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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宫阙无边·三·月下花妖 ...

  •   后宫嫔妃们把八卦当饭吃,那周暾从我这里拂袖而去的事情顶多算是个小葱拌豆腐,就图它清淡爽口,后宫这些人精用脚趾甲盖也想得到我们不可能琴瑟和鸣。
      真正的大菜是吏部丁尚书之死。
      这几日京城上至金銮殿里的周暾下至菜市口卖鱼的小贩无一不在议论此事。朝廷还没给出定论,各种民间说法早已经层出不穷,集合了凶杀、悬疑、爱情各种元素,着实是赚人眼球。
      我那个版本是从漆连那儿听来的。自从周暾上次来过之后,我宫里的防卫又放松了一半,也不知道是周暾想给我个机会作为一番,还是我神通广大的接头人在给我行方便。
      漆连检查完我脖子的恢复情况之后相当满意,一高兴就赏我点八卦听听。
      “话说那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那丁尚书……”漆连端了一把大茶壶歪歪斜斜地靠着桌边讲,我裹着被子端着一小碟瓜子津津有味地听。不得不说,漆连这人性子虽然懒散,在吃喝玩乐上倒是真有奇才。我这宫里头的茶壶一堆,有99%是装样子用的陈年贡粗糙茶叶渣泡的,只有一壶是我亲自监督宫女给泡的明前贡茶。
      言归正传。
      话说那吏部尚书丁原正出身科举,好钻研苦读。且又是一个风雅之人,于是他把自己的书房建在花园里,夜深人静读书疲倦之时,一推开门便可看见一轮皎月、满天星斗,还有满园的花木幽香,实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日丁尚书照例在书房里伏案写字。他似有烦心之事,每每写到某处,便起身踱步。忽听得外面一阵狂风大作,窗外芭蕉叶儿梭梭作响。
      这风也颇奇,足足刮了有一个时辰。
      丁尚书记挂了园里新种的几株花草,一待风停便马上出门查看。他本打算叫人秉烛,开门之后却见大风把云吹散,一轮明月刚好把园子照亮了,于是便独自一人出来。
      那芭蕉有点歪斜,新种的几株异域来的奇花异草也被风吹残,园里落花遍地。
      丁尚书叹了口气,回身准备着人来收拾一番,谁知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嘻嘻~”。
      这声音被夜风一送显得格外毛骨悚然。
      丁尚书也是心下讶异,不禁“咦?”了一声。
      却见月光之下,一个姿容俏丽的女子立于庭中。
      那女子的面容的确是仙人之姿,柳叶细眉,素手纤纤,粉面桃腮,巧笑如靥。饶是见多识广的尚书大人也一时被镇住,半晌开不了口。
      那女子微微抬手,便听得有利器破空之声。然后便是白光一闪,劲风袭来。丁尚书心知事有蹊跷,连忙以手相挡。那女子招式不变,一路砍将过来,生生地将丁尚书从右手腋下至脖颈处齐刀切下。
      仙人飘飘离去,留下丁尚书的尸身和满地血泊。
      半晌,草丛里一个粗噶的声音吼道:“啊————”
      府中下人来看,才知自家大人已经惨死。却说那喊叫之人是谁?却是一个准备行窃的贼人!他刚刚躲过四处巡视的家丁翻墙进到内院的园子里,遇上大风,正躲在树丛里避风,就见着了这一幕。
      那贼人进来一半靠功夫,一半靠买通的几个家丁。翻墙进内院来亦费了些手段,还几次险些被发现。那女子却全然没有一点混入的迹象,那她是怎么进园子里的?再看那刀法,竟能将人横切两截!便是一个壮汉也难有如此大力。
      人们纷纷议论,莫不是那女子是个花妖?
      月下花妖的故事算是传扬开了,再过几个月估计连戏文都编出来了。我在被子里吓得直哆嗦,原因无他,我之前夜里也听见过奇怪女子的笑声啊!不过好就好在我没傻到去一看究竟,好奇心害死猫之类的事件在穿越之初我就下定决心不能让它发生在我身上。
      我问漆连,世间真有如此怪异的女妖吗?他说,不稀奇,这世上人做了不想、不敢承认的事情便喜欢推给了妖魔鬼怪。
      估计也有尚书府下人夸张的成分,那晚收了贼人入门费玩忽职守的肯定不少。
      那么凶手是人咯?
      直观一点来讲:
      凶手是个女人。
      凶手是个大力女人。
      凶手是个美丽的大力女人。
      凶手是个美丽的轻功很好的大力女人。

