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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光影交错的视线中,男人的身形一点点显现。

      黑的衣,墨的发,还有苍白无血的脸。

      乍然的惊艳,似天山背阴处松尖上的雪,遗世而无视长空万里,淡然却孑立于高岭之上,却又仿佛弱不经风稍纵即化。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姜觅心想。

      若不然也不会一次就能融汇贯通,从而找到小格间内外对应的机关,不仅能自己进去还能自己出来。

      当然他越是聪明,姜觅就越期待。期待他有朝一日从黑暗中走出去,站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查清过去的重重疑点。

      比如窃玉案,比如南平王府,比如安国公府。

      他缓缓走来,坐到姜觅对面。

      姜觅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推至他跟前,动作自然随意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甚至连语气都透着熟稔。

      “王爷,请喝茶。”

      他手微抬,但并不是接茶,而是伸至自己的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竟然是那条洗干净的裹胸布!

      所以这位王爷大半夜的前来就是为了还这块布。

      姜觅心说大可不必,这样的布她有的是,说出去的话却是:“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王爷留着用便是,更不需要特地送一趟。”

      萧隽无波的瞳仁划过一道细小的波纹,道:“此物于姑娘有用,对我却是无用。”

      姑娘家用来裹胸的布,他还真用不上。

      他目光放空望着烛火,声线无起无伏道:“你已经很好,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眼光。”

      姜觅闻言,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胸前。

      这位慎王殿下还挺识货。

      不说是男人,有时候她自己多看两眼都觉得面红心跳。

      “我也是这么想的,与其遮遮掩掩,何不大大方方,再说我这么好看,只有别人羡慕的份,又怎么会妄自菲薄。”

      她这话说的也大方,眼神无一丝羞涩难为情。

      可怜萧隽活了二十三年,自认为阴谋诡计无所不能,装傻卖呆驾轻就熟,方才能说出那句话已是极限,眼下完全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木着脸的样子,像空有躯体没有灵魂的玉人。这是他一贯的示人之态,以傀儡之相骗过所有人。

      “王爷,你怎么了?”姜觅以为他在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刹那间,冰冷的玉人像被注入阴冷的灵魂,透着森森的寒气。那寒气骤然快速散去,只余一丝淡淡的凉意。

      “你会开锁。”

      这不是问话,而是在陈述事实。

      姜觅点头。

      萧隽能说出这话,表明自己在谢府救下德章公主所有的过程都被他在眼里,所以他那时才会一连说了两句“你果然有用”的话。

      既然她很有用,那么萧隽应该是遇到了这方面的难题。她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静等着对方自己说。

      “不知姑娘是何时学得此技艺?”

      不怪萧隽疑心,换成谁都会怀疑。

      徐家世代善工不假,但原主自小长在武昌侯府,同徐家并无往来。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习得这样的技艺,确实让人疑惑。

      姜觅早有应对之策,将自己对子规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她眼神清澈不避躲,言语流畅口齿清楚,好像真的做过那样一个梦。

      托梦一说,常流传于民间,古来传说并不少。虽然玄之又玄,虚空而又不真实,却最是能解释不合常理之事。

      不管萧隽信不信,她都只有这个解释。

      萧隽眉眼微垂,似幽谷白莲。

      单论外表,此人美艳而病弱,但姜觅知道眼前之人绝非善类。她忘不掉初见时这位王爷给自己的感觉,毫不怀疑对方手中沾染过鲜血无数。同时她也记得这位王爷说过的话,在对方的眼中只有死人和有用的人。

      既然她有用,那她就不怕。

      当萧隽抬眸看她时,她就知道自己是对的。

      南平王府的崩塌,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的死,留给这位慎王殿下可用的人不多。她若是有些用处,且还是徐家的后人,对方哪怕是心中存疑也会用她。

      “除了那种锁,姑娘还会哪些?”

      “具体的我说不出来,得见到东西才好判断。”

      她再是喜欢研究前人的东西,却不敢夸下海口,毕竟历史源远流长,她知道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更何况有些技艺早已失传。

      萧隽没再问,而是缓缓站起掀开自己衣摆之下的裤脚。

      他右脚的脚踝处,竟然戴着一个环形锁!

      那锁乌黑锃亮,看上去极沉极重,其上还附着一个造工精巧的铃铛。那铃铛的眼被堵实,所以才没有发出声响。

      姜觅愕然。

      她方才诸般猜测,却未能猜到竟是这样。

      在萧隽的示意下,她蹲下去研究。

      这种锁被称为兽镣,是前朝宫廷巧匠所制,最初被用在皇家山林圈养的猛兽身上,以便围猎之时定位。后来前朝末代的那位亡国之君突发奇想,将这种锁戴在死囚身上,然后将死因们放逐在林间,以供他们追捕猎杀。

      说到前朝,就不得不提前朝皇族杨氏的骄奢淫逸。皇宫之内的堆金叠玉,地砖都是镀金的。那时民间便有传言:刮去宫砖一尺,富及子孙三代。

      杨氏最后的那位亡国之君贪图享乐,无论追兽还是猎人图的都是乐子,所造兽镣倒也轻巧,因为重在追踪定位。而萧隽脚上的兽镣应是经过改制,不仅镣铐粗且重,明锁也变成了暗锁,更为复杂难解。

      “这锁是谁给王爷戴上的?”

      她这是明知故问。

      “我又傻又呆,我那位好皇叔怕我走丢了,便想出将我锁住的好法子。”

      除去九五之尊,谁敢给一个王爷上锁。戴着这么重的锁环想跑也跑不远,何况一跑起来铃铛就响,肯定很快就会被人找到。

      龙椅之上的那位帝王,真的是因为怕侄子走丢吗?

      先太子在世时,今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跟在先太子身后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先帝瞧不上他,对他颇多训责,唯有先太子对他诸多维护。

      先太子病逝后,先太子妃也服毒随之而去。父母的相继离世,让年幼的萧隽大病一场,是他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太医们几次束手无策,是他下令到民间四处寻医。萧隽病了多久,他就没日没夜地照顾了多久。

      世人都说如果不是他,萧隽早已夭折,是他用自己的龙气护住了萧隽的性命,哪怕萧隽病好之后变得又傻又呆,那也是他的帝王功德。

      帝王功德啊,谁抢着不歌颂,又有谁会在意先太子唯一的儿子是否变得呆傻无用。

      姜觅抬头,看到的是萧隽削瘦完美的下颌,以及那阴森森的冷意。极端环境中长大的人,无论手段心性皆非常人能及。若是自小一直戴着这样的镣铐,习武之时必会被磕碰出不少淤青,甚至磨破皮肉,忍受极大的痛苦折磨。她观萧隽的脚踝处仅有几小块陈年的皮损,损在表皮而不在内里,完全不似长年累月被钝器磨破血肉留下的疤痕。

      这位慎王殿下可能有钥匙!

      若对方手中有钥匙还来要找自己解锁,目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真的有用。想通其中关窍之后,她心中并无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庆幸。萍水相逢机缘巧合,他们之间除去利益再无其它。利益相互全在于彼此有用与否,她对萧隽有用,反过来萧隽于她而言也有用处,互取所需而已,没有必要因为觉得被人怀疑和利用而愤怒。

      研究完锁后,她心中已有数。

      这具身体本来就不好,近些日子没少折腾,更虚弱了些。当她准备站起来时只感觉眼前一黑,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人。

      情急之下无定数,抓到哪里就是哪里。等她反应过来时,这才知道自己抓紧的居然是萧隽的腰带。

      四目相对,气氛微妙。

      这就有些尬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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