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博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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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内有两个半死不活的少年人和另一位长相怪异的年长者，谁能曾料到倒地不起为前者，精神奕奕站在洞中是后者。
老怪物走了几步，见那小姑娘已经昏死过去，就停在原地，左瞧瞧濒死的少年郎，右瞧瞧昏迷的丫头片子，他心中啧啧称奇，自言自语道：“入不空山者果然无一好下场，老夫也应如此。”
语罢，老怪物走近，没动手取蔺不言的性命，反而先半蹲，好奇地盯着这张脸，心道：哎，眉眼不太像，脾性心思太重也不像。
这不太像，那不太像的念叨一大段，老怪物不由自主开始嘀嘀咕咕地把心里话念叨出声：“世上活人除了临安江氏不会有人能找到此处，那年也没听说过小妖女那辈江氏还有别的什么后代，我明明记得……”
老怪物顿了一下，没继续说，反而继续念起别的来：“小姑娘有意思，竟没有被老夫的第一掌扰乱心智与经脉。”
此套掌法共七式，刚柔并济，上可应对宗师者，下可抵挡下三滥的招数，乃是他结合毕生所学悟出。
自悟出至今少有过使出超过五式的机会，既无名又诡异，不走寻常路，以掌法灌入自身真气，摧毁对方经脉，因此对付大部分人只需三招即可，许多人往往撑不过第一掌便会真气逆行，爆体身亡。即便是那些撑过第一掌的人，真气游走体内，再与接下来的招相配合，往往会死在第五招。
今日，这小姑娘被真气影响，居然撑着与他过数招，更是接住后的三招。
听着三招也不过是掌法第四式，可蔺不言年纪摆在那儿，许多练武数十年的人未曾能撑过此掌，老怪物不由地感慨一句“后生可畏”，又不理解地道：“可惜心思太重，分神片刻明明可以躲开，一个小娃娃怎会有化不开的心结。如今梦中一窥，是活是死全看命了。”
老怪物惋惜的神情发自真心，此番两人交手，他看出蔺不言已然入境界，对于悟出石壁玄机只差一步，而武学的一步往往如万水千山，隔鸿沟。
踏过去是柳暗花明，败了只怕性命难保。
否则江湖传闻里怎会有如此多走火入魔的事迹，那些可不是编出来唬人的话。
老怪物默然在旁等待一会儿，忽地变卦并拢双指，在触及心口仅一指距离时，昏死在地的蔺不言突然伸左手钳制住。
上当了。
她趁其不备，另一只手聚力猛地朝老怪物推去，只见他整个人噔噔的连连向后退，直至退过光圈外好几步，双脚一站稳住身形，聚气调息。
同时，一根银针叮当掉落在地。
老怪物低头瞧了眼，这点儿伤奈何不了他，反而赞叹道：“小姑娘，好韧劲啊。”
事已至此，蔺不言早没耐心与此人客气地说场面话，直接应下：“多谢前辈夸赞。”
席地而坐的老怪物平静地回道：“丫头片子别嘴硬了，此时你已走火入魔，顶多再撑一刻钟，我照样能杀你。”
此言句句为真，方才蔺不言昏迷，差点儿陷入自身梦境，强行撑住一口气拽回，醒来后掌心一直悄悄聚力等待老怪物靠近，而那根替陆行知扎穴的银针尚未放回锦囊，收回时正巧背对老怪物，她用银针沾陆行知所携带的毒药，偷偷地别在袖间，以掌力掩护弹出，命中此人。
此毒由孟七所炼，否则那一掌远不足以使其静坐调息。
面对威胁话语，蔺不言双手撑地，额角汗成泪滴摔落，维持这一姿势仅须臾，她拖着沉重身子站起，反手拔出金色簪子握在掌心，喊了一声：“老怪物，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大抵是走火入魔又强行破开从昏迷中醒来，加之用尽全力打出一掌，这一声听着软绵绵，传到耳边飘渺无力。
老怪物压根不放在眼里冷哼一声道：“你认为老夫破不了此毒吗？”
蔺不言笑了笑道：“天下奇人何其多，破解之法当然找到，可惜此等荒芜洞穴，连根草都寻不到。”
老怪物道：“我可……”
“前辈倚靠内力暂时压制毒素，大概三四日，最多五六日。”蔺不言打断，自顾自继续说，“前辈困溶洞多年，定养了几只鸟雀寻野果饱腹度日，可凭此寻解毒所需药草，再反复尝试，五日来得及吗？”
蔺不言惊呼一声，恍然道：“来不及也没事，您老亲自出洞就行了呀。”
老怪物脸色微变，抬眸瞄一眼，“小姑娘，此言为何意？”
