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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招财进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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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讨论以后,“浮尸”被游客们用三人搬运□□换一直送到沈眠的圆形屋里。
老奶奶为认出沈眠而高兴;游客们因为帮忙运送病人而高兴;巡检员因为送出病人而高兴;景区负责人也长舒一口气,果断免了沈眠的住宿和吃喝花销。
另外,巡检员还从景区医务室送来的骨折固定板、AED(自动体外除颤仪)、纱布、绷带和消毒药水……几乎把医务室给搬空了。
不高兴的只有度假被打断的沈眠,以及又见到长角小赤狐的招财。
沈眠专心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喂药丸和水、夹板固定骨折部位、外伤止血……一个人恨不得分成八个人用。
之后才赶来的小赤狐在圆形屋外转圈,可怜兮兮的用小爪子挠门挠玻璃,时不时就被招财哈一下,一被哈就瑟缩着,换个地方继续往里看。
招财到处趴,盯着小赤狐,逮着机会就跳出去吓唬它。
两小时后,病人的呼吸终于稳定下来;三小时后,心跳也恢复了正常……沈眠看着空空的药丸小瓶子叹气,药效是真的好,药也是真的难做。
暂时一切稳定,沈眠抓住机会给秦主任发消息:“药用完了。”
这种药对濒危病人、尤其是因为外伤出血引发的危重病人,有非常好的效果,但是有一部分药材很难找,即使找到制药时间也很长……
沈眠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多年前的秘方现在仍然有用,发愁的是有一部分药材已经禁用,一时还找不到平替。
如果秦主任那里的库存药材都用完了,这药也就到头了。
沈眠终于从沉思中回神,就看到招财炸毛吓唬外面的长角小赤狐,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认人不太行,看动物却过目不忘。
打开门,长角小赤狐立刻冲进来,绕着沈眠的腿使劲地蹭啊蹭,蹭还不够,不停地翻肚皮打滚。
沈眠生怕它扭得太厉害折了脖子,轻声问:“你主人?”
小赤狐声声有回应,哼哼个没完。
正在这时,沈眠猛的想到病人的“红眼睛”,立刻伸手翻上眼睑,谁知他忽然睁眼,也好,方便检查。
“沈医生,我是白术。”病人虽然痛苦面容,眼神还算明亮。
“哦,”沈眠日常和人保持距离,但治病救人时“医者父母心”,再近的距离也无所谓,只是觉得怎么有人红眼睛也能红得好看?
排除了红眼病、巩膜出血、结膜炎……等一系列能导致眼睛发红的病因以后,剩下的再离谱也要接受。
沈眠注视着红眼睛,大脑飞快运转,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红色草药汁溅到眼睛里去了。”白术实话实说。
沈眠嗯了一下,从背包里取出眼睛冲洗液,本来是准备漂流时眼睛进了脏水用的,自己没用上。行吧,好歹没有白准备。
“你尽量把眼睛睁大,我替你做眼球冲洗”。
白术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沈眠:“沈医生,你真的不认识我?”
沈眠把塑料壶接在眼角的位置,边轻轻往眼睛里倒清洗液,边回答:“你病好了,我拿到药费诊费和抢救费,各奔东西从此不见,这样多好。”
“没人愿意被医生惦记。”
“……”白术没有回答。
清洗液不停从眼角流下,配上他皱眉忍疼的表情,在沈眠看来,有种难以言哈的悲伤。
清洗完毕,沈眠拿纸替白术把脸擦干净,尤其是眼角的水痕,擦完以后随手扔成团,准确扔进远处的垃圾桶,完美!
“你真的不记得我?”白术叹气。
沈眠想了想,决定装傻:“我认识这只长角小赤狐,它乖巧通人性,才想起上次应该救过你……不过你那时候鼻青脸肿的,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
白术的胸膛微沉,闷笑一声,疼得眉头硬生生折出川字纹,双眼还有些红:“这次能记得?”
沈眠收拾完清洗的物品,又给白术把脉两次,趁着病情相当平稳的时间段,拿出本子做病案记录,笔沙沙地写个不停。
白术重新闭上双眼,努力适应胸膛起伏的疼痛,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沈眠做记录只喜欢写重点,会给每位病人标注最危险的时刻和处理方法,康复以后会给病人加以总结,翻到上次的记录,一行字总结“最难死的病人。”
这次,这位病人仍然坚毅地活着,把脉时甚至无法判断以前是否受过致命伤,瞥一眼日期,沈眠有些吃惊,他这是什么体质?怎么能恢复得这么好?
