漫长的时间，最后竟然得到了一个分手的结局。
邬眉多少有些不甘心。
但是这些不甘心，也不足以填补她和沈檀轻的差距。
该准确说出口的那一句“分手”，避免不了。
只是沈檀轻好像很抵触这件事，也对此颇为敏感。每当二人之间的谈话有了点分手的苗头，她就会转移话题，猛然掐断总会成长起来的嫩芽。
分手的心思，起源于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的早上，同样是在这间屋子里，断断续续地响起了十六个闹钟，都是沈檀轻设置的。
沈檀轻是个喜欢赖床的人，闲来无事，就喜欢钻进柔软的被子里。
但那天，她早早起床，刷牙洗漱，最后坐在镜子前面，画了快两个小时的妆——都是为了和邬眉约会。
关于那天的行程，她提前一个星期就在安排了。先去博物馆看展，然后去湖滨公园，午饭是新开的网红餐厅，如果不好吃，还有美好的下午茶可以填肚子。
晚饭过后的节目，是护城河边的烟花秀，据说会有上万人前去一睹绚烂。
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但在临出门的时候，被一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电话彻底粉碎。
来电人是邬眉的上司，用命令的口吻邀她去公司加班，没有拒绝的余地。
邬眉握着还没熄屏的手机，犹豫地看向沈檀轻。
入目是沈檀轻“全副武装”的精致模样，她今天打扮得很好看——如此想着，邬眉更加开不了口了。
有些话即使是斟酌了千百回，到最后，却连一个字眼都不配拥有声音。
邬眉悄悄垂下眼，移开了视线。
余光里，忽然闪过一抹粉色。
邬眉当即一抬眼，看见沈檀轻把她那只十三万的名牌包随手扔在了玄关的置物台上，然后语气懒散地说：“你去加班吧，不用管我。”
“檀轻。”
“我没事，正好少走一天路，在家里待着也清净。”沈檀轻头也不回地走进屋，一边走，一边甩着腿挣脱了脚上紧绷的高跟鞋。
清净——
邬眉默念这两个字，心说：可是沈檀轻，你分明最喜欢热闹。
这一天的约会，本该结束在人声最鼎沸的地方。
现在却走向了极致的平静。
沈檀轻光脚走到沙发边，没骨头似地半躺下去，仍然背对着邬眉。
方才出口的两句话，已经完全斩断了约会的可能。
身后，忽然响起了刻意轻柔的关门声。
是邬眉出门了。
沈檀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眼眶也开始不对劲，有一点一点的红润漫上来。
沈檀轻硬生生憋着一股气，嘴巴都弯成了拱桥。
她怕情绪一动，就白白浪费早起化妆的功夫。
虽然，邬眉并没有和她出去约会，最后都是浪费了。
沈檀轻捏着鼻子，默默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
她多少能理解邬眉的选择。
邬眉的家庭条件差了点，学生时代的她日夜苦读，或许要经历过上百次对着书本不自觉的阖上眼皮，才迈进了象征着大好前程的名校。
熬到了毕业，却也不能懈怠，要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继续拼搏……她也并非有一身不可替代的本领，生活在一个大城市中，深知这里高楼众多，有能力的人也多。
似乎一不留神，她奋力争来的位置就会有别人站上去。
但也似乎只有这样枯燥无味的争，才能不辜负往前细数十几年的艰苦。
可是，沈檀轻从没体会过这种辛苦。
她的家庭有财有势，从小过的是堆金积玉的日子，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遇到实在过不去的难关，也有父母在旁帮衬，不需要考虑太多。
她与邬眉的这些差别，转化成了心头一片怎么也散不去的疼。
沈檀轻沉默地捞过沙发角落里的一只枕头，紧紧抱在怀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小脸自然埋进了柔软的触觉里。
有了遮挡物，就像是找到一个可以尽情发泄的地方。再也没有任何阻拦地、无声地哭了出来。可是伤心到极点，也流不下多少泪水——沈檀轻一想到自己天生的痛处，肩膀颤抖得更加厉害。
整个人往小小的枕头里缩，往沙发里缩，硬是要找一个缝隙作为容身之所。
......