蔺不言没回应，扯了扯嘴角，笑容浅浅。
少女的那张清秀脸蛋，如今半撑一口气与人周旋，看着模样该是个如弱柳扶风的病美人，结果放在洞内晦暗不明的光线下变得诡谲。
双方都没有再进一步，蔺不言却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
固然是点破老怪物的异样之处，但她头昏脑胀，胸胁胀满，唇齿间浓厚的血腥味不散，两股真气又在五脏六腑交锋，翻江倒海之势大有把她撕裂开，一分为二的意思。
若说天下酷刑残忍多为折磨人，此刻蔺不言的遭受，每一次真气流动便是经历一次完整折磨。
眼前一片模糊，洞内任何景物与人只剩一个轮廓，蔺不言分不清是因什么造成，或因汗珠不间断落在睫毛，或光线太暗，全不想再去琢磨，又是一股浓重腥味在嘴里化开，她低头猛烈地咳嗽，吐出一滩乌血。
紧接着，身体脱力，蔺不言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这口淤血是强行破开所导致，吐出来后暂时痛快多了，可并不意味情况好转，反而是已经到了她的极限。
大概天生那股韧劲，此刻她依旧清醒，仰起头继续未说完的话：“前辈是不想、无法、或是不能出去呢？”
老怪物脸色如常道：“江家人向来一个比一个狡猾啊。”
这句赞叹之话，无任何回应。
只因蔺不言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老怪物伸手点了胸前几处穴位，抑制住毒素蔓延，一时半晌动不了，需要再调息内力，何况蔺不言有一点说对了——他不能出此洞。
如今解不了毒，打算琢磨个办法制衡，避免等人醒后被牵着鼻子走。
老怪物四处环视，捡起脚边的那根银针，说道：“哎老夫不想杀江氏后辈，也可惜此等后生，那就心善地封几条经脉吧。”
指间轻轻一弹，昏暗洞中划出一条银光径朝蔺不言飞去。
当——
意料之外的撞击声，银针与金色暗器同时落地，一个身影迅速到了蔺不言的身边。
世间万物的巧合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否则哪能称之为“巧合”。
陆行知正好在此时醒来，睁眼便见这老东西出手，想也没想立即发暗器截下了那根近在咫尺的银针。
陆行知伸手将蔺不言揽入怀中，冷冷道：“老东西，胜之不武啊。”
老怪物道：“还没死，看来小姑娘扎穴位功夫不错。”
陆行知说道：“我命硬，你就不一定了。”
刚刚发生一切，这少年郎该不晓得，此话明明又意有所指，莫非那小姑娘在有关银针的毒一方面撒谎。
几经琢磨，老怪物不动声色地道：“老夫且算你半个救命恩人，怎如此不尊师重道。”
陆行知懒地兜圈子，直言威胁道：“毒发只需三个时辰，不妨看看谁能活下来。”
老怪物叹息道：“世风日下，现在小辈连江湖道义竟都抛弃，嘴里没一句真话。”
“果真是人而无耻，百事可为。”陆行知冷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猜前辈是个能排进天下前十的绝顶高手，竟喜欢趁人之危封小姑娘的经脉，此风若隶属江湖之道，倒也难怪近年来的高手们颇多走入歧路，中原武学没落。”
正义凛然地谴责晚辈的语气，在陆行知看来简直是街头卖俏的厚脸皮，而论起耍无赖，他原本就为这一类人。
上京遇姜霏和孟七后收敛三分，那之后与不言相伴又收敛三分，可并非意味他是一个温吞之人。
昔日独自游走江湖讨生存，陆行知混迹过各类三教九流的地方，当过倾脚工，甚至杀过的人不少，见过世间诸多冷暖，养成一副嬉笑应对、人鬼皆可聊几句的性格，所谓礼节早在那些日子里被吃的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如今撞上老东西，那些温和早被河谷的激流冲散。
老怪物却如同家中长者，摇摇头道：“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们二人，再寻药。”
陆行知回道：“有胆便试，看看孟七所炼的毒，解法究竟好不好找。”
孟七一名使得老怪物犹豫万分，世人皆知悬壶济世的药王之徒，然而大多不知他同样擅长炼制毒药。
医毒双修非新鲜事，孟七当年认为自己制毒之术不如江之贻，钻研不出门道，选择专精医术。
此事知者甚少，如今溶洞内却碰巧有两位。
