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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对谈 ...

  •   燃烧的火苗逐渐变小,蔺不言扔了几根树枝,以防火堆熄灭,再待掌心暖和后,她翻过手背接着取暖,看也不看头顶洞口,径直问道:“真走了?”

      “刚刚还在外面听着没走,现在……”

      陆行知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耳尖微动,仔细探听顶部入口的动静,除去最开始有的那点儿脚踩树枝叶声响,只声朔风穿过树丛,飒飒地刮动着挂在枝丫所剩无几的叶子。

      老怪物离开洞口了。

      “走了。”陆行知回到原地坐下,“估摸去附近寻些山野果子,燃火用的树枝,以他的轻功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回来。”

      “嫌养的鸟雀太慢,亲自上阵。”蔺不言说道,“看来是真心想让你我二人早些滚蛋。”

      “或许是。”陆行知回得很快。

      蔺不言抬头看了眼他,莫名地问道:“你与他的轻功相比,谁更胜一筹?”

      “我身法必然胜过,内力……”陆行知笑了笑,“一滴水与大海可无法相提并论。”

      此话一出,蔺不言开始细细琢磨。
      她心想:倘若一个人有极高的能力,却甘愿画地为牢,要么是自愿,要么是被迫。

      听老怪物说话的字里行间像自愿,手脚铐链又是束缚之意,两者自相矛盾,必然是不对。
      而且老怪物为春杓之人,识得临安江氏,与李星相熟,多次提起母亲名讳,但他话里压根没说任何关于母亲的事情,几乎只围绕李星此人解答。

      她心底腾然升起一个猜测:他在隐瞒什么事情,也和母亲往事有关。

      方才碍于本人在场,无法敞开讨论,这时蔺不言打算问问陆行知的想法,她道:“老怪物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离开,为何非要留在此?”

      “有别的原因。”陆行知的回应还是很迅速。

      “陆行知,你可有其他……”话刚说一半,蔺不言脑子里突然闪过山下清泉茶坊的一幕,“我觉得会与我母亲抓捕春杓那一战有关。”

      “保不定。”

      这些回答怎么越听越敷衍。
      蔺不言偏过头,见陆行知手中拿了一根树枝,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面前火堆,搅动内部以至未烧完的树枝能够物尽其用。

      神色与举动表现的十分正常,她依旧察觉一丝不对劲。

      这几次询问探讨,陆行知看似句句有回应,实则每句均是话赶话到嘴边,习惯性地回应,无意识地随口接上,没有想要讨论的意思。

      同以前相比,陆行知早抛出自己的猜测,或是半句话未说完便知其意,压根不会等蔺不言一直追问。

      事出反常必有因,她决定试探一下。
      蔺不言生硬地转开话题,轻声问:“陆行知,你脑子进水了?”

      “有可能。”

      蔺不言:……
      的确是不太正常。

      不过,她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这人心不在焉大抵是之前被她识破了身份一事,后来与老怪物周旋,寻鲛珠,听其说往事,又因老怪物在场,始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能开诚相见地谈一谈。

      可是这件事儿,蔺不言本想等出不空山以后再做打算。

      即便老怪物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也证明无任何想盗取鲛珠之意,蔺不言仍然觉得这并不是聊此事的好时机,如今看陆行知好个失魂落魄之态,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开缠绕已久的心结需清源正本。

      蔺不言正色道:“我是怎么发现你脖颈的胎记,还是你不知该如何向我解释为什么隐瞒身份和体内毒这么久的缘由,抑或想表达对我母亲葬身李家火海的愧疚之情,你想选哪个聊?”

      啪嗒——

      手里的那根树枝砰然落地,陆行知怔住,话里每个词每个选择变成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地拔出插在深处的刀,既痛又痒,一时间他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行知抬起头,凭多年的本能习惯,努力想要牵起一个笑容,可惜失败了。

      这些细微的神态与动作,尽数落在蔺不言的眼里,她起身靠近陆行知再坐下,用烤得暖和的双手叠放在他颤抖不止的右手上方。

      陆行知没说话。

      “我猜你想先知道后者。”蔺不言看着这张欲言又止的脸,接着道,“你在想如果江之贻不救你,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离,她不会丧命了,我不会失去母亲,对不对?”

