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夜访鬼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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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子时，一片沉寂。
远处的屋顶鳞次栉比，郊外偶传来的几声虫鸣声格外明显，整个上京城及其周围仿佛是一处荒芜之地，无任何人烟，可若仔细瞧去，便能发现混在树丛中的黑影。
正是蔺不言与陆行知。
戌时后，两人在衍水居汇合，蔺不言决计先到乱葬岗处，探一探那具尸体，因而两人从西市城门一路向京郊去，接近子时才到达此处。
墨色斗篷，将两人身形隐入无边黑夜之中。
蔺不言走进尸体，半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是个女子？”
“没错，是一名女子的尸体。”陆行知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抛开了尸体上覆盖的落叶，“《素问》言：人身之阴阳，则背为阳，腹为阴，而女子则背为阴，胸为阳。你再瞧此处，盆骨外形宽而短，近似圆形，而颅骨又较小。”
蔺不言随着陆行知的所指之处一一看去，再接过手中树枝，将尸体头部位置撩开，“耳畔遗留有的耳环，并且所穿衣物也是女子裙衫。”
虽然尸体腐烂不成人样，但根据这些特征仍然能判断出是一名女子。
“宫中的人口即使是失踪，也会记录在册，也许能从这里获得一些线索。但皇城戒备森严，轻松潜入倒是不在话下，只是想在其中探查线索是难上加难。”陆行知半靠在一侧树干上，抬着头盯着眼前人，“看来这条线索只能靠蔺姑娘了。”
蔺不言摇了摇头。
“失踪名册，我可以拿到，进皇城查鲛人珠一举，无论是你我二人中谁独自行动，都实非易事，需得从长计议。”
自江湖探子混入大理寺一事，连带着让圣人对皇城的戒备再度加强了，如今各宫嫔妃的家眷官员想探望，流程变得十分麻烦，进出得搜查三四道。
不是她不愿冒这个险，如果仅仅是宫中记录册子或近半年的失踪人口情况，她肯定能拿到手，可进入皇城探查线索一事，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或许……
“或许，皇帝南巡回宫会是个好时机。”陆行知轻轻滑了一下指尖，伴着清脆响指声，蔺不言心中所想被点出。
此人竟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心中非议归非议，蔺不言突然正色看了一眼陆行知，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有从小陪伴身旁的巧月，这是经年累月相伴生出的默契，像沈瀛、远方血亲兄长多只能依照她的前半段话语猜出一二。
蔺不言心中些许欢欣，面上仍不露声色接下陆行知的话：“到时，圣人定会设宴，而数月后宫中戒备也会比如今松一些，查清鬼市一事后，再做细谈吧。”
陆行知微颔首，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树林的乱葬岗。
月牙爬上枝头，投射下淡淡的光华，整片树林披上了一层薄薄银纱，远处重重山峦与穹苍融合，接天相连。
夜更深了，连虫鸣都消声入眠。
蔺不言看了眼天色，大约要到鬼市开放的时刻，偏头问道：“快到丑时了，我们该如何去鬼市？”
“那边。”
陆行知抬手指向树林西侧，是一条潺潺溪流。
未等蔺不言开口道出疑惑，只见陆行知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到溪边，盯着上游处，她连忙跟了上去。
溪水无声流淌着，蔺不言顺着他的视线寻去，一艘小船踏着粼粼水波而来，桨投入水中发出清脆的声音，而每一片漾起水花，摇曳闪亮，美丽异常。
一艘在深夜行驶的船舟，便是去鬼市的路。
蔺不言偏头看向身侧陆行知，见人从怀中掏出一墨绿色方形玉牌，通体透明，质地细腻如凝脂，玉身背面光滑无任何雕琢工艺，而正面雕刻的像是一条巨蟒，长得又像蛟龙。
这蟒不像蟒，蛟不像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真不懂设计雕刻玉牌者的审美。
船舟停在了他们面前。
握浆的艄公将船首一串灯笼中两盏点亮，随后又微微躬身，低首摆出一副请人上船的恭敬姿态，将她与陆行知敬如上宾。
蔺不言跟在陆行知身后踏上船舟，进到船壁坐下。
一路上，大抵是碍于艄公，两人十分默契的选择不做任何交谈。
蔺不言微微偏头，见陆行知半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是在思索何事，这是她初次见陆行知脸上摆了一副淡如水的神情，没有一丝情绪，先前与他相见不是剑拔弩张，便是互相斗嘴，调侃玩味的风流模样，没个正形。
今日突见此般神情模样，蔺不言活像见了鬼。
她突然来了兴致，细细打量起眼前人。
陆行知的五官精致立体，与左眼角小痣相辅，添了几分儒雅之气，让人觉得他不像个江湖侠士，而是一位清秀俊朗的少年公子，偏额间又生了一双剑眉星目，英气十足。
月光映照在眼前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时明时暗，蔺不言心中茫然之下，竟反问自己，此人当真是个浪迹江湖的风流侠士吗？
