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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腮柳眼 ...

  •   哪个辜,哪个意?

      这笑话够冷的,辜意下意识微微偏头,表示不解,不过两秒又正过脸,嘴唇翕动,哑声答:“莫辜负,千金意。”

      “意头好,闻之难忘。”阮蓄之抬手示意对面的座位,“请坐。”

      辜意走到桌前,随手拿起辛正严手边的酒瓶倒了一杯,“让两位久等,我自罚一杯。”不等回应,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搁杯落座。

      辛正严好白酒,手边搁的自然是老伙计,辜意这一杯下去,喉咙活活像被刀子剌开,他抿唇咽下咳嗽声,从脸红到脖子根。

      “哎哟。”辛正严立马倒一杯水递过去,拍肩顺气,“你这酒量,碰它,高攀了啊。”

      阮蓄之绅士地递来纸巾,辜意轻声道谢,接过后把眼间的湿润连带额头鼻尖的汗一并揩掉。纸润了点儿,他对半折叠,捏在掌心,说:“您别瞧不起我,说不定哪天我就练成了五斗先生。”

      “我看难。”辛正严笑笑,“行了,今晚就是给你们二位互相引荐一下,所以没请别人,明晚咱们还要一起吃顿开机宴。”

      他说着倒了杯酒,转头,“蓄之,你能来,我是太高兴了!”

      阮蓄之举杯迎上去,杯沿稍低,“您都亲口说了,我哪敢不来?”

      “我呸。”辛正严拿目光剜他,摆出秋后算账的架势,“少在这儿给我装大尾巴狼,你要是真这么捧我的面,还需要我追到国外去三顾茅庐吗?”

      阮蓄之抿了口酒,轻笑道:“这不是跟您拿乔吗?看来是过火了。”

      “得了吧。”辛正严冷哼,“我是知道你的,你要是真不想接,我三十顾茅庐都不管用。”

      这话是给辜意面子,免得他以为阮蓄之接下剧本邀约是为了导演,而不是剧本本身。

      阮蓄之摩挲杯身,“毕竟我之前说了,等上部戏拍完、再把其他工作完成,就要休息一年,结果我这飞机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好好躺两天,您就找上门,太不凑巧。”

      “我知道,我耽搁了你的安排,但你如果真不接,这个项目还不知道要推迟多久,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可能将就着拍。”熟人不用讲太多虚话,都在酒里了,辛正严倒了一杯,偏头叫辜意一起。

      辜意回神,快速换杯倒酒,和两人碰杯。他刚要仰头干了,却听到阮蓄之戏谑般地说:“辜编悠着点,咱们是吃饭不是拼酒,待会儿醉晕了,我可挪不动两个。”

      辛正严很有自知之明,恳求道:“把机会让给我。”

      辜意没说话,抿了一小口就放下。

      “我和小意是老熟人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大二。”喝酒得配一碟故事,辛正严回忆道,“那时候燕大搞了个高校剧团联谊,请我去给青葱花朵们演讲,当时我坐在台上,底下乌泱泱,但我一眼就看见坐在最后排的小意了,小孩长得太宝贝!讲座结束后,我呢,就打着刨新人的目的向校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人家是剧团的编导,团里的好些本子都是他做的。后来和小意熟了,我才知道他同时也是位漫画创作者,在网络上很有人气呢,当时小意手头那本连载的漫画,你肯定也知道,就是去年那部《咏生》的原作,你傅叔导的嘛。”

      辜意无力谦虚客套,安静地当听众。

      “难怪您愿意请新手当编剧。”阮蓄之听懂话外之意,看向辜意,“那我也就放心地把自己交给辜编了。”

      这语气像是在和张三李四社交,疏离客气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游刃有余得好比许临夏拿捏舒城。烈酒过喉,刺痒,辜意缓了两秒,才说:“我的荣幸。”

      成年人可别连这一秒的风轻云淡都装不出来,于是他伸手,莞尔,“合作愉快,阮老师。”

      “合作愉快。”阮蓄之回握,食指边的戒指链冰凉,瘆得辜意一颤,两只手一触即分。

      辜意收回手,在桌沿的遮掩下将指尖攥得发白,两人聊得畅快,他无力再听,起身说:“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辛正严“诶”一声,等辜意快步走出包间,忍不住凑近阮蓄之,瞪着双火眼金睛,“你们俩……有故事?”

      阮蓄之瞧着门的方向,指尖勾着酒杯,慢悠悠地晃。闻言,他明知故问:“想知道?”

      辛正严:“嗯!”

      阮蓄之给他倒了半杯酒,哄得人满心期待地附耳凑近,笑道:“您自个儿猜啊。”

      辛正严:“滚!”