邬眉一直加班到傍晚，又绕弯去买沈檀轻喜欢的点心，再回到家打开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三分之一。
门后的沈檀轻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仍然带着早上那副光鲜亮丽的打扮，但神色有些淡漠。
淡的......邬眉有些害怕了。
但她还是装作坦然自若，把手里甜腻的点心递上去，然后一如往常地询问晚饭吃什么。
这时候，沈檀轻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看清来电人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接通，而是抬眸，不知为何看了一眼邬眉。
邬眉拎着点心的手僵在半空，心里似乎有一块地方陷落了下去，手也跟着垂落。
然后，她听沈檀轻与电话那头的对话，这才知道，沈檀轻的约会计划还有一家提前半个月订好的餐厅。
提前半个月——应该是非常期待的一顿晚餐，现在，却成了沈檀轻口中的淡然回绝。
电话挂断后，邬眉正想说声“抱歉”，就看见沈檀轻先知般地扬了扬手，堵住她的话。
“晚饭我点了外卖，是馄饨。”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留邬眉一个人在门口吹冷风。
邬眉的唇瓣动了动，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加班一天的她已经累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当天晚上，她和沈檀轻莫名吵了一架。
起因是——外卖馄饨里不该出现的葱花。
沈檀轻对着汤水上飘荡的几颗绿油油苦恼了许久，还是决定找商家理论。
刚拿起手机，又被邬眉轻轻按了下去，然后劝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檀轻沉默了一会儿，冷冰冰地蹦出四个字：“你少管闲事。”
在邬眉看来，这算是一件比尘埃还微小的事。
却能让她和沈檀轻吵一架。
这样的情侣关系，怎么看都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邬眉皱眉，拐着弯提了一句：“我们，是不是需要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她与沈檀轻相处了六个年头，知道沈檀轻是一个粗神经的人，又或者说，是她对于大部分事情都不上心，时刻保持着一副随心散漫的姿态。
可偏偏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把人刺激到炸毛了。
沈檀轻一丢筷子，猛然从餐桌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邬眉，“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我看你这一颗心都坏到发黑了，坏心乌梅！”
“......”
不管是面对这个极具个人风格的称呼，还是沈檀轻准确的猜测，邬眉都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沉默应对。
这反应落在沈檀轻眼里，就算是默认了。
她要和我分手——
这六个字在沈檀轻脑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渐渐软化，最后化作了紧贴着眼眶的一抹红色。
她吸了吸鼻子，强撑着，想把酸涩的感觉憋回去。
但这哪是能憋得住的。
沈檀轻抬手，用力捏住鼻子，旋即转身，背对着邬眉。
目光里，那背脊似乎稍稍弯曲了一点儿。
邬眉紧着嗓子，不禁低声唤道：“檀轻......”
沈檀轻张了张嘴，很想回应一句，但她的喉咙哽着，大概一出口就是哭腔。
不行。
不能让邬眉知道她快哭了。
莫名就觉得，有点丢脸。
她脑袋一热，忽然背对着邬眉吼了一句：“你别过来！”
声音一大，所有的情绪被掩盖过去。
“......”
邬眉有些无奈，声音压低了说：“我没过去。”
原本是想安慰，但一心急，表达上就有了明显的错处。
某人一听这话，也就更伤心了。
一瞬间，脑袋热到发胀，眼里、心里都有一股怎么也压抑不住的酸，在身体里搅弄得人分外难受。
沈檀轻随手抹了一把脸，低眼一瞧，比眼泪更多的，是粘下来一大片的亮晶晶。
是她今天认真画了好久的眼影。
愈发不能见人了。
于是她一股脑冲出门，再也没回头。
那晚，沈檀轻没有回家。
邬眉在餐桌上一直坐到了凌晨十二点，偶然一转头，看见窗外别家的灯火都已经熄灭。
她拖着僵硬的身体站起来，似乎这一动之后，冰凉的心脏才能继续向全身供输温热的血液。
收拾完一桌的残汤，邬眉慢悠悠地走向卧室。
路过客厅时，忽然瞧见地板上躺着一小点晶莹，倒映出了来源于天花板的灯光。
邬眉心弦一动，莫名蹲下来，认真瞧了一眼，然后又抬头去看餐桌上放得平平稳稳的水杯。
这不是溅出来的水滴。
是眼泪吗？
沈檀轻的。
她，鲜少哭得明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约会计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