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归》桑野行舟

9、第 9 章

　　差不多到的时候沈煜松开手。

　　“可以了，我自己走过就行。”沈煜深呼吸一口气，憋她也得憋着走过去，“谢谢了。”

　　“你确定？”易少寒看了看她的脚。

　　沈煜点头，李潇儿要是看到易少寒扶着她进去不得炸了，自己现在算个伤残人士，疼痛是会影响脑部运作的，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火一上来直接上去怼。

　　好在宴席上基本就是吃吃喝喝，大人聊着天，也不用他们这些小辈出面。沈煜心想还好不用像家里那般，被长辈点了名出来跳个舞唱个歌什么的。

　　她想着就这样默默地吃完饭，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跟着父亲溜了完事。

　　沈煜吃了口不知道是什么弄的糕点，带着点清香，不怎么甜，绵绵的，还挺好吃，便多吃了两口。

　　她只顾着吃，自然没认真听他们在聊些什么，直到周明允不耐烦地伸手戳了戳她，沈煜才抬起头，嘴巴里还鼓鼓的，一脸茫然。

　　下一瞬，她发现，席面上的人此时都在看着她。

　　“煜儿可是饿了？”夫子一脸慈祥，笑呵呵的。

　　沈煜赶紧把嘴里的糕点咽下，下意识地往她父亲那边看去，父亲没什么表情，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不管了。

　　她赶忙站起来，有些笨拙地朝夫子鞠了躬：“夫子，不，不好意思啊，您这的饭菜太好吃了，一时不留神，我就，我就顾着吃了，对不起。”

　　“既然煜儿喜欢，那就多吃点。”夫子闻言笑了起来，“没事，坐下吧，不用这般拘谨。”

　　没有自己的事啊，那就好，沈煜弯了弯腰，随即坐下，也不管别人怎么笑她了，正要拿起桌上的酒，润润喉，就听到李潇儿开口。

　　“夫子，小煜之前也是言辞卓卓，对世事颇有自己的见地。我们也都说了，就小煜还没说呢，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这话听着像是撒娇，但是怎么感觉不太对味。沈煜把酒放下，砸吧砸吧这话，还真给她发现了点东西，这李潇儿在给她挖坑呢。

　　发言，发什么言?她一句话也没听到啊，这里离她最近的就是周明允了，趁着他们都看向李潇儿的空隙，她偏过头，问周明允。

　　“周明允，刚刚我一时没听清，你们说了啥？”

　　周明允白了她一眼：“夫子寿辰向来喜欢出题，让大家各抒己见，发表意见，不论对错。潇儿和我都赞同，茜茜妙妙反对。不是，我说了那么多你居然只顾着吃，你对得起我吗？”

　　“我对不起您，麻烦说一下重点。”沈煜捏紧了拳头，要克制，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咬牙问，“夫子他老人家出了什么题？”

　　“处世不争。”

　　处世不争？啊这，沈煜心想夫子老人家居然还喜欢搞辩论这一出，那不得来个正反方？等等，刚刚周明允说对面坐着的四个，两正两反，自己这一边一个正，还真有点辩论那意思在里面了。

　　但是这问题无解啊，不论对错只不过是个否命题。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没有固定的答案，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自然没有对错一说。

　　但大多人都是抱着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到别人脑中而慷慨陈词，旁征博引，就是为了让别人认同自己，认为这才是正确的。

　　说白了就是看谁说得更加扯淡更能忽悠人罢了。

　　“煜儿，那你也来说说看。”夫子看到沈煜跟周明允在说着话，道，“咱们南周现下国强民安，繁荣昌盛。处于盛世之中，人们安稳富足，这种情况下，还该不该争？”

　　这么个哲理问题，沈煜也不知道啊，这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她能说出个三五六来那没什么意义，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也不可能想着改变人家的想法。

　　心想糊弄过去吧，在座的都是人才，她敷衍不了。而且上头还坐着连她爹都要尊敬三分的夫子，她也不能打哈哈。

　　可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着她发言，沈煜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

　　“夫子，煜儿拙见，这个处世不争，没有对或错。争，是因为有人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天下苍生而努力奋斗。不争，是有的人选择过好自己的生活，平平淡淡，不理世间事。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争或不争，无非都是个人的选择。”

　　她随口编了一些，选择了中庸的说法，想着这样或许就没问题了吧。见夫子点头，她赶紧笑了笑，坐下。

　　意外的，周明允这一次没有用嫌弃的眼神看她，也没冲她翻白眼，倒一副认真模样：“不对啊，你之前可是一直都说大丈夫立于世，得为国为民，必然得争，唯有争才能立国。沈煜，你咋了？”

　　沈煜喝了口酒，想起《魔戒》电影那句话，正好送给周明允。

　　“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

　　“切。”周明允哼了声，转回了头。

　　以为这样就过了，结果对面那边又有人发言，抬头一看，又是李潇儿。这人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是吧，她看到李潇儿朝夫子行礼，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估计又是冲她而来。

