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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木石心(二) ...

  •   次日清晨,宁闻禛一早就收拾好了储物戒,敲响了沈扬戈的房门。他犹豫再三,还是将那只藤镯囫囵塞入袖中。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只穿过花廊,到了主厅。

      雪衣剑阁的人也整装待发了,弟子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皆冷脸佩剑,手还隐隐压在剑柄上,一副大敌当前、蓄势待发的模样。

      黎照瑾本来还微微皱眉,他时不时对照着手札,捏着算卦默念着什么,见宁闻禛一行来了,他习惯性地弯了眉眼,做出轻松模样迎了上去。

      “宁公子,你们来了。”虽然假装无碍,但他语速不可避免地加快了,“时间紧迫,我们也就不安排用餐了,现在就前往青蚨石窟如何?”

      “甚好。”宁闻禛点头应允。

      不知为何,他心口总是惴惴不安,就像是笼上了一层拨不开的迷雾。恍惚间,他抬眼看了眼雾霭沉沉的天际,只见浑浊的晨雾像是层层摞积的粗纱,它们沉默地倾覆下来,几乎要将这方天地捂死。

      君子津的大门是红漆楠木的,沉重的门栓在四名弟子齐力的推搡中,发出钝钝的摩擦声,随即轰然落地。

      于是,红门缓缓打开,外面的景象就这般映入众人眼帘。

      哐啷——齐整的刀剑出鞘声响起,只见剑阁弟子迅速后撤一步,微微屈膝,眸光坚毅地持剑直视前方。

      君子津外,正密密麻麻站了无数人。他们神态各异,或笑或静,但眼底都隐隐燃着灼热的烈焰。

      那又被称为“贪婪”。

      黎照瑾坦坦荡荡地跨上台阶,他背手而立,风姿绰约,冷静道:“不知诸位一早来我剑阁,所为何事?”

      为首那人一身褴褛衣衫,看着睡眼惺忪,正提着一个缺口酒葫芦,猖狂闷了一大口,两片厚唇沾着酒水,随着他开口,水光飞溅。

      他肆意反诘道:“又不知黎小友一早准备去哪儿!”

      来者不善。

      黎照瑾眸光一凛,他冷笑道:“接师门令,现在需要返程。”

      “走就走,把这俩留下呗。”酒葫芦修士晃悠悠划着手指,囫囵在剑阁弟子身上都转了一圈,最后在宁闻禛身上戛然停住,他眸光一闪,又嘿嘿笑了起来。

      哐啷!黎照瑾的悬鱼剑陡然出鞘,刃锋横前,泛着冷光。

      “各位是定要留我了?”

      突然从人群里传来一声诘问:“难道雪衣剑阁就没有探查木石之心的下落?”

      众人顿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戏谑抱剑,注视着这名刚正不阿的雪衣执令首徒。

      哟哟哟,装什么大尾巴狼?不过是早就发现了木石之心的下落,想趁着大家不备先下手为强呢!

      闻言,宁闻禛悚然一惊,他警惕起来,悄然往右半步,下意识将沈扬戈挡得严严实实。

      黎照瑾有些犹豫,他坚持道:“我能证明,宁公子一直在君子津,他从未踏出半步,不可能有木石之心。”

      话里话外,就是将沈扬戈推出去了。

      宁闻禛定定注视着他,又将目光缓缓转向前面乌泱泱的人群,看着那些人眼里虎视眈眈的贪婪,他握紧辞灵剑,突然笑了起来。

      “是我。”他站了出来,字句铿锵,“是我杀的湫林之主,取了木石之心。”

      顿时,众人哗然,他们窃窃私语,眼里光芒愈盛。此时不知有谁大喊一声:“抓住他!”随即,一道弧光便从人群中直扑宁闻禛面门而来。

      簌簌破空声,带着阴冷的寒气,弧光所经之处,甚至空气隐约凝出白霜。

      锵啷!宁闻禛拔出匕首反手格挡。

      黎照瑾也不再犹豫,他使了剑诀,顷刻间便扫出了一条道路,随即紧紧蹙眉,号令道:“结阵开路,速往青蚨石窟!”