      走廊壁灯拢着昏黄的光,卫生间熏香浅淡,辜意快步走进隔间,“砰”地靠上门板。

      紧绷的身体猛地泄力,这一下差点站不住,同时积攒的酒气仿佛冲出牢笼的凶兽,一瞬间蹿上头。辜意呼吸急促,从兜里摸出便携烟盒,抽了根含进嘴里,但因为要不断呼吸,他几乎含不稳烟嘴。

      操。

      辜意齿关轻颤,咬紧了,抬起手上的打火机,偏头凑近。烟头点燃那瞬间,他仰头抵住门板,呼了口气。

      辛正严找来的大惊喜竟然是阮蓄之……也是,辛正严是阮蓄之的伯乐,历来对阮蓄之珍爱万千又寄予厚望,而阮蓄之也确实是那匹被一眼相中的千里马,还是用几座影帝奖杯镶了金的,除了他,谁能担得起辛正严口中的“大惊喜”?

      可阮蓄之为什么会接?

      辛正严既然是三顾茅庐,就不可能只和阮蓄之谈交情,必定要拿剧本说话,而阮蓄之在决定接戏之前,工作室要做风险调查,也忽略不了“辜意”这个名字。如此,阮蓄之还是接了,是真的喜欢剧本,还是已经把他当成陌生人,到了不需要避讳的地步?那之前又为什么拒绝?

      疑问伴随情绪一起涌上来,辜意太阳穴胀痛,狠吸一口,尼古丁和薄荷的味道狠狠蹿上鼻腔,同时热烟燎过眼皮,熏得眼睛疼。

      他有自知之明,在席间强忍但还是表露失态,辛正严长了眼睛,不会察觉不出端倪,说不定这会儿就在向阮蓄之提问解疑。

      阮蓄之呢,是谎称不认识,还是坦诚相告?

      三根烟很快就没了,辜意舔了下唇,被烟杆留下的味道苦得皱了脸。他平时不怎么抽烟,烟盒每天带着,但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打开一次,今晚的情况属实没料到,一下供不应求了。

      十分钟后,辜意回到包间,指尖只剩下洗衣液的味道。

      两人聊得欢,辜意重新入座,拿起筷子,安静得当个饭桶。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辛正严说话算话,最后被阮蓄之搀出包间,大个子歪歪倒倒,好在阮蓄之那接近190的身高不是白长的,托着他也能走得稳当利索。

      辜意走在后面,时不时摁一下辛正严的背,不让他往后栽。

      车窗留了条缝,李苑正靠着椅背刷短视频,听见动静立马开门下车,单臂扶住辛正严,和阮蓄之合力把这醉酒大汉塞进后座。

      替辛正严系好安全带,李苑抹了把脸,转身朝阮蓄之道谢,又向后面的辜意道别。

      雨天路滑,辜意嘱咐老孟开车小心,待商务车离开,他目光收回,落在阮蓄之身上。

      阮蓄之还留着拍上部戏的那个发型,中长,自然慵懒的卷儿,复古文艺风。这发型压身高,还挑脸,大了长了短了都不好看,可他轻松就压得住。

      身后的目光不容忽视,阮蓄之转过身,看了辜意一眼,没说话,从包里摸出烟盒取一根含住,打火机却不知道丢哪儿了。他啧了一声,正要去前台借,辜意已经先一步转身朝大厅走去。

      那背影高了一截,还是瘦,但和以前不一样了,非要说,就是少年成了大人,纤细的骨头在如刀岁月的锉磨下也劲气坚韧三分。

      阮蓄之看着,将白色烟嘴咬出痕迹,凉爽清淡的酒味嵌入唇齿,咂摸出一点涩然。

      一小会儿,辜意快步走回阮蓄之面前,站得高一阶才跟人家差不多个头。太晚了,老板的打火机也犯困,他按了好几下,凑近烟头。

      阮蓄之垂眸,看着烟头在火中点燃。

      他这双眼像柳叶,垂眼时双眼皮褶皱明显,外眼角有上翘的弧度,精准地拿捏着介于丹凤的冷锐艳丽和桃花的清媚多情这两者间的微妙气质,勾人魂还是锥人心,都只消一眼,再简单不过。

      辜意眼前掠过阮蓄之这些年来演过的电影,穷凶极恶的罪犯、阴郁自卑的哑巴、底层出身的混混、风韵多情的戏子……主配加客串,一溜角色,阮蓄之从不特意挑选有美人标签的角色,可无论妆造如何,这双眼睛骗不了人。

      鼻尖有点烫了,阮蓄之伸手夹住烟,掀起眼皮,“想让我毁容?”

      辜意慌忙熄火,拿着打火机的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好像做了错事。

      他们站在相接的台阶上,阮蓄之往后退一步就会淋到雨,风吹的雨都被他用背挡了。他偏头吐了口烟雾,过了几秒才说:“打火机还回去。”

      辜意转身去了,临走时得了老板娘的一颗糖,珍珠奶茶的。他重新站到阮蓄之跟前,看那颗喉结熟练吞吐的弧度,终于找到话题,“你学会抽烟了。”

      “以前就会……也是。”阮蓄之莫名笑了一下,这么小的事情,早该忘了。

      “可你以前不会买烟,更不会随身带着。”辜意记得,“你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一根,还是蹭朋友的。”

      可能是嫌弃这个“蹭”字用得有失格调,阮蓄之扯了扯唇,说:“这根烟都要抽完了,你的司机还没来。”

      辜意把这句话当作催促,心想阮蓄之太小气,这么久不见,连一根烟的时间都很吝啬。他垂下眼,思想混乱间抛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接这部戏?”