　　果然那李潇儿看着她，笑意盈盈：“小煜这说法有失偏颇，若人人都这般想，那乱世之下，个人都为保全自己而不做他想，岂不是无国无家?盛世之下人若不争，这盛世又能维持多久呢？是吧小煜？”

　　沈煜朝她笑了笑：“您说得对。”

　　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保持微笑赞同就对了，沈煜心想。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对错之分她可不想再加讨论，主要是这种问题就是争论到过年也不会有个结果，还不如顺着对方的话表示同意就行，自己还能省下点口水。

　　周明允开了口：“我也觉得，这人生于世，为了就是一个争，俗话还说不蒸馒头争口气。你若不争，自守本道，那如若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你还能笑的出来啊。”

　　沈煜心想那可不，自己现在不就是这个情况。

　　“夫唯不争，无忧也。老子有言，上善若水，水润万物，是为不争之举，人不一定要事事争出头，不争也是一种处事态度，难道争就一定能变好吗？”宋妙妙道。

　　夫子看着他们都在说着自己的看法，沈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把目光投向正喝酒的易少寒：“少寒，你也来说说。”

　　易少寒还没说？沈煜抬眸，那刚刚李潇儿还说全都说了，一个劲的逮着让她说。果然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即使对着她这一个失忆了人。

　　“夫子，少寒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易少寒站起身，朝夫子行礼，道，“不过，如果要说的话，少寒比较赞同沈煜的看法。争与不争，都是个人选择。”

　　易少寒什么看法她不在乎，赞不赞同的，那也只能说明是易少寒刚好也是这个想法。

　　“你们都说的很好，都有自己的论断。”夫子赞许地点头，摸着自己的胡子，“出此题，也并非要论对错，只是希望你们日后也要多看，多思，多虑。如此一来，才能不断成长。”

　　沈煜见众人站起身，自己也跟着站起来。

　　“是，夫子。”

　　接下来的话题应该不用她回答了吧，听了几耳朵，夫子和父亲他们聊着其他事去了，沈煜悄悄松了口气，端起汤喝了口，她还是专注吃东西算了。

　　不想周明允却悄然凑过来：“喂，沈煜，你是不是惹潇儿了？”

　　为什么这么问，沈煜不解地看向他，后者偷偷指了指对面。

　　她悄然抬起头，看向对面，果然李潇儿眼中带着钉似的盯着自己。不是吧大姐，这可不关我的事啊，你不能因为易少寒恰巧想法和我一样这事迁怒我吧。

　　但是看她那样子，显然是了。

　　不好，宴席结束她一定要立马溜走。接下来的时间她都觉得自己被机关枪对着似的，对面那位姐正给她飞着眼刀，嗖嗖的，下半场就是吃个饭，都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种情况下她就不能抬头，免得伤了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沈煜立马跟在父亲身后，屁颠屁颠的寸步不离，她算是知道了，在这里，跟着她爹准没错。

　　没想父亲只是短暂离开跟有人道别，她恰好因为走久了脚疼暂且在亭子里休息片刻，前后不到五分钟，就被李潇儿来了个半路拦截。

　　周明允几个站在不远处，而李潇儿和她爹还有几个人往这边走来。

　　“沈叔叔好，潇儿此次陪母亲去寺里祭拜，昨日才回来，许久没和小煜，明允他们聚过了，今天正好大家都在，便想去大家一起去醉客居聚一下。父亲大人也同意了，沈叔叔，您不介意小煜晚点回去吧？”

　　李潇儿说得那是一个甜，她都开口了，难道自己父亲还能拒绝吗？更不说自家老爹的上司就在这，李丞相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呢。

　　沈煜边回着笑边在心里痛骂。

　　这李潇儿肯定是算准了的。

　　在沈巍朝自己看来时，沈煜抿起嘴，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心说，爹，您快看我眼睛，是不是写满了不愿意，爹您快帮我拒绝，找什么理由拒绝都行，我求您了。

　　显然父亲没有读懂她的眼神，就是看着沈煜这表情微微皱眉。

　　只能靠自己了，沈煜正想拒绝，却被她父亲抢了个先。

　　“也好，那你们可要小心些。”沈巍道。

　　沈煜现在很想哭，非常想哭，不要啊！她不想跟这群人呆一块啊！她只想回家，回到自己床上躺着听小青说八卦啊，能不能放过她。

　　丞相拉过沈巍：“哎呀，老巍你就放心吧，他们从小一块儿玩的，潇儿一回来就念叨着，说想几个朋友了。潇儿，煜儿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要照顾好她。”

　　“女儿记住了，爹，沈叔叔，再见。”李潇儿跟他们道了别，转身对着沈煜，笑的那是一个灿烂。

　　完了，这下真回不去了，她爹走了，可没人再能把她带回家，脚踝那处还疼着呢，一阵一阵的，自己可是忍了大半天。

　　看到这笑，沈煜鸡皮疙瘩瞬间起来，她往后抓去，想拉住小青，却发现自己抓的手有些过于粗壮了，转过身一看。

　　不是吧，易少寒你站哪不行你站我背后干嘛！

　　好死不死的他还来了句。

　　“要我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