      “是!”剑阁弟子声音洪亮,齐声应道。他们从腰间卸下一枚小罗盘,将长剑反手背好,开始三三列队,两人为辅,将灵气蓄于罗盘,再汇聚于主位。

      顷刻间罗盘悬空而立,无数金色符文剥离而出,它们恰似星河倒悬,汇成一道金光长绢,径直没入云霄。

      “画水阵!”

      有修士惊呼,他振臂一挥:“不能让他们结阵!”

      可他还是说晚了,只见黎照瑾猛地将悬鱼剑掷,阵法大盛,只一瞬间,众人只觉身上如压千斤重担,压根动弹不得,身边灵气被抽空,连解咒诀都捏不起来,更别提阻止了。

      “这、这是!”有人额上渗出了冷汗,他站立不稳,一屁股墩摔倒在地,却像是翻壳的王八,死活爬不起来。

      “黎、照、瑾!”

      打头的修士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他恶狠狠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

      将自己的本命灵宝压阵,黎照瑾脸色苍白如纸,他匆忙拭去唇边溢出的鲜血,回头语速飞快道:“宁公子,快随我来!”

      宁闻禛皱眉,他本就从方才的一问一答中,猜到了黎照瑾也使用秘法窥探了木石之心的行踪,如今见他一副诚恳的模样,眼下也没有其他选择,便转身一把攥住了沈扬戈的手腕:“走!”

      沈扬戈被他拽着,跟上了前方带路的黎照瑾。

      他从始至终的目光都是淡淡的、冷漠的,就像是局外人观察着一切事态的发展。

      无论被围堵、被讨伐、是黎照瑾的背叛或是相助,他掩在白面具下的黑眸都不起半分波澜。

      直到宁闻禛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才舍得慢悠悠地分出半分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

      宁闻禛听着身后那人很轻地笑了一声,他的神经高度紧绷着,连带着掌心都要烧起来了,可沈扬戈却还在笑?

      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的?知不知道现在形势多严峻吗!

      宁闻禛紧紧抿唇,他握得更紧了,生怕这不省心的祖宗还能给他闹出什么事。

      在画水阵的开路下,三人径直御风来到了青蚨石窟,离得远了,阵法作用减弱,少数散修听到了风声,可预估着自身实力低下,也没想着触雪衣剑阁的眉头,可如今看着黎照瑾带人闯出,便像是嗅着腐肉的苍蝇,三三两两围堵而来。

      黎照瑾没了武器,也不恋战,只仓促将人挥开,便带着宁闻禛等人踉踉跄跄地落到了石窟前。

      他掏出手札,默念驱动咒法,只听一阵隆隆作响,碎石簌簌滚落,石门应声而开。

      “跟我来!”黎照瑾没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

      “黎道友,你……”宁闻禛看起来有些担忧。

      黎照瑾冲他勉强笑笑,他轻咳两声,唇边又溢出血渍:“无碍,怕是画水阵坚持不住多久了。”他眸里满是忧虑,只转身进了石窟,领着两人飞速过了十余处岔路,忽而他的脚步戛然而止,捂着胸口,脸色霎时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随即整个人踉跄地摔在地上。

      “怎么了!”宁闻禛上前扶他。

      黎照瑾脸上满是焦急,他额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艰难地将手札塞入宁闻禛怀里,他微微启唇:“宁公子,画水阵破了,你先带着沈公子先走。”

      随着每个字,都有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沾染了白衫。

      “我们带你走……”

      “不、你听我说。”黎照瑾喘了两口,他捂在胸前的手死死攥拳,骨节隐隐泛白,“我只是被反噬了,休息片刻就好。时间来不及了,若是他们来了,谁都走不了!”

      “各大宗门也有手札,只是所指之路皆不相同,我且在此阻止片刻,你们快些离开!”

      “快走!”