——老怪物为知情者之一，因而他犹豫，反正没打算杀二人，数年未有人涉足此地，吓唬两个小娃子玩玩罢了，未料到初生虎崽子咬起人来，还挺疼。
老怪物心中虽已确定，但又想面子过得去，执拗回道：“不屑与你们两个娃娃作口舌之争。”
陆行知忧心不言的情况，早已不想搭理老东西，他专心探心脉，发现她脉息混乱不堪，原先通顺的经脉穴道一一堵塞，大有走火入魔之势。
人有奇经八脉，其中任脉主血，是阴脉之海；督脉主气，是阳脉之海，习武之人最为重视的两条脉络，更有“任督通则百脉通”的说法，而如今蔺不言的经脉逆行，二脉皆数堵住，即便死不了，也会成个废人。
怀中蔺不言双目紧闭，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痛苦狰狞，浑身止不住颤抖，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梦魇。
这模样，陆行知瞧着，心绞的痛，从他昏迷至今绝不可能超过一个时辰，短时间发生何事，居然到此种地步。
先前银针飞向蔺不言实为陆行知睁眼时所见第一幕，他未作任何思考，瞬间发出暗器藏叶打断，再凭寥寥数语和老东西的行为推测出大致情形。
那老东西未反驳他，同样证明猜对了。
可陆行知仍然无法得知不言为何会走火入魔，他偏头看了一眼老怪物，四周环视一圈，留意到巨石上方的岩壁。
这是……
忽然，老怪物出声道：“难道你也能瞧出来？”
未等人回府，老怪物睁开双眼，径直盯着陆行知，问道：“她是江家人，那你是为何？”
陆行知问：“老东西，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为江家人。”
“告诉你无妨。”老怪物变得大方起来，“你是习武之人，当明白武学里无论剑招、掌法、拳法等，初学皆为基础，剩下只能靠日益参悟与历练中精进，可惜许多人只会画地为牢，做不到破而后立，若幸得一丝机缘便有机会精进武学，可武学这东西说是有一定同源，但百家有百家之长，定是有区别。”
“此壁的玄机与江氏有关，看破者所习武学必定为同源。”老怪物话音一转，“你绝不可能是临安江氏，只可能与这岩壁主人有关。”
陆行知嗤笑道：“别猜了，我一介无名小混混，岂敢与刻壁的隐世高手相提并论。”
“我说你俩还真奇怪，先一个半死不活，紧接着小姑娘经脉堵塞，生平头一遭见这么倒霉催的。”老怪物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陆行知瞥了眼道：“老东西好聒噪啊，闭上你的嘴。”
不言生死未明，恶语相向已是给好脸色，然而老怪物的话还是如一根刺扎进心里。
原来人人都会被他连累，灭门李家与江之贻是如此，阿星师父是如此，阿霏姐是如此，今日连同自己的心上人也是如此。
他果然是一个灾星。
陆行知又将怀中人抱紧几分。
此季节冷意明显，洞内潮湿阴冷无任何明火加剧这一感受，入夜后顶空洞口风声呼啸，树木吹得哗哗作响，如同鬼魅在夜间嚎叫。
寒冬或许已经来临。
溶洞内陆行知与老怪物相隔较远，那番谈话后再无声息，均陷入沉默，以为会就此到天明或等不言醒来。
这时，老怪物却开了口：“离那潭水远点，去巨石上。”
闻言，陆行知眉头一皱，正想骂两句，被映入眼帘的洞内场景惊到。
雾，沉沉地落下来，徘徊在洞内，四周能见度逐渐变低。
“赶紧。”
老怪物见人不动，再次大喊一声，这次语气急切。
敏锐直觉让陆行知嗅到危险的气息，旋即他抱起蔺不言往巨石处去，双脚刚落地，雾气渐浓，哪怕与老怪物只隔不远距离，也看不见身影。
下一刻，身后传来老怪物的声音：“站进来！”
陆行知想也没想，快速跨步。
这块巨石表面足以容纳十一二个人，即使在洞内浓雾密布情况下，他不知老怪物身在何处，便向巨石内里后退，隐约走七八步，预估正处于中间位置，他抱着人坐下。
浓雾笼罩，他警觉留意周围，以防袭击。
一盏茶工夫过去，雾气开始变得稀薄，预料的事情并未发生，陆行知正打算等雾气彻底消失去寻老怪物的身影。
正当此时，白雾里响起了窸窣的爬行声，与那日临崖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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