受同等程度伤的病人,九死一生;他活下来,不仅如此,还在短时间内恢复得很好,并成功地把自己扔进生机关头。
想了想,沈眠加了备注“恢复王者”。
正在这时,长角小赤狐悄悄溜到白术身边,团一个圆守着。
沈眠眨了眨眼睛,熬得太晚了吗?她竟然从小赤狐眼里看到了心疼、无奈等等复杂情绪,对它说悄悄话:
“有这样的主人,你也挺辛苦的。”
小赤狐瞪圆的大眼睛,很快就泛着水光,对沈眠的态度更加谄媚,就差把自己一身皮毛蹭下来送给她了。
然而,危重病人的病情稳定总是一时,不稳才是常态。
沈眠搁了纸笔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抢救,又在抢救的间隙做记录,就这样熬到天亮。
算了一下,从白术受伤到现在,粗略估计已经超过十八小时,最危险的时刻总算过去,后续的问题却还有很多,比如那些骨折部位,最后多半还是要手术复位。
沈眠把圆形屋的屋帘都拉开,让晨曦照亮整个屋子,然后就被白术白得发光的皮肤给闪着了,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白术被突如其来的亮光照醒,睁眼迷茫地望着沈眠,又看了一眼衣不蔽体的自己,失了血色的脸庞有一丝尴尬,张了张嘴却没有言语。
一起醒的还有长角小赤狐,它睁眼就扑到白术脑袋旁,就狠狠地舔。
白术躲避不及,被舔得满脸口水。
沈眠望着脸上亮晶晶的白术,在心里为他哀悼,不论哪种动物只要不刷牙,一张嘴的味道都能把人薰得跌倒。
招财扑过去特别大声“哈”,然后把小赤狐撞到旁边。
小赤狐委屈巴巴的趴在地上,在炸毛状态时显得格外膀大腰圆的招财面前,瑟瑟发抖。
白术向沈眠投来感激的眼神,嘴巴开合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眠拿出湿纸巾,替白术把脸擦了一遍,纸巾团再次命中垃圾桶,完美!
白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憋了一晚上没说话的招财,实在有点憋不住,凑到沈眠脚边蹭来蹭去。
沈眠给招财准备好早饭,看着眼巴巴的小赤狐,也给它放了一份。
一大一小两个毛球吃得吭哧吭哧,连头都不抬。
白术终于攒出一句话的力气:“你的乘黄很特别,全身白色没长角。”
沈眠警惕地看着白术,这人是敌是友?为什么知道招财是乘黄?不对,乘黄不就是招财的样子吗?
白术又攒了点力气才回答:“白民之国有乘黄,长得像狐,背上有角,毛色是黄的,乘者增寿二千岁。”
“我的进宝才是乘黄该有的样子,体黄色,背上长角,它不是赤狐。”
进宝?
沈眠的眼神在白术和进宝一人一兽上来来回回,尽管自己早有直觉,但总不愿意往病人身上多考虑,只想赶紧把人治好,拿钱走人。
小赤狐听到主人叫自己,也不吃饭了,乐颠颠地跑到白术旁边,使劲蹭。
白术努力撑起胳膊:“你我一样,天生很白,白人国也因此得名。”
不知道为什么,沈眠很慌张,尤其看到白术深情的眼神更是慌得想逃,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和自己的恶梦有没有关系?
更或者,与自己缺失的记忆是不是有联系?
白术还想说什么,但极度虚弱的身体不允许,在挣扎中又沉沉睡去。
沈眠望着闭上眼睛的白术,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把脉,但莫名的恐惧让她赶紧逃,理智和直觉疯狂拉扯。
最后,医生的本能占据上风,沈眠给白术把脉以后,又喂了一次药,喂完后保持安全距离,盯着他上下打量。
沈眠拿起手机,百度“乘黄”,里面的内容与白术说的一字不差,既然自己知道招财是乘黄,为什么不知道乘黄原本的样子?
白人国民都姓销,沈眠姓销名棉,是白人国执掌祭祀的巫女,白人国民成年以后都会有一只乘黄伴随一生。
这个自称白术还带着乘黄的白人国民,乘黄的名字竟然是进宝?
招财进宝?
这人应该在人间很久,或者对人间很了解,才会给自己的乘黄取这样的名字。
沦落人间的倒霉蛋不只自己一个?
沈眠陷入沉思,震惊、恐惧、困惑等等情绪像实线一样纠缠,心里堵得慌,连呼吸都有些沉重,这人到底是谁?有没有可能他们认识了很久?