      那丁尚书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此横祸啊?能买通一个传说级别的杀手绝对不是个简单人。我感觉得到我体内的八卦小分子在不断膨胀不断游移,好在后宫八卦的风水极其好,这事儿打听起来不费力。听起来倒费力,就光漆连一个解释起来也能把我绕晕。
      现在我选个最简版本解说一下。
      俗话说得好: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丁大人的悲剧还真是始于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
      丁大人有个独女,平日里视她为掌上明珠。如今到了婚配年龄,自是要给她找个好归宿。丁大人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女儿刁蛮任性,不敢高嫁,甚至连平嫁也不愿意,只在自己的门生里觅了一个稳重的青年才俊。谁知丁大小姐对终身大事自有一番打算,以跳井、上吊、割脉、去尼姑庵常伴佛前等种种手段非逼得丁大人把她嫁给一个姓牛名白的家伙。
      “牛掰?这么神奇的名字?”我听得两眼放光芒。
      漆连道:“有什么神奇?”
      这个解释起来涉及到历史学、语言学、社会学、民俗学,都够写个论文了。我果断摇头:“没有,我听错了。”
      漆连把茶壶往桌上一搁,抛了个白眼给我。
      “大爷您继续……”
      问题就出在这牛掰身上。
      本朝党争由来已久,目前大致分为两派,张派是科举致仕的读书人,王派是世袭恩荫的世家子。两派势均力敌,在朝堂上向来互相弹劾,纷争不断。丁大人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是张派的支柱人物,而这个丁小姐心仪的牛掰却是王派子弟。
      丁尚书拗不过宝贝女儿软硬兼施的法子,竟然真的准备厚着脸皮上门为女儿提亲。这自古以来都是男方上女方家里提亲,哪有反过来的道理?便是有,那也是事出有因。不然万一提亲不成,叫女儿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样一来,张派不再信任丁尚书,王派亦瞧不起丁尚书,两派都有可能雇凶杀掉他。
      在窍唐大牢里的时候我和漆连常常为件小事儿打赌:赌明日是晴是阴,赌老鼠是公是母。这回碰上这么难得的赌我们又怎么会错过呢?
      于是我赌张派,他赌王派,各押一百两。至于一百两哪里来这个问题我就不打算管了,反正也查不出来不是?谁也不会在脑门上自刻一句:丁尚书是我杀的。
      到时候还可以讹他一百两。
      别怪我小气呵,这日子是流水一样地过,银子也是流水一样地淌——从我身边淌过去一滴都不给我留。当初我进宫身上银钱器物什么都被搜刮走了,现在我又是个皇后,平日连见到银子的机会都少,到哪儿挣钱去啊?
      于是常常出现这种情况。
      “娘娘!您把碗还给奴婢吧……”这碗上的花儿一看就是出自名家啊。
      “娘娘!您把衣服里的金线拆下来做什么?”拆下来融了打成个金项圈。
      “娘娘!”
      每当我在自己宫中左摸摸右看看对着满屋绮翠眼露凶光的时候,“娘娘”之声总是不绝于耳。

      想着我那即将到手的一百两,我的心情又好了,完全忘记了花妖的可怕,趁着午后春光明媚出门赏花。
      很久没有出门,再窝着我估计都变成一坨霉菌了。此时太阳很好,正好去去晦气。我深呼吸几次,把脑袋摆正,尽量不去看我身后那一条长龙一样的宫女太监。看久了,就会生出一种错觉:姑奶奶难道是蜈蚣吗?!
      无巧不穿越,没走几步我就遇见了最近后宫之中的红人——殷才人。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哩?丁尚书之死有一个直接受益人,那就是他的下属吏部侍郎殷大人,也就是殷才人的父亲。
      她的父亲即将位及六部之首,殷才人难免有些趾高气昂。
      不要以为趾高气昂便难以在后宫之中生存了,每朝每代都有自己特定的情况,后宫什么人得势真的跟明年流行什么衣服一样难以预测。
      就比如殷才人,若她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女子,又有个大权在握的老爹,她就一定会被周暾所厌弃。周暾的天下还不稳,动乱以前的公侯伯爵降罪的降罪,战死的战死,朝廷官员空虚,他急需要培植自己信得过得一班人马。
      殷大人这种刚刚好,自己很有本事,又有个没什么心机的傻女儿,正好可以互相牵制。
      那殷才人本揪着一个小太监的耳朵发火,见我来了一把推开他给我见礼,那小太监也连滚带爬地跪下。
      装大尾巴狼皇后其实不算一件难办的事情,只要板着个脸,再加上屁股后头一条长龙的帮手,自然不怒而威。
      “抬起头来。”我道。
      她缓缓地抬头,眼中没有紧张,更没有惊恐,甚至有些自豪的意味。她确实有些自豪的资本,她那张娇俏的脸蛋和肉嘟嘟的小嘴真的让人觉得她就是天生该被捧在手心里养的小公主。
      我没有多看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绕过她走到那太监的身边:“叫你抬起头来,没听见吗?”
      小太监闻言哆嗦着抬头,畏畏缩缩地低垂眼皮不敢看我。
      “你多大?”
      “奴……奴才十四岁。”
      “在哪位公公手底下?”
      “张公公。”
      “嗯,起来吧。”
      小太监却仍旧跪着,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同样跪着的殷才人低声地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呵呵,没事。都起来吧,赏花,赏花。”
      我憨笑敷衍着走了,留下一脸疑惑的众人和迅速掉头的蜈蚣尾巴。我想自此以后,大概宫中又会流传出我这个莫融来的皇后不懂礼数了。甚好,正合我意。

      想来凄凉。
      对如今的我来说,出来晒一次太阳就像囚徒出来放一次风。时间一到,就必须自觉自愿地回到我自己的小空间里,摒退宫人,深锁房门,只留小小一扇窗。唯有这样,我才有一丝安全感。
      一旦打开房门,我就必须继续一个词一个词地说话,必须装出一副表达不清的样儿。对周暾,还要表现出极度的迷茫和渴望,怎么最能使他恶心怎么做。
      这样的生活可能是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
      最怕的就是,我得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宫阙无边·三·月下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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