      “是啊。”陆行知出了声,“你可知有多少人因这一事丧命,改变了命运的轨迹。不言,我欠了你许多。”

      “李成蹊,还记得你的本名吗?”蔺不言严肃地叫出了这个尘封多年的名字。

      自离开上京,无人再提起此名,很多时候若非执着想找到李氏惨死真相和抓住幕后者,陆行知早忘了眼神闪烁,回绝道:“不言你又何须执着于它。”

      蔺不言握紧他的双手,“看着我。”

      两人四目相对,蔺不言笃定道:“她救下的何止是人命,还有真相。”

      “真相,真相……”
      陆行知愣愣地望着这双琥珀色的瞳仁,嘴里念叨两个字,一股暖意瞬间袭向心头,驱散了刺骨的冷意。可面前燃烧的火堆势头明明正猛烈,方才贯彻全身使人颤抖不已的寒意从何处而来。

      原来是由心而起。

      如今被面前少女点燃心火,彻底离去。
      陆行知轻轻喊了声:“不言。”

      “哎真可惜,我好像又猜出你想说什么。”蔺不言笑了笑,“离开故土失去至亲,带着仇恨遁入万千大山,可最后橘未化为枳,陆行知也罢,李成蹊也好,都没有对不起李星也没有对不起我母亲,何须愧疚。”

      三言两语便道出陆行知心中顾虑、心结。
      当年的走水如凭空出现的一只蝴蝶,将所有人推离了轨迹,这一刻遥隔多年再次振动翅膀。

      陆行知反握住蔺不言的双手,“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较刚认识那会儿,眼前的你多了股豁然开朗之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你有我当然也有!”蔺不言猛地抽回双手,垂眸装作靠近火源暖手,她望着不断跳跃的火星,每一次迸发只带来短暂的绚丽,却有无数火星前仆后继向前。
      她露出与以往不同的笑容,无算计无狡诈无任何别的掺杂,心底默念:“或许…我找到了我想要的天地。”

      “那你怎么才想起来寻我后脖颈下方的胎记。”陆行知趁机鼓足勇气,问了另一件他想知道的事。

      蔺不言小声说:“本来就有记忆啊。”

      说起这个,便牵扯出李家曾与蔺家结亲一事,当时百废待兴,两家均为朝中顶梁之柱,江氏远在临安,这亲事结的时机是蔺不言尚在襁褓之中,即便是见过,一个婴孩能记得什么,后来长了些年岁,唯独见过一两次便是临近那场走水的前后时日。

      人的脑海存在保护机制,当年逃生之际亲眼见李家屠戮、母亲惨死火海景象,等蔺不言死里逃生,再度清醒时会刻意规避、隐藏相关的记忆。

      心结解开,自然而然被唤醒。

      但婚约二字太像诅咒,前方还有沈瀛这个例子,她想绕过婚约一事,话音慢慢地由大变小,模糊地搪塞道:“说说体内的毒吧,老怪物曾言活不过三日?”

      陆行知的眼神又暗下去,“这毒是…走水当日幕后者给李家所有人下的。”

      蔺不言一愣,问:“从那日起便埋在体内?”

      “阿星师父救了我便用内力抑制住毒,”陆行知点点头,接着道,“后来寻到孟老,虽然保住命,但毒无法彻底根除,会伴随一生,有朝一日若遇到下毒者,仍然能驱动体内毒发。”

      这种说法让人心生不适,蔺不言眉头一蹙道:“好像一条随时可被点燃的……”

      “引线。”
      陆行知平静地说出这二字。

      只要放弃追查灭门真相,隐姓埋名,无人寻得到他的踪迹,便可安然活完这一生,倘若他执意追查,必然会引起幕后者的注意,他们只需试着驱动体内毒发,即可确定他的身份,此后面对的事情会更多。
      陆行知依旧选择了走下去。

      想到这儿,蔺不言猛然一抬头,“刚出京时林间你的异状和虫鸣?”

      “均是。”陆行知给出确定的答案,“他们没办法确定,才会一遍又一遍试探,而这事儿并非我故意瞒你,一路相伴实在寻不到适合的时机,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蔺不言心想:他记着给过的承诺。
      见状,她生了点别的心思,突然道:“若我路途中执意问个清楚,你可会说?”

