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仙人指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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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若童没想到她真能扒着自己的腿哭哭啼啼起来，或者说，他没想到她能如此真挚地说谎。
毕竟事关重大，起初他听到那些捕风捉影而来的传闻时并未有太大的反应，而是选择耐下心暂且等一等。
她仍旧和往常一样乱跑胡闹，左若童不作一声，只是看着她。
那天回来时左若童就注意到她两脚光着，长裤覆过脚面一半，边缘沾了雨水，呈现出一片冷硬的深蓝。
左若童忽而发现就算看不到，他却能在脑中描出她踝骨的形状，回忆起握上去时细而伶仃的触感，像一节玉柄，凉凉的。
澄真在旁回说任务事宜时，左若童脑中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脚上沾了水，她一点不感到冷吗？
他几乎忘了自己也是如此这般，赤足而行。
后面几天她光着脚跑来跑去，直到踩了满脚的泥巴毋澄真才意识到什么，把人抱起来放到凳子上去坐着。
白衣被蹭上一点泥渍，她注意到后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对毋澄真道：“澄真师兄，小九不是故意弄脏你衣服的，对不起嘛……”
毋澄真在她面前蹲下，闻言抬眼望望她，温声笑道：“无妨。”
说着，他开始用帕子去擦溅到她腿上的泥水，以及沿着流下的部分，脚踝、再到脚底。
柔软干燥的布料吸去污水，擦拭的动作轻柔缓慢，延长了被他人触碰时带来的夹杂着快意的轻微不适，还有一点点痒。
毋澄真均匀地擦过每一处，唯有在一些干涸的泥点上会稍作停留，修剪整齐的指甲隔着一层东西扣弄，将泥点细细剥落。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毋澄真手上，正被他碰着的地方感官似乎都被强行拉得愈发敏感，布料的纹理、他指腹的温度都清清楚楚地印刻在脑中。
小腿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毋澄真随之收紧手，偏长偏硬的手掌将她托得很稳。
毋澄真问道：“怎么，擦疼了吗？我轻一些，很快了，很快就好……”
“嗯……澄真师兄……”
她低着头贴过去，另一只还没被擦干净的脚直直踩上他的腿，泥印在裤面上蹭开。
这次是故意的，但毋澄真依旧没有因此责怪她。她看着毋澄真小声哼道：“澄真师兄，小九好喜欢你呀……”
亲昵的姿态像小兽，很可爱。
想要贴贴。
毋澄真似是被她显化的渴望裹挟一般，几不可察地揉了下她的小腿。
银白的长发被结成一条辫子垂在一侧，碎发掩着，毋澄真还是一眼就能注意到她耳垂上那颗小小的耳钉。
胖鼓鼓的、浅粉色，看起来像是只小鞋子，毋澄真很难将其具体称作是芭蕾舞鞋。最靠下的部分有蝴蝶结样的装饰，中间缀着一颗同样小的珍珠。
毋澄真忽然想到，她若是一双小鞋子，必定会是这般模样，最可爱最可爱，像颗小小的糖果，被唇舌一裹就会变得分外甜而黏腻。
毋澄真隐隐有种错觉，仿佛骨骼间的缝隙都吱吱叫起来。掌纹摩擦皮肤带来的痒意不在表层、亦不在皮下，在于骨髓、在于血液，非要或重或轻的啮咬才能抚平。
……
毋澄真忍住了，拉着她的手带她去街市上买新鞋子穿。
澄真师兄待她最好最亲近，人又温柔又细心，她最喜欢澄真师兄。
她从后捂上他眼睛：“澄真师兄，猜猜小九是谁？”
毋澄真：“……”
言九：“……”
言九：“嘤。”
毋澄真碰碰她手背，轻声笑道：“是长青吗？”
言九：！
澄真师兄还会哄她玩，她决定最最最喜欢澄真师兄！
“美丽小九～爱吃澄真师兄miamiamia～”
毋澄真没躲，只是微微歪了歪头。
她这般亲近毋澄真，左若童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对。
高兴、欣慰。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不是吗？
左若童站在廊下，忽然问道：“长青，你看澄真和言姑娘如何？”
随在左若童一侧的长青表示没眼看。
如何？情投意合！
啧啧——师兄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怎么青天白日就被小姑娘按着啵啵亲个不停呢？
如果她非要亲自己的话……
“长青？”
长青回神。当着师父的面去说大师兄谈恋爱挺幸福的总归有点羞耻，他不太好意思，但师父既然问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言姑娘天真可爱，和澄真师兄确实……咳，十分相配。”
“是吗。”
“呃！”他就知道不该跟师父说这些话，“师父，我就那么一说……您别当真，这事说到底还要看言姑娘家里的态度，还有……呃……您的意思……”