      话音落下,黎照瑾猛地推开了他,又自顾自吐出一口血,随即硬撑着支起身子,颤抖着站了起来。

      宁闻禛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的胸膛似有火烧,怀里的带着余温的手札像是灼烫烙铁般,径直烧焦了他的皮肉。他喉结上下滚动,只能道一声感谢,转身拉上沈扬戈就往右边的岔路走去。

      沈扬戈被拽着径直往右边岔路走去时,有瞬间愣神。

      右边?

      他的眸里闪过一丝异色,在绕过拐角的时候,冷冷地往后看了一眼,里面满是沉默的阴翳,就像是暗中窥视猎物的猎豹。

      青蚨石窟里满是岔路,宁闻禛只能捧着手札,根据提示摸索着往前。又转过了几处岔路,沈扬戈终于开口了:“你不会真就相信他们吧,只要认定木石之心在你身上,他们指不定会如何欺骗你。”

      宁闻禛连眼皮都未撩起,声音淡淡:“黎照瑾不是这样的人。”

      他确定了方向,抬腿又往左前方的岔路走去,回眸望了沈扬戈一眼:“是因为我欺骗了你,所以你不相信任何人吗?”

      沈扬戈又不回复了,他抱胸嗤笑一声:“总会有你好受的。”

      越往里走,怪石嶙峋,深邃洞穴里时不时传来了异兽的怪叫,似有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暗中窥视,气温愈发阴冷,宁闻禛轻轻呵出一口白气,他搓着手,纤长的眼睫上覆了一层淡霜。

      “这儿怎么那么冷……”

      还不等他说完,异变陡生!

      石缝间倏忽掠出一道黑影,漆黑利爪带着风声破空而来,这玩意儿通人性般,阴险至极,竟是直直向着领头那人的咽喉而来。

      宁闻禛眸光一凛,下一刻辞灵便滑落掌心,他正欲扬剑格挡,却见耳边鬓发微扬,就像是倏忽吹起了零星微风。

      霎时间,锋利的剑气静谧铺开,毫不留情地将黑影绞杀。

      那是极端凌厉的杀意。

      只见一团血雾霎时迸裂,顷刻间又被轻风拂过,方才还嚣张的猎食者转眼便了无生息,像是烟雾般徐徐袅袅地被吹开。

      见状,宁闻禛一愣,他扭头望去,恰好见着沈扬戈将拂雪剑推入剑鞘。白面具遮掩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但露出的那双黑眸里却满是狠厉。

      他浑身紧绷着,像是陡然扯紧的弓弦,宁闻禛似乎隐隐听见弓身正在发出咯吱的颤音,一切岌岌可危,似乎预兆着有什么要崩裂了。

      一种未知的恐惧在他心中霎时蔓延开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沈扬戈的手臂。

      果然,接触的瞬间,他只觉手下那人的身躯正在不自觉地微颤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闻禛心中疑窦愈深,他恍若未觉,只是轻声安抚:“没事,只是一只风生兽。”

      “只是风生兽?”

      他听见沈扬戈开口了,那人锵啷一声将拂雪彻底归鞘,眉眼弯起,话语里却带刺:“我就说他们没安好心,现在只是风生兽,那下个路口呢?下下个路口呢?但凡在一处设伏,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宁闻禛,你信他们迟早要吃大亏的。”

      沈扬戈的语气又轻又急,异常沙哑,他重重地甩开了宁闻禛的手,自顾自往前去:“报路!”

      宁闻禛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喉间发紧,只徒然攥紧了手札,轻声回道:“右五,左二。”

      他垂眸,看着手札,又瞬间的出神——沈扬戈说的没错,雪衣剑阁派遣弟子前来湫林,也是为了夺取木石之心。黎照瑾也曾用秘法探查了木石之心的去向,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它在他们手上的呢?

      是在通知他离开之前,还是之后呢?
      那个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呢?

      宁闻禛眸光愈深,虽说他不愿意怀疑黎照瑾,但现下他们成为了众矢之的,盲目轻信他们只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他扫了一眼面前黑黢黢的石窟,就像是猛兽空洞的眼窝,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至少就目前而言,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木石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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