      “会。”陆行知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即解释,“不是敷衍,本来是琢磨寻到鲛珠后坦言……”

      “你倒也没撒谎,的确是旧伤。先不说这个,出山后回京找孟老看看才是最要紧的。”蔺不言打断了他的话,不想让陆行知继续沉浸在过去的自责里。

      她又主动转开话题:“上京时,你夜探陈府也是为此事?”

      “没错,”陆行知说道,“前几年我四处寻鲛珠的消息,直到年初查到王家那条线,又接到孟老与阿霏姐的京中传信,发现陈家有一仆人的死状与我体内的毒极其相似。”

      蔺不言问:“你怀疑陈家是参与者?”
      “最初没有。”陆行知否认。

      当年之事对陆行知来说是一根刺,若是有一丁点儿线索,他绝不会放过,早期忽略了陈氏肯定有什么掩盖住了。
      蔺不言好奇道:“为什么?陈氏与母亲他们在江湖时有关系吗?”

      “有一些渊源。”陆行知缓缓道来其中缘由,“幼时无意听爹娘念叨过往事,今时陈氏家主是他们年少时从人贩手中偶然救下,后来不知经历何事,从大字不识到满腹经纶,平定乱世后也是他们引荐。”

      “怪不得,李伯父他们是他的恩人。”蔺不言恍然明白,“后来你找到什么线索?”

      “那个死去的仆人是一切开端。”陆行知说道,“我们怀疑陈氏所拥的那个所谓秘宝,打算夜探陈家,寻解药,但陈府戒备森严,几次均未果,有一回还受了重伤,差点儿折在陈府,可也就是那次,我和阿霏姐发现……”
      他话音一顿,双眼盯住熊熊燃烧的火苗,一字一句道:“伤我的箭头与当年杀阿霏姐全家所用的箭头一模一样。”

      “姜姐姐……”
      话到嘴边,蔺不言忽地止住,心道:姜姐姐的事惊叹也与李家走水岸有牵。
      “姜”这个姓氏不少见,若加上这一层的关联,莫非真的……

      “原来姜氏仍有后人存活啊。”

      一道声音横插进二人谈话,打断蔺不言的思路,她回头一看,老怪物提前两三刻钟回来了,令人吃惊的是她与陆行知都无所察觉。
      她朝其喊道:“老怪物,偷听别人谈话可有悖你的道义。”

      “老夫只听见李家小子的最后一句,见你不清楚真相才冒然出声。”老怪物冷哼一声,“早知就不做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前辈不说,我也会告知她。”陆行知立即反驳道,“偷听便大方承认,反正这些陈年往事你比我们晚辈更清楚。”

      蔺不言趁机附和:“就是啊,前辈想说便接着说,何必找借口。”

      这回老怪物未急着回嘴,他抬手把包裹着野果的树枝扔在一旁,坐下后直叹气拍大腿,仰头用一种极其沮丧的口吻感慨道:“世道崩坏咯,后辈如此欺负我这个年老体衰的废物老头子。”

      人若无脸,定无人能及,蔺不言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您是在形容自己?”

      “对啊,难道不是眼见的事实吗?”老怪抓起一把白色头发与胡须甩了甩,“多明显啊,小姑娘怎么怀疑!”

      “别听他胡扯,”陆行知说道,“不知哪里来的年老体衰的废物老头子,登壁时身轻盈如燕,比面前两个年轻人容易多了。”

      蔺不言听出陆行知的言外之意,戳破到:“习武之人的容颜相较常人会老得慢,前辈怕是因所练的功夫导致白发。”

      老怪物没好气骂道:“不识好人心!”

      上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同为北斗阁,这个组织的共性可算找着了,蔺不言懒得与其耍嘴皮子,幽幽道:“别在那儿胡说八道,言归正传吧。”

      比起谈自己的私事,提别人的事,老怪物情愿多了,赶紧轻咳两声道:“单说姜姓便普普通通,无人知晓,若提及铸器世家姜氏,名头响亮多了。”

      “姜氏一族以锻造、设计各种武器与暗器而闻名,然而数年前姜氏满门被屠,无一活口,成为一桩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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