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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交易 ...

  •   春寒侵肌透骨,泛京内的雪却薄了些。

      简夜最近往皇宫里跑得越发频繁,皇宫巡查大权重新落回了白高衡手中,两人免不了打照面,他不找麻烦,白高衡也算礼遇有加。

      礼部已经开始着手春闱琐事,简夜便想着和岐次先走一趟易府,探探虚实。他靠坐在马车之内,黑发被额带半束在脑后,懒散惬意,“眼下白家正得势,是个好时机。”

      “先不论白家这势能得多久。”岐次对着脚边的木匣子抬了抬下巴,“这么厚的礼,天下有你做不成的生意吗?”

      “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简夜抬眸半眯着眼睛笑,“易贵妃一直未怀上皇嗣,易家小辈又没有独秀之人,易簿该日日头痛才是。”

      岐次搭在一边的腿动了动,随口道:“白易两家看似辅车相依,其实不然。易簿虽任参知政事可到底没有实权,易贵妃又一直不得圣宠,两人都依附白家而生。失了易家白家尚且能继续残喘,可失了白家易家就像没了根,没几日活头,所以陛下故意冷落贵妃宠信美人,这其中深意可想而知。”

      “也给了我们可乘之机。”简夜脚尖点了下脚边的木匣子,道:“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说什么。”

      岐次伸出手指勾了垂在简夜肩上的额带,把玩了片刻,又用了点劲儿往自己身前拽,“每次都卖我,真是叫人心伤。”

      “说什么卖。”简夜顺着往前倾身,在他耳边道:“弗沧万金不换。”

      马车停在一处豪门府邸外,清尘曲指轻轻敲了敲,才掀开布帘,无眠也转身看他们。简夜看着清尘道:“去吧。”

      两人在马车里坐了半天,才等来个半甲青年,那人话少也不摆脸色,领着两人进了偏厅。偏厅里不见易簿,也没煨暖炉,整个屋子都泛着寒意。按理来说过了立春气温依旧严寒,有钱人家屋里依旧会烧着暖炉,看来易簿这是存心冷着他们了!

      简夜掀了袍子坐下,也不开口,倒是那青年先说道:“请两位稍后,我家大人公务繁多,稍候就来。”

      简夜颔首,“无妨,劳烦你告知你家大人一句,我们今日是为春闱一事而来。”

      易簿冷着他们无非是因为先前秋月楼之事得罪了白家,所以才没有个好脸色。可若是说到春闱一事上,礼部侍郎是岐次,那就是白鸩也帮不了他。

      岐次今日黑发高束、箭袖玄衣,眉头压得低,面上已经起了几分不悦。他曲指贴着茶案上冰冷的茶壶,道:“你只管去禀,也不是什么急事,一刻钟之后易大人若还是公务繁忙,那我们就先行告辞。”

      岐次本长得就攻击力十足,这一冷下脸来征战沙场的凌厉便尽显无余。青年只觉得瞬间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一顿,就看见前者手指微动,茶盏连同茶壶一同摔了个粉碎。

      岐次又道:“我吃惯了风沙喝冷茶也不打紧,可这位是娇养出来的,我喝得他喝不得,劳烦上一壶热茶。”

      话语客气态度冷硬。

      青年躬着身出去,热茶暖炉是和易簿一道上来的,他在主位坐下,一时之间却不开口。

      简夜看着侍从奉茶,浅笑一声,示意身后人把东西递上。

      清尘上前把木匣子放在易簿跟着,简夜才道:“一点薄礼望易大人笑纳。”

      木匣子被打开,易簿瞧了一眼,又缓缓合上,“方才下人说两人是为春闱一事而来,既是公事当找宰执一同相商,为何独独找本官又重礼相送呢?”

      “春闱为公事,我们找大人为私事。”简夜道:“易家乃五姓之一经商已久,在下是个商人,有些事我觉得和大人相商更为合适。再有月余就是春闱,天下学子都想荣登金榜,可若是礼部批卷其中一环出点差错,尽管满身才华也是无用,反之亦然。”

      易簿吹着热茶,“少师知道的不少啊。”

      “大人的子侄就在国子监,单论策论学识想要上榜恐有难度,可若是主考官稍稍抬一下手,那结果可就不一定了。”简夜看着茶盏往上冒热气,伸手拿起时极轻地触了下岐次拎茶壶的手,道:“主考官我都给大人带过来了,大人没有想说的吗?”

      易簿抚着山羊胡,“少师直言快语那本官也就直说了,榜上之名乃天下学子的追求,可舞弊作假罪名不小,侍郎为何要冒险帮我易家?”

      “泛京满目琳琅我不喜欢,能入眼的唯有身旁这位。”岐次又给简夜倒了杯茶,“ 他的话大人不用怀疑。”

      简夜笑道:“上次见面时我就同大人说过,我求得就是黄白之物,只要大人出的起价,榜上有谁都是小事。况且连陛下都要仰仗宰执和大人,卖个好给大人总归没错。”

      易簿神色不见变化,语气却急了些,“公然向本官索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上次一百二十万两还没有个说法,就想一揭而过,少师也把本官想得太大气了些。”

      “非也。”简夜摇摇头,道:“大人本家就是走商起名,有些道理应该比我懂得更深。利益相悖是路人,利益相同是友人,这一桩谈不成还有下一桩,哪有什么敌人。朝堂上也是一样,追名逐利,求的都是些身外之物,大人觉得我说得对么?”

