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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玉观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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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虽然我们昨夜身处荒郊野岭，好在没出危险，你应该松了一口气吧。还皱着眉头，在想什么傻事呀？”
公孙策要去昨夜栖身的山洞内再仔细看看，周围山势也似乎很吸引他。他与飞燕晨起第一件事就要互换衣裳，结果又找不到便利换衣服的所在，弄不好又要再次弄脏需要洗浴。
飞燕倒是没意见，穿着漂亮书生袍子走走跳跳，很有些女扮男装飒爽开怀的样子。公孙策纠结一会儿，也只好暂且作罢，而且心中有更重要的疑惑必须解开，不然他真是坐立难安。
一听说他要好好再看看山洞内外周边，飞燕来了精神，又想起她冒险进入知返林的初衷，“说起来，这里很适合藏人呢。而且就算藏身时日长些也不是不可能，你看这山洞后有水源，附近又没什么野兽，地势嘛，也算平坦……”
公孙策早料到飞燕非跟上来不可，这大小姐也是奇妙，女孩子家喜欢的温柔东西，她是一个都不感兴趣，偏偏自恃聪慧，就喜欢谜题悬案之类的，要是能推理破案，那可是她心中天大的事情。
似乎公孙策的存在让飞燕更有底气。明明在知返林中荒山跋涉弄得身心俱疲，昨天还疑神疑鬼总说听到附近山林里有虎啸兽吼什么的。
捱过一夜去所幸无事，她对公孙策产生一种别样关切和依恋。虽然这时薄雾冥冥，晨瘴未散，毕竟是大白天了，飞燕更是一股脑想要探险去。
“确实呀，山洞里面似乎别有洞天，我们可以进去看看。”飞燕说这话时，公孙策似乎被她某些前言打开心窍，若有所思凝立不语。
飞燕转头看向从后山瀑布那里捧了清泉回来的身影，连忙招手，“虚竹小和尚，我们进山洞去看看！酸策说呀，也许山洞里和周边地势相连接呢，因为昨夜似乎通风很清凉……”
“你好好叫我的名字！”公孙策啧了一声，含笑瞪了飞燕一眼。
“好啦，公孙公子——”飞燕噗嗤一声笑了，郑重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公孙策突然脸庞一热，咳嗽一声别开头去，嗐声摊开双手。
“我刚才想到哪里了？都被你搅乱了。”公孙策轻敲太阳穴，突然眼神一亮，侧头看去，飞燕正像一只小猫一样从身侧探头过来，眨巴眨巴明亮眼睛等他下文。
“什么呀？”飞燕才不管公孙策心中曲折，伸手促狭地戳了戳他肋下痒痒肉。
“喂！”公孙策躲了两下，又气又笑，“别毛手毛脚的。你没有一丁点名门闺秀的样子。”
“本姑娘这叫本性归真，才不屑于假装什么闺秀模样呢。”飞燕抱起双臂，笑容烂漫，又拍拍公孙策一个劲儿问道，“你在想什么？”
公孙策舒了口气，点点她说道，“其实你提醒了我。我从昨夜找到这里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那时实在头晕目眩，体力不支，也想不出什么。”
他转过身，声音在洞穴的环盖下变得空灵，“你刚才说，这里就算长期藏人也能实现，又有水源，地势也不错，我才忽然琢磨过来……”
“公孙施主？”虚竹刚才被飞燕叫了一声，捧着清泉折到他们身边，也听得有些入迷，一心想知道下文。
他和飞燕并排站着，都是眼睛清澈微睁圆圆的样子，一个朴拙，一个娇憨。公孙策回头一看，被他俩这样子逗笑了。
公孙策摇摇头，收敛精神，严肃起来说道，“就是因为这里什么都有，而且仔细看看，山洞内部石台之类的东西，与石壁并不相连，乃是特别开凿陈设出来的。”
“啊，你是说……”飞燕连忙提着裙角走进山洞，声音也变得空幻缥缈，“这里是人为开辟打理出来的！说不定那个什么龙千山……”
“哎呀！”一听到这个名字，虚竹顿时紧张起来，单手捧着清泉，另一手连忙招呼，“要是那人藏身在这里，你们这样深入山洞到处乱转不是很危险？还是回来吧！”
“如果要发生什么，昨夜不会那么平静的。”公孙策谨慎思量一下，还是要大胆一探，“虚竹师父，你也在这四周张望一下，也许会有什么痕迹。”
他灵光一闪，把昨天紧急制作的空心竹掰开两半，递给虚竹一截，“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吹竹管互相提醒。”