旋即，她心中连呸几声，怎能因皮相为贼人脱罪。
“邦——”
船首传来三声重响，是艄公的提示。
要靠岸了。
陆行知起身时，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回神。
糟了！
蔺不言骤然一惊，陆行知这意思……摆明是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但他竟然一路未戳穿，好生奇怪。
莫非是在看她笑话？
“……”
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实在是失策。
太丢人了。
丢人归丢人，既然陆行知并未说破，蔺不言决意也当做不知晓此事，毕竟她向来贯彻只要未被揭穿，窘迫之人便不是自己的原则。
蔺不言连忙起身，跟在陆行知脚步走出船壁。
船舟停靠稳后，蔺不言刚走下船，便见艄公将最初点燃的灯笼熄灭。
原来以点亮的灯笼数来明示此行的人数，那这艄公或许是个哑巴，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防止摆渡人与来客交谈，也绝了后患之忧。
鬼市主，绝对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收回思绪，她继续同陆行知向前方走去，不过数步，一座隐藏在黑夜中城寨展露眼前。
夜间光线太弱，视线模糊不清，蔺不言走近了些。
一面高大挺拔的城垣便映入眼帘，上面刻着许多图案与雕刻，怪异且毫无章法，像无数条蟒蛇攀附，蜿蜒前行，又像一条巨蛟入海，翻云覆雨。
蔺不言心想，鬼市主真的很喜欢这蛟不蛟，蟒不蟒的鬼东西。
此乃神人也。
视线继续向上寻去，一青面獠牙的巨大石像立于顶端正上方，红为底，黑为纹，金色描摹边缘，略掺着白色与碧绿，几相交替之下，愈显得石像表情狰狞至极，诡异的让人心生一阵恶寒。
而石像之下的匾额处正题着两个大字。
——鬼市。
正当蔺不言准备向前一步时，被身侧陆行知一把抓住了胳膊，扔给她一个青色荷包，“戴上，鬼市鱼龙混杂，来这儿的人均不会以真面目示人，避免引上麻烦。”
拆开荷包，里面是一条银白色面纱，右上方绣着一朵紫色小花。
这花好像是……鸢尾？
蔺不言抬起头，见陆行知早早戴上了他的那副面具，便将面纱系好，又将斗篷风帽戴上。
只要不遇上姨母，该是不会有人认出她。
两人一路来到鬼市城门下。
大开的城门外设置了关卡，守门之人不过三四，身形矮小，均持一把锋利大刀，依次查看入城者的通行令牌。
走近后，蔺不言胸口蓦地发闷，下意识皱起双眉。
不知是这诡异的场景中夹杂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不适，还是心中升起的无名紧张感。
眼前鬼市，仿佛一张血盆大口，将所有来访之人生吞下。
她有些心绪不宁，试图调整气息，让心静下来。
“入关令牌。”
终于到他们二人。
眼前一位戴着凶恶至极的傩鬼面具的侏儒守门人，伸出手来向他们要入关令牌，见陆行知再度掏出墨绿方形玉牌。
这侏儒守门人接过后，看也不看直接将玉牌扔进了一旁铁火盆中，熊熊燃烧的火更旺了，接着一片橙黄色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半晌，守门侏儒赤手从才火盆中将墨色玉牌捞出来。
蔺不言趁机瞧去。
火光之下，玉牌无半点损伤，反而光泽水润，瑞光流淌。
“您的通关令。”守门侏儒毕恭毕敬呈还，让出身后进入鬼市大门的路，摆出一个“请”的姿态。
两人朝着城内走去。
蔺不言心中生出了许多疑惑。
适才在他们前方的几人，呈上的有红色，也有白色的玉牌，证明鬼市通关令有所不同。可陆行知手中的墨绿色玉牌，目前竟未碰上相同的，而无论是摆渡接人的艄公，还是守门之人，这鬼市似乎对持有通关令为墨绿色玉牌之人，十分尊敬。
墨绿通关令与其他几色具明显区别，至少非普遍所有。
陆行知手中通关令又是从何处来的？
思及此处，蔺不言微微抬起头，瞧了一眼身侧的陆行知。
只见陆行知会意，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笑意，低头附耳：“通关令确有不同，这块是我师父予我的，来路很正规。”
“……”
此人是她腹中蛟蚘吗？
蔺不言睨了他一眼，一副“我已知晓，赶紧走吧”的模样。
未等她反应过来，不知劳什子物件落入怀中，蔺不言低声惊呼一句“哎！”，连忙将东西接住。
拿到手中一瞧，陆行知竟将通关令扔给了她。
“你干……”
话还未说完，陆行知一把拽着她快步向前走去，“收好，走了。”
当他们距入城几步之遥时，一股浓重的属于尸体血腥腐臭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四散开来。
“等一下！”
一个浑厚声音响起，身后几名守门侏儒凌空翻身，稳当地落在两人面前，挡住去路，顷刻间鬼市大门陡然关上了。
蔺不言转身看了一眼。
三四具腐烂不堪的尸体，从城门悬挂而下，而鲜血正从青面獠牙的石像一滴滴留下。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访鬼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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