      易簿沉思不语,少顷后才道:“简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你若是要卖本官这个好,分文不收岂不更好?”

      “谁会嫌银子多?”简夜侧过脸,“我一介散官一无实权二无好处可捞,不求仕途坦顺节节高升,只求能捞一笔是一笔。”

      易簿抿了口茶,道:“俗话说光阴难买,可是你姓简便抵了大多数人寒窗苦读数十年。简相可是青史留名配享太庙的功臣,若是他看到后代子孙这般不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岐次摩挲着桌角,道:“手脚我来动,他只负责收银子,大人若是不信权当我们今日没来过。”

      他说完作势就要起身,易簿心下一急想出声,没想到简夜已经站起身,道:“大人只要想明白了,我们也不勉强。”

      人意已走,再挽留就落了下乘。易簿心下一转,道:“少师今日的礼本官收下了。”

      易簿亲自送两人出了府,目送两人上了马车,依旧是清尘驾车,去的是国子监。简夜在皇宫的时间多了,监丞一职难免有些疏漏,所以想起来便去逛一下。

      清尘和无眠留在外面看马车,扶卷怀带着两人往里走,时不时还回个头,怕走快了又怕走慢了,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岐侍郎忽然来国子监,可是因会试一事?”

      岐次身份特殊,又碰巧赶上这个节骨眼上,扶卷怀难免多想了些。

      趁扶卷怀专心带路的空隙,岐次极快地掐了一把简夜的腰,道:“我就是顺道随少师过来看看,祭酒不必在意。”

      会试在即,天下士子最想见的人莫过于主考官,谁都想先人一步给主考留个好印象。简夜也知岐次现下来国子监不合适,私下接近考生难免会受人话柄,但这人非要跟来。

      简夜瞪他一眼,才侧头道:“祭酒有事先忙,我想和侍郎在国子监内四处逛逛。”

      扶卷怀就怕来者不善,闻言瞬时松了口气,“那下官就不打扰了,国子监内若要论风光,少师可带侍郎去西边书院走走。”

      简夜看扶卷怀走了,才幽幽地望向岐次,“干什么掐我,是你非要跟来。”

      “我不跟来,你就不会诓骗我来?”岐次拨开简夜头顶的枯枝,道:“看他见到我的那副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恶鬼。”

      “你是主考,祭酒想避着你也是情理之中,他桃李天下,万一背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名头,可真是要冤死了。”前面是一处梅林,简夜抬步边走边道:“其实他想不想和礼部扯上关系,并没有什么区别,问题是出在礼部。反观往年上榜的新贵,哪个不是出自国子监?他避着你,是因为看到了希望,不论出身只论才华的希望!”

      简夜随手折了截枯枝,放在掌心上,“可就算过了会试殿试又怎么样?出身寒门能爬到孔思那个位置的人都极少,先帝在位时已是如此。根烂了只修剪枝杈不过是偷缓一时之气,易簿今日最后那句话说得好,礼收下了,收的是哪份礼却没明说。”

      岐次道:“礼收下也没个说法,话说一半留一半,不想往前走又不堵死这条路,果然是只老狐狸。”

      简夜抬眸看向掩在檐角里的藏书阁,道:“以往会试都是他们说了算,今年不一样了,所以必须先发制人。方才我们话已经说到了跟前,他心中那点本已经快熄灭的小火苗定会死灰复燃,谁说考官不能亲近士子?你行事越离谱乖张,他信得就会深一分,往后的每一天,离会试越近,他便越急。”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来国子监走这一遭,岐次是该多露露脸了。

      岐次立着沉思,半响后开口,“我们再时不时拉他一把,顾此失彼白鸩迟早会对他心生不满,怕就怕易簿缓过神来。”

      “等他缓过神来,大概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简夜浅笑道:“易簿野心太盛不愿屈居人下,他俩割裂是迟早之事!易贵妃进宫便是他俩的死结的开端,她怀不上皇嗣,急的是白易两家人,一旦有了皇嗣,急的就是易簿了。太后想要垂帘听政,那小儿就是太后手中的傀儡,隔岸相对是迟早的事。”

      岐次抬手打了枯枝,半开玩笑道:“行欢这般洞悉人心算无遗策,易簿撞上白鸩平白招了你恨,是运是劫不好说。但外祖若是看到我给他带了个能赚又能算的可人回去,估计能打的蛮人外退三十里地。”

      “弗沧……”简夜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岐次知道简夜在担忧什么,他们两个不一样,简夜往上再无人可说,就算是断子绝孙也无人再怨怼一句,可他还有外祖,简夜的忧心不是凭空而起。

      “沧海一片平原,冬日里雪茫茫望去天地一色,不比这里差。等大局落定,我就带你回沧海,见我外祖。”岐次笑的像个浪荡子,“聘礼我都收下了,若是他不同意,我就带你跑,不是吹,沧海没马能跑得过瞻云!”

      话说的插科打诨,却是再真不过的情谊。简夜心中忧虑一下散了大半,笑道:“那本公子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全靠弗沧了。”

      “走,行事既然要离谱,你就尽管带我往人堆里头钻。”岐次勾着简夜的头发,闻了一把,“你往前走,我跟上。”

      简夜粲然一笑还真就走了,不是往前而是后退,错过他身时还曲指勾了一下他,一触即过,真是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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