以自己习惯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的性格,认识很久、久到给乘黄取名都挨在一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退一万步来说,也许白术与自己萍水相逢,并没有见过许多次,但应该也会记在本子上。
沈眠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什么事都记小本本,为什么自己的记事本上没有白术这个人?也没有可爱的进宝?
记事本?
!!!
沈眠猛的想起被撕页的记事残本,急忙从背包里掏出来,反复翻看以后发现,心中的恐惧更多。
白术会不会就是潜进自己家里撕去纸页的人?
想到这里,沈眠的胸口隐隐作痛,闭上眼睛深呼吸,好不容易把脑海里纷乱的思绪理出了一个头绪,不对,以白术受伤的严重程度和时间跨度。
除非他装病或者有同谋,否则不可能从山洞出发,赶在自己之前到家还无声无息地撒掉纸页。
沈眠行医五千年,医馆开了两千年,识破了多少在自己面前装病装残的人,白术是真病、而且是病得要死的那种。
所以他有同伙?
沈眠的视线从白术身上移到进宝身上,它刚才应了主人的呼唤,一扭头发现自己的食物都被招财吃光了,连渣都没剩,气得呜呜低吼。
招财仗着力大身不亏,给进宝留了一个甩着尾巴的肥硕背影。
沈眠真是没眼看,叹了口气,又给进宝添了两块肉干。
进宝激动得翻肚皮,然后把小盆拖到角落,吃得飞快。
沈眠添完肉干就后悔了,白术是敌是友还是寻常病人都没搞清楚,对他的乘黄这么好干什么?
人不能起疑心,怀疑的种子一入土,就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
沈眠就是这样,现在看白术总觉得他像小偷,说不定上次和这次重伤就是偷极为贵重的东西被人发现、然后从高空扔下的。
招财这次总算没抢肉干,反而乖巧蹲在沈眠面前,悠闲地甩尾巴。
沈眠勉强打住自己的疑心病,看着招财直叹气:“你是乘黄,为什么是这样的?”
招财猝不及防被怀疑,两前爪绊了一下,愤怒地哈了一声,然后用肥硕的背影对着沈眠。
沈眠望着招财异瞳双眼,分明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就……活该?
正在这时,沈眠的手机闹钟响了,早晨八点。
分毫不差,机器人在圆形屋外提醒取餐。
沈眠在机器人肚板打开的瞬间,看到了足足三层的超大份早餐,油条、豆浆、包子和馒头……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如果放在以前食不果腹的年代,沈眠可以吃七天。
没多久,巡检员来了,进屋看了一眼还有呼吸、脸色没那么苍白的白术,大喜过望,掏出手机给景区主管,用大嗓门报告好消息。
沈眠想不听都难,只能无奈补充:“病人还有多处骨折没有处理,只是病情相对稳定,想要活着下山送到医院,至少还要再观察三天。”
这三天,白术的病情可能会无数次反复,能不能活着,谁也不知道,包括沈眠。
巡检员大失所望,但还是和气地打完招呼走了。
沈眠走出圆形屋在栈道上来来回回走了三圈,回屋就看到睁着眼睛的白术,很想冲过去问他是不是小偷?
白术感觉体力又恢复了一些,慢悠悠地说话:“你想问什么?”
沈眠日常面无表情,冷不丁被人看穿内心,心慌得不行。
“我会说实话。”白术呼吸没那么疼,说话的声音能稍微大一些。
“你是不是……”沈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强行调换,“你这次准备怎么付医药费?”
白术慢慢转过脸去,看着沈眠微笑,满眼都是欣赏:“我会付的,你还可以向我要些药材。”
沈眠再次面临选择,舍弃自己的秘方,还是用禁止流通的药材?
不对,白术是重点怀疑对象,搞不好还有更可怕的目的,绝对不能相信。
偏偏正在这时,白术轻声提醒:“笋丁肉包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术怎么知道?
白术继续:“你不爱吃葱蒜、不吃没馅的面食,花卷都留给我吧。”
沈眠怔住,最了解自己的除了最亲密的朋友,就是最可怕的敌人。目前来看,白术很可能是后者,想到这儿,后背一阵凉意。
白术特别真诚:“我的命在你手里,现在的情形,该害怕的是我。”
好像似乎也许……确实是这个道理,沈眠竟然无法反驳,把花卷都放到白术手边,又端来一小碗杂粮粥:“少量多餐,先吃一点,半小时后如果没事,再吃一点。”
白术肉眼可见的高兴:“你记得我喜欢喝杂粮粥?”