左若童笑了声，不紧不慢道：“我的意思不要紧，澄真若有心，我自然同意。这是好事，我还得向他道喜啊。”
左若童压下躁动的真炁，转身离去，留下长青一脸茫然。
……师父？
生气么，左若童想应该犯不上。
他只是有些……无所适从。
左若童鲜少会感到困惑，手指有些发抖，他按上自己的眼睛。
看过她的这双眼睛和触摸过她眼球的这双手。
他于梦境中静静地凝望着浸在水中的、□□的漂亮女孩儿。
与现实中的她不同，她身上虽满是淋漓的水痕，却只是蒙在皮肉上，不伤内里。泡烂了的木头在梦中被光滑盈润的大理石取而代之，伫立如鬼。
他眉眼冷淡地压下，看到自己，垂垂老矣的自己，坐在树下，头低垂着，古井无波，一动不动。
当真，不动吗？
年纪身份天差地别，他自知不可得，便要她给自己的徒弟做道侣是驯礼是克制吗？
真是……胡扯。
他不过是换了个方式把人拘在自己身边罢了。
水波圈圈蔓延，层层叠叠，漫上岸沿，哗哗流淌。
何处低头不见呢？
何处低头不见呢？
他喜欢这孩子，非常非常喜欢。
不是当然喜欢你，不是可以喜欢你，而是——
想要喜欢你。
顺天应时的本能人生而有之，这却是他层层思虑后愈发强烈的坚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修道本就是如此，逆生一途难道就可为吗？
天忽的黑了，一切全看不见。左若童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起身，步步向前，终于抬足、涉入水中。
一浪接一浪，推着他在黑暗中去往湖心，去她身边。
溶溶白焰从他身上燃起，如月初升，淹了水，湿漉漉的，遍体通明。
真炁吞吃她软绵绵的皮肤，隐秘的声响最后只在他口腔内壁留下一点潮气。
左若童从床上坐起，心绪复杂，陷入长久的沉默。
青竹苑掌门的话暂时将他从那样不堪的思虑中扯出。左若童翻看过那些照片，单调的颜色却并不影响画面的残忍，以及，出现在其中一张的、李慕玄的身影。
京夫人之死，究竟是谁所为？
她，或是李慕玄。
二者无论任何一个都令他难以接受。
首先是言家打来的电话。言大小姐身份贵重，在何处落脚言老爷子不可能一无所知。何况她前几日以逆生之姿当街收拾了全性恶童，圈内人尽皆知。
言老爷子看得很开，根本无所谓大孙女在外做了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那群人真是她杀的——小孩子家杀个把人玩玩而已，能有多坏？
左若童不敢苟同，对面也不跟他客气，直白道：“左老弟，你的人品没的说，就是称你一声圣人也不为过。可小九毕竟是我们家的孩子，说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区区小事，就不劳您堂堂大盈仙人代我教子了。”
圣人……和小孩么？
左若童再不言语，等言老爷子挂断后才缓缓叹了一声。
少见地，他有些头疼。言老爷子的话半点不错，孩子不是他的，他管不着。他也确实管得过多了。
小姑娘在他脚边哭得脸颊涨红，眼睛也通红，像一只小兔子。
一只在自己的欲望间蹦来蹦去的小兔子。
眼下时局混乱，京夫人身份特殊，做成这样固然出格，却也情有可原，尚还留有可宽宥的余地。
左若童不担心她骗人害人，只怕她骗人骗己，最后害人害己，若看着她因此误了终生，叫他如何释怀？
澄真把她照顾得很好，毋庸置疑，却没看好她，以至于竟能叫她在眼皮子底下犯下事来。
不妥——万分不妥。
左若童的手插入她发间，指腹缓缓抚过头皮，而后收紧指节。发丝积了满手，柔软顺滑，她仰起脸，眼神迷茫乖顺，像被他抓住了毛茸茸的长耳朵。
左若童将人抱在腿上。
“有人见到李慕玄和……其他全性中人也出现在那处，若不是你，那么，是他吗？”
左若童一边抹净她脸上的泪水一边问。
她吸吸鼻子，道：“小九不知道。”
总算她还不至于陷害别人，左若童略感宽慰，道：“我会让门人去寻找李慕玄的下落，拿他到三一见我。他为何要去那里、又是否杀了人，诸般是非，我亲自过问，必不会错怪你、或他。”
她抱着左若童的脖子点点头，也许是方才哭得厉害，此时还有些气短，趴在他颈侧低低喘气。
“小九还是……呜……还是害怕，怎么会这样的，小九并没有想要那些人死……”
嗓音很湿，黏糊糊的。
撒娇是小孩的特权，小孩委屈哭了就是要找大人的。
左若童如是想着，低声哄她之余又想起李慕玄。
这些年来他一直维持着逆生的虚像，早已疲惫不堪，如今这两个孩子一起陷入这等事中，真叫他怅惘，不知该何去何从。
若是他的师长前辈还在，能否再为他指明前路？
她的手被左若童轻柔地握住，指腹在掌心摩挲，推至指根，渗入缝隙，与她十指相扣。
“……为师真难，是不是？”
察觉到她僵了一瞬，左若童神色如常，道：“不必担心，我只是……不知这孩子何时竟至于此了。”
沉默须臾，他又道：“小言九，之前说的……和澄真的事，忘了吧。是我错了，我既不是你师长、又不是你父兄，凭什么替你说那些……我该向你道歉才是。”
她仰头，正迎上左若童覆面贴过来。呼吸近在咫尺，她注视着他的面貌变化，化作一片霜雪之色，神仙之姿。
左若童的声音低而轻，问道：“如何？”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美。”