      阮蓄之说:“喜欢就接了。”

      辜意追究道:“你当初拒了,那会儿不喜欢吗?”

      “这么刨根问底啊。”阮蓄之打趣,“怎么,不许我接?”烟蒂在指尖转了转,戒指链晃着碎光,“还是你心里有更好的人选?”

      “玩笑话,‘没有导演和编剧能拒绝阮蓄之’,辛导早年说的这句话,我很认同。”辜意笑起来,“你能接这部戏,我很开心,在我眼里,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

      “是吗?”阮蓄之捏着烟蒂,指腹灼热,“那你怎么不来邀请我?”

      “……选角是辛导做主,我相信他的眼光,何况当初你连他都拒了,我哪敢自讨没趣?”辜意嘴角一抿,又松开,语气懊悔,“早知道还有得谈,我一定厚着脸皮登门去。”

      好漂亮虚伪的话,阮蓄之瞧着眼前的人,突然问:“我们多久没见了?”

      如果是这样面对面,眼对眼的话,辜意说:“七年吧。”

      “挺长的。”阮蓄之看一眼他的头顶,“你长高了。”

      辜意喉结滚动,笑着说:“刚好凑一米八,还没你高中的时候高呢。”

      “这么高就够用了,又不去抓星星月亮。”阮蓄之话音落地,拐角驶出一辆灰色阿斯顿马丁,停在他身后。驾驶位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秀而不失英气的脸。

      辜意认出来人——蔺苓,在阮蓄之身边六年的经纪人,两人有数不清的偷拍合照,还曾经爆过绯闻。这辆车也是先前热搜中阮蓄之靠的那辆,是蔺苓去接了刚回国的阮蓄之,还是他们本来就是一起出国度假?

      阮蓄之走到不远处的烟灰桶边,触灭烟蒂,转身走到车前,拉开后座的门,随意道:“载你一程?”

      辜意忘了让老汤提前半小时来接,那大叔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儿看球赛视频,但他没说,也不想再把糖给阮蓄之。口腔内侧溢出一点铁锈味,他松开牙齿,扯起嘴角,体贴地把他们的关系遮掩为陌生的同事,“不劳烦了,司机马上就到,您先走吧。”

      好个您,阮蓄之没再说话,弯腰上车。车门关上的那瞬间,辜意看见他冷漠的侧脸。

      车身平稳地驶远,绕过不远处的中央绿植台,消失在葱郁的草木身后。老板踩着鞋后跟走出来,往厅前的红木柱上一靠,说:“人都走远了。”

      辜意的视线藏在雨幕间,“包间是谁订的?”

      老板遗憾地说:“李苑。”

      “关店吧,不用等我。”

      老板拉上店门,把厅外的三盏灯关了,撑伞离开前说:“留一盏给你,走的时候记得关。”

      辜意转头看着那盏灯,灯笼样式,米色,面上是桃腮柳眼好风景,今年春天时他坐在“缘来”里一笔笔描的。

      “你是柳叶眼,人家都说我是桃花腮,我们长得都好配。”

      很多年前,辜意说过这么句话,洋洋自得,幼稚又没道理,可刚才看那么一眼,阮蓄之和蔺苓其实也很他妈的般配。

      灯笼歇了,风雨瓢泼好大的动静,糖掉进垃圾桶的时候没砸出一点响。

      园区大门不远处的街边,大槐树下,蔺苓第五次看手表,凌晨一点半。又过了几分钟,后座的大爷总算开口,“走吧。”

      与此同时,园区门口驶出一辆灰色宾利。

      蔺苓大无语,“先前您要是载人家一程,这会儿咱都快到家了。”

      阮蓄之看着远去的车屁股,语气冷淡,“又不是计程车,不载用‘您’称呼客套的陌生人。”

      得,蔺苓升起车窗,驱车离开,途中憋不住八卦,“那小孩,谁啊?”

      “辜意,《尘萝》的作者兼编剧。”阮蓄之捏了下眉心,“别那小孩小孩的,他年末就要26了。”

      连生日都知道,蔺苓挑眉,“我问的是在你眼里,他是谁?”

      阮蓄之没有回答。

      蔺苓套到了大八卦,但也知道阮蓄之的脾性,这祖宗如果不想说,就容不得别人问。她目视前方,回想先前,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可了不得,我都怀疑是不是抢过他女朋友?”

      阮蓄之心烦地瞥她一眼,“他喜欢男的。”

      “哦,我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公开出过柜,可你为什么不高兴?”蔺苓看着后视镜,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因为你恐同,看他不自在?还是因为即使你是男的,还是条件很好的那一款,他也不喜欢你?”

      前者没办法,后者好凄惨。

      阮蓄之偏头看窗外成片的白槐,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他沉默几秒,谑笑道:“可能因为我当不了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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