沈眠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认识很久了吗?
白术高兴又有点可怜兮兮:“躺着吃不方便。”
沈眠拉长了安全距离:“凑和吃吧,反正你也吃不多。”
白术默默地咬了一口花卷,眼神黯然。
沈眠急于抽离这件事情,找个客观冷静的角度重新思考,可偏偏不论治病救人还是家中失窃,件件都与自己相关,根本没法做到真正的冷静。
一直以来,沉默和淡漠的面部表情都是沈眠最好的保护色,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内心的惊慌和不安。
可偏偏在白术面前,什么都藏不住,沈眠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一本可以随意翻阅的书,毫无遮挡。
两人安静地吃完各自的早餐,招财猛收肥肚肚纵身跃起,好巧不巧后脚踢翻了一碗汤……掉落在灰色圆形地毯上。
汤撒碗翻,狼狈不堪。
招财嗷一声蹿了出去,沈眠手忙脚乱地收拾,拿纸巾吸水……好不容易收拾完,一抬头就撞上白术担忧的眼神,又立刻移开视线。
又一阵漫长的沉默,圆形屋里静悄悄。
沈眠这才发现,飞溅的汤汁甩在了登山背包上,之前用密封袋封住的宣纸也沾了汤汁,急忙拿出来用纸巾吸水。
白术的视线立刻落在宣纸上,盯着沈眠:“这是哪来的?”
沈眠打定主意要和白术保持医患关系:“不知道。”
白术还想说更多,太虚弱的身体却不允许,盯着宣纸的时候,眼皮越来越沉,努力睁大也是徒劳,很快又昏睡过去。
沈眠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调整了针灸方法、适度增加了安神药的比例,确保白术能得到更深层的休息,更利于身体恢复。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里,白术除了醒来吃东西,连说话的时间都很少,进入了吃睡交替的绝对静养。
三天后,沈眠带着招财和行李离开圆形屋,白术被巡检员和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到半山腰送上运输车。
沈眠坐的旅游大巴车在岔路口向左,运输车向右,两辆车越离越远,直到驶进弯曲的山路,再也看不见。
旅游大巴车里,沈眠仰头靠着疲惫到了极点,愤懑不已,这是来度假的吗?这是来上班的!还是没工资的那种!
不管了,先补觉再说。
沈眠戴上眼罩、扣好颈枕,大巴车开在颠簸的山路上,仿佛可摇式婴儿车,晃着晃着就入睡了。
……
山路的另一边,运输车驾驶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开车像怕轧着蚂蚁,开得又慢又稳,生怕车上的危重病人突然没了气。
好不容易开到山脚下,远远看到闪着□□的救护车,驾驶员特别开心,不自觉地加速。
只听到“砰”的一声,有什么黄色的东西撞在车头,又快速地蹿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吱!”急刹声响得吓人。
驾驶员手软脚软地下了车,赶紧察看车头,却发现没有血迹、没有撞伤擦伤,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疲劳驾驶的幻觉。
救护车的医护人员推着车快速走来。
驾驶员赶紧拉开后车门,对他们说:“本来以为这病人死定了,哪知道游客里面有个很年轻非常漂亮的女医生,守了三天,今天终于能送医院了。”
如果“浮尸”的消息传出去,不需要半天,这个景区就会关门大吉;毕竟现在旅游业竞争这么激烈,景区相似度也高,不去这家去那家。
驾驶员介绍得更热情了。
医护人员们把推车摆好,拉开车门一看,鼻子都快气歪了:“病人呢?”
“啊?”驾驶员不明白。
“车里没人!”医护人员真的生气了,这是浪费公共卫生资源的恶劣事件,“病人呢?”
驾驶员莫名其妙地向车里看,空空的后排座位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不是啊,明明是抬上车的,怎么会没人呢?
不对,病人去哪儿了?
这么危重的病人竟然能跑?还能跑得掉?
医护人员又问:“病人呢?”
“我不知道啊,”驾驶员急忙摆手,“巡检员和工作人员一起抬上车的,我也搭了把手,上车以后我还锁了车后座位的“开门”。
医护人员的时间都很宝贵,为了救治病人跑这么大老远来,临到离开前都没有给驾驶员半点好脸,太生气了。
驾驶员呆立在原地,医护人员回到救护车上,开车就走。
留下驾驶员在山风中凌乱,我送下山的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