“好。”左若童笑道，“那就好好看、用心看，记住我的模样。此生此世，别忘了这一幕。”
左若童轻轻托住她脸侧。
她微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声音虽小，却依旧努力道：
“长青师兄……还在外面……”
“只好让他多等一等了。”
左若童安抚一般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
不光彩吗？
是不光彩。
可他求仁得仁，并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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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夫人的事很快传开，其他人她懒的应付，下巴一抬大小姐劲儿就上来了，吩咐道：“张之维，你跟他们说！”
“哎！”张之维为师妹辩护道，“人就不可能是师妹杀的，我师妹说了不是她干的，你们没听到吗？”
青竹苑众人：“……”
“那天我们俩在一起，她杀没杀人我还不知道吗？再说了，就算——我说了就算啊——就算是师妹干的，那我也没看见。”
师妹晃晃他胳膊，一脸认真：“小九对天发誓，不是小九做的啦！”
张之维把人捞进怀里，道：“你看，她都发誓了，铁定不是她！你们敢发誓吗？”
“啊？我们又没参与为什么要发誓？”
“发誓都不敢，”张之维低头对她道，“他们都不敢发誓，没准是他们做的。”
她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还是张师兄你最好啦……”
师兄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越蛐蛐别人越有劲。
同样身陷此事中的另一重大嫌疑人李慕玄有苑金贵出面替他作保。苑金贵贴出从李慕玄手里夺来那张小纸条，用以证明他是被言九约去的，主观上根本不具备杀人动机，客观上更不可能存在杀人事实。
言大小姐理都不理，张口就道：“你听他放屁，叫他去死。”
考虑到苑金贵在外的声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几乎为零——言大小姐得多想不开才能给全性恶童写情书约他见面？
书信又是如何传递的？
约他他就去？
绝对不可能嘛！
他的解释没激起半点水花，无人相信。
难得不添油加醋一次的苑金贵：“……”
苑金贵修改了说法，详细叙述了那天的经过。
言小姐为什么要约李慕玄？
见色起意，心怀不轨喽。
“这言姑娘一见李慕玄，那就跟西门庆见了潘金莲是一样的，当时按着他就欲行不轨之事。可怜李慕玄苦苦挣扎，反抗的动静被附近人——就是这公馆里死的那群——听到了，出来想阻止这场恶行。言姑娘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就把所有人都杀了灭口。要不是她杀人无暇分心，李慕玄只怕保不住清白。”
“可是那天她和张之维还有毋澄真一起去的。”
“那就是他们仨都想对李慕玄不轨。”
不保真，但保野。
毋澄真：“……”
张之维：“嗬——”
言九眼珠往上一抬，扔了手中的烂牌，道：“这货嘴是真贱啊。”
说cinema西门庆呢！
这次反响热烈，远在蜀中的言大少爷没坐住，电话一个接一个往青竹苑打。
她让阮涛帮忙拿着听筒，一边码牌一边道：“原来是哥哥呀，找小九什么事捏？”
阮涛：“……”
言大少爷道：“苑金贵这般污你声名，他非死不可，你不必往心里去。”
“哦。”
“……那个李慕玄，你真喜欢他？”
“小九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吗？”
“死了这么多人必须有人负责，上面发话，指名要李慕玄的命。你若真喜欢他，家里会保他一命。爷爷的意思，抓回来先送三姑那去，等他被管教好了听话了再给你栓家里玩，就当养条好狗。”
言九：“……”
三姑奶，俄国留学生，师从巴甫洛夫，学成归来后在调教人这方面无人能及，李慕玄这小子天生不易染，没准还真挺适合被送到她那里进修一下。
小铃铛一摇，他可比那些狗听话。
不过她对此没什么兴趣。
“别麻烦三姑了，让他死吧。”
“知道了。”
正事说完了，电话那边言大少爷沉默片刻，问道：“人是你杀的吗？”
清白两个字她都说倦了，张口正欲回答时却听他一字一句道：“言九，说实话，不许撒谎。”
“……”她笑笑，慢悠悠道，“哥哥呀，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小九。真按苑金贵后来说的那样来，他李慕玄保不住清白。”
言大少爷欲骂又止：“我——”
言大少爷狠狠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第69章 仙人指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