“让我来！”飞燕向公孙策手中轻快抢过另一段竹管，“保证吹得很响亮！”
“你在开心个什么劲儿。遇到紧急危险才用得上，你这么高兴，难道是期盼出事，赶快用上竹管？”公孙策瞥了飞燕一眼，半涌上来的火气被飞燕亮晶晶笑眼一看，就全没了，只好笑叹一声。
“当然最好不要这样……”虚竹挠挠头，想到众人涉险来到知返林，不就是为了把握一点可能藏匿之人的危险踪迹？无论如何不能枯坐在这里。
他小心收好竹管，与公孙策飞燕二人约定好吹响信号，有些担忧地看他俩探入洞穴，走几步回一次头地转身离开。
虚竹找到素姬时，晨霾渐散，烟曦云涌，周围密林绿烟叠影，山峦层错，清风无穷，呼吸之间尽是草木芳香。
素姬坐在一颗天然巨石上，身处一片小高坡上，周围深林环绕，不时快鸟飞掠，天际渐露淡蓝。
虚竹看看手里清泉，小石墩打磨得太仓促，路上又目送公孙策两人耽搁许久，泉水本就细滑流动，半漏半渗，石头湿润不少，清水没剩许多。
虚竹一时发窘，进退不是，默默组织措辞想要与素姬说话。但看她绯衣如虹，飘襟如烟，合眸静坐，周身隐约云气，如蓝田生霞，他知道她在运转神元。
素姬静覆两膝上的手指，那掐起的拈花玉指形状，和姥姥一模一样，翩然如撷风云，十分秀丽，却暗藏顶峰杀机。
虚竹回忆起某些往事片断，心绪顿时一凉，满目纯澈也黯淡几分。他没能开口，只好捧着小石墩，想要返回水源重新打水，哪怕路途并不平坦，又要大费辛苦，他只是默然转身欲行。
素姬早感知到有人气息接近。她微微睁眼，看到虚竹傻乎乎地转身要走，不由一笑。
她声色清柔，如爱如诉，微含冷艳，太慰人心，“回来吧，一点水也够了。”
“这……”虚竹连忙回神，走到素姬身边。他身量高出素姬不少，然而姿容谦恭，素姬又端坐在高大巨石之上，虚竹再颔首轻躬，两人形容恍如绯衣观音与座下灵童。
虚竹捧高清水，素姬低首向水中碰唇，微浸双唇，汲饮清凉，又撩起数捧水珠，清润眉眼，脸肌沁凉，顿时精神一畅。
虚竹始终稳捧小石墩，待素姬用完，他才试探着抬起眼睛，正面看向她的容颜。
“……郡主，你好点了吗？”他的关怀发于赤诚，“你昨夜有几次运功滞停，脏腑也停了，实在吓死小僧了。”
“你果然是整夜没睡，一直在看顾我。”素姬想起夜里虚竹跳起身，忙着按照自己吩咐，一时取滚烫燃烧的木柴烫通穴道，一时冒险趁夜攀下山道去取清泉，也真是一片赤诚，没有半点犹疑推脱。
若非如此，素姬没有及时烫通手臂上数道隐秘血脉，或者没有新鲜灵凛凉水珠运功化冰，自刺体内脉息，疏通反噬伤痛，昨夜可就捱不过去了。
她看似云淡风轻，晨曦映身如同观音睁眼，通身容华静冷气派，谁知她与幽冥数次擦肩。
这全是因为……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命门极其隐秘，又有数道功法屏障保护，乃是重大护体关窍。如若被伤，煞气入体，可就倒大霉了。”虚竹回想着姥姥曾经的话语，忍不住学了出来。
他知道素姬也遭遇命门受伤，那岂不是十分危急，因此哪里敢合眼。好在这时候素姬似乎平复，肉眼可见命门血伤也从颈下退去，虚竹才松了口气。
“真是怪了。”素姬浸润过清水，神思通明，唇舌柔润，抬起手背缓拭唇角水珠，仰顾苍天四野，开畅眼界，心中默思，“我与那些身份不明的剑士于后山狭路相逢，他们并非绝世高手，绝不足做我的对手。然而……”
他们却有幻奇护身的咒术，类似障眼幻术般使人神智淤塞，血流不畅，如果功夫差些岂不是当场功力自噬？
且不论他们并无异样武器，某种眼不可见、细如纤丝的杀器却已然割入肌骨，随风呼啸，只能借高手气息捕捉躲闪，稍错一步肯定被绞杀切碎。
那杀器并非那些剑士手中操控，他们的武器不过某种格外细长锋锐的双手剑而已，细丝之危到底从何而来？
更不要说他们以身为器，竟能爆发出某种咒术血伤，既是剑锋杀招，又裹挟诅咒般寻血而至的伤害，竟能精准直扑自己功体。
“他们竟能准确找到姥姥教给我的独门内功命门，且有本事突破命门防御，给我至深一击！”想到这里，素姬悚然回神，眼神骤变冷冽，“论功夫他们二三流而已，然而看似不起眼的剑气咒术，打在别人身上也不见得要命，可若打在我的命门上……”
那是专门研造的歹毒功夫，来历不明似是魔幻之功，乃是专门对付「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
这如何可能？素姬静默不语，双腕翩转变幻指形，掐起指法引动体内血脉，抱虚守元平复心血，缓落双臂如采天花，手背静落再覆膝头。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乃是天下无双的内功法门，即使是逍遥派人人神仙龙凤，也并非都有资质可以修行。先师也只传授给我，我可是整整练了一生……”
素姬仿佛听到风中传语，昔日怪诞恩师轻抚自己脸颊的触感，仍是冰凉诡谲，饱含深爱又令人战栗。
“你这丫头的资质百年难得。你有福气，正逢我将最后一层功力法门悟出，可以将这纯粹至阳的功夫颠倒为阴，转阴之后威力何止大出十倍。如今我教给你，我的……也要传给你……”
关键思忆微微模糊，似有电火流动于天地之间，刮骨作响震撼心扉。素姬脑中一阵厉响，啧声侧头，闭目驱散神思，暂不多想。
“我真不该同你折腾这一遭。不能成就神功，倒被终生掣肘。”素姬心中娇嗔冷笑。她轻瞥目光，看向在一旁静谧守候的虚竹，他真是笨笨的，却有一种大朴归真的奇异气势。
“这么说，姥姥还活着？”素姬知道虚竹心中有千言万语，她全力压制受伤命门自复内元，没有多余精神照料他的心绪。
此时天高云淡，晨瘴渐化清风，有点欲雨潮湿，林间蒸起白霞。素姬坐在风中，眉目不点丹翠，已是颊染轻丹，言语留芳。
听到话音，虚竹正出神瞭望远方，心中惦念大相国寺种种情状，这时连忙回神跑过来，“是。我救了姥姥，姥姥救了我……但是姥姥伤得很重，天山缥缈峰又被仇家所占，情势危急之下我们才冒险去了无量宫……”
素姬噗嗤轻笑，蝶睫藏笑，言语温柔，“你听得明白自己说的话吗？”
“呃……”虚竹太想向素姬倾诉求助，不仅是为沉重心愿，还有一种天然吸引，让他将自己的心靠近素姬。
他有些赧然，挠头憨笑，“说来话长……我一股脑说起来，就变得乱七八糟。”
“首先。”素姬早探过虚竹血脉，在他忍着心痛为自己烫通手臂血脉时，她掐住虚竹脉门汲得点滴外溢气力，如小股清水缥缈入体，荡涤脏腑通顺气脉，那时她已将虚竹功体探视一遍。
虚竹当时脸红如火，又怕搅乱素姬自我疗愈，任凭她抓扣脉门。等到素姬松手，虚竹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神思恍惚，好像突然十分疲惫。
在素姬的指教下，虚竹学了一套简单质朴的气息运转之法，跟着素姬静坐回元，这才又睁着眼睛熬过一夜。
当素姬告诉他，扣脉门是在借他体内功力，虚竹不但未有恐慌惊怒，反而大松一口气，“能帮上忙真好！郡主若有所需，可以继续……”
素姬没有接话，此刻只是幽柔开口，轻叙心声，“首先，你的体内有一股雄浑内力，通达百脉，契合神骨。那不是单纯内力而已，而是一整套星河神图般浩瀚功法，根基幻法皆极深厚。”
“我……”虚竹双手合十，似乎触动心中往事，连连向风中神佛谢罪，口中轻诵佛号，满脸忧愁。
素姬看得好笑，微微侧身靠近，看向小和尚傻呆呆容颜，“你体内有整套逍遥派内功，如沧洋云海，至纯至精，多少武林中人修炼几辈子也望尘莫及。你不该高兴？怎么皱眉头？”
“可是……”虚竹叹了口气，像个遭遇难解烦心事的孩子，恳切地向素姬求饶，“可是小僧随大相国寺练的佛门内功全被废了啊。”
素姬像听到可笑稚语的大姐姐般，收起身姿，颔眉凝目看他，“看看你本来神骨，什么佛门内功，练了几成？”
“其实百练不通，只学会吐纳拳脚什么的……”虚竹挠挠头，坦诚回答。
“你有天赐机缘，能得到如此雄浑内力，荡涤魂魄，立刻有了千万人爱而不得的根基，反倒舍不得你那半点名堂也没有的佛门内功？”素姬轻轻瞪了虚竹一眼。
“就算功夫不济，我是大相国寺的弟子、佛门中的小和尚，不能背叛师门，舍弃自家功夫啊。得到这身内力，真是非我所愿。”
虚竹深深合眼，再次睁眼，横下心来，深行大礼，跪在素姬身旁，虔念仰望于她，“我从看到郡主的第一眼，就想请求你。事到如今，哪管唐不唐突，我想郡主心地通透聪慧，良善爱人，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
素姬垂目看他，微微颔首，像轻声训教座下稚童，“你想说什么？”
“姥姥说，她来不及教我功夫，使我体内功力全部疏通归位，以成为真正的……逍遥派弟子。”虚竹眼神清澈，如同佛陀转身，“所以给我画卷，让我无论费多少辛苦，也要来找郡主，让你来教我。可我……我当时不敢告诉姥姥，怕惊起她的伤势，可我一定要请求郡主你啊。”
素姬微微凝眸，心有所动。此时风也变凛，四野林啸。
“请你废掉我的内力吧。我重新学大相国寺的佛门内功就好……”虚竹双手合十，深深躬礼叩拜，“我不能做逍遥派弟子，所以也不能照姥姥说的，叫你师姐。就叫你郡主吧……请郡主一定废掉我的内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