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的奶奶》追步风满袖

1、第 1 章

　　“噼噼啪”，小蛋壳裂开了，钻出一只毛茸茸的鸡宝宝。

　　木木当“妈妈”了！

　　她今年虽然才12岁，却提前成为了家长。

　　一只小鸡的家长。

　　鸡蛋是妈妈帮她在菜市场买的，孵蛋箱是爸爸帮她在网上订购的。

　　经过21天的孕育，木木获得了一只软乎乎的黄毛鸡崽。

　　刚刚出壳的它，连肚子上的蛋黄都还没有完全吸收，歪歪扭扭地在孵化箱里爬来爬去。

　　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对新的世界，充满无限的好奇。

　　木木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地触摸它透明的粉翅膀。

　　“啪叽”，小鸡栽倒了！

　　这个五一黄金周，木木罕见地没有和爸爸妈妈出门旅游，为了刚出壳的小鸡，她整个假期，都“驻守”在了家里。
　　她给小鸡取了名字，叫“月饼”。

　　这个名字其实是她和奶奶一起取的。

　　她最喜欢吃月饼了，尤其，是奶奶做的莲蓉蛋黄月饼！

　　可惜的是，当时，奶奶生了重病，已经做不了月饼了。

　　不过奶奶答应她，等病好了，一定重新做月饼给她吃，而且，还要和她一起养小鸡。

　　去年，不知道为什么，班里流行起了养宠物小鸡。

　　很多同学都在家里买了孵化箱，热衷于和爸爸妈妈一同，在家里“孵化生命”。

　　但由于奶奶生病，全家都没有心思做其他的事情了，木木的爸爸妈妈轮流请假，在医院照顾奶奶。

　　木木养小鸡的心愿，很遗憾，不能实现了，在班里课间时，当同学们交流起照顾小鸡的经验时，她也插不上话。

　　她去医院看望奶奶到时候，有些闷闷不乐。

　　心细的奶奶问她怎么了。

　　木木把自己的委屈说了出来。

　　奶奶用黄黄的手摸摸她的脑袋，说：“对不起，我今天一定多吃点饭，让自己的病早点好，等好了，奶奶陪你一块儿养小鸡！”

　　“太好了！”木木高兴地从凳子上蹦起来。

　　“那小鸡叫什么呢？”

　　“叫‘月饼’吧，我乖孙不是最喜欢月饼了吗！”

　　“好，那就叫‘月饼’啦。”

　　名字取好了，奶奶今年，却已经不在了。

　　木木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喂“月饼”一次，它张开嗷嗷待哺的小嘴，把勺子上的小鸡奶粉一点点吸进了嗉囊里。

　　嗉囊很快鼓了起来，像一只黄色的小月饼。

　　可惜，小鸡这么可爱的样子，奶奶已经看不到了。

　　当然，木木也再也看不到奶奶了！

　　一想到这里，木木就十分难过，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生怕被爸爸妈妈发现，她把吃饱的“月饼”放回保温培育箱后，赶紧用手擦掉眼泪。

　　她不希望思念奶奶的难过心情像瘟疫一样，传染给爸爸。

　　奶奶，是爸爸的妈妈，奶奶不在了，爸爸其实更加难过。

　　曾经有一天，木木发现，爸爸披着奶奶的一件羊毛外套大衣，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她就知道了，工作繁忙的爸爸，其实也一直在偷偷思念奶奶。

　　木木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她提起书包，走出家门。

　　五一黄金周马上要结束了，作业可要赶紧完成了！

　　楼道里，阳光溪水一样流淌了进来，明媚地铺了满地，她有些应激，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希望可以赶快上学，让她不要老在没事的时候，想起奶奶。

　　因为，无论她多么多想，都在也见不到奶奶了！

　　假期的作业有两种，一种是书面作业，一种是实践作业。

　　书面作业她已经完成了，还剩下实践作业。

　　实践作业是“了解街坊邻居”。

　　木木敲响了隔壁的门。

　　“咚咚咚……”

　　门开了！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了木木的眼前。

　　她鼓起勇气，扬起微笑，说道：“伯伯您好！我是住在您隔壁的小孩，刘木，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这周我们学校的实践作业，是要求我们了解自己的街坊邻居。我可以和您聊聊天，了解一下您吗？”

　　木木还记得，老师在布置这项作业的时候，和他们说；“同学们，以前老话总说‘远亲不如近邻’，可是，现在随着平房的消失，楼房的出现，我们很可惜地发现，人们之间的关系呀，却越来越疏离，即便是住在对面，很多人，却多都不知道自己住对面的邻居，楼上楼下的住户，是男是女，有几口人。城市的进步，其实不应该伴随着邻里关系的退步，所以这次黄金周的老师要布置给大家一个实践作业，那就是去了解你们的街坊邻居，和他们成为好朋友。”

　　要不是这项实践作业，木木想，她应该永远都不会去敲对面的门。

　　对面的伯伯说：“欢迎欢迎，我姓郭，叫郭忠，你可以叫我郭伯伯！”

　　他很爽快地让她进了家。

　　木木怯生生地走了进去，换上了一双十分大的拖鞋，虽然房子的构造和她家很像，但是布局却完全不同。

　　她发现，柜台上，摆了不同型号到火车模型，还有高铁模型……

　　木木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郭伯伯的职业是什么。

　　“郭伯伯，您在铁路工作是吗？”木木仰起脸问。

　　“那是做什么的呢？”木木问，她知道，火车站里有很多种工作，有售票员，检票员、引导员，乘务员，调车员……

　　郭伯伯做出一个摆动方向盘的动作，说：“我是一名司机，铁路司机！”

　　原来郭伯伯是一名火车驾驶员！

　　不是在马路上开车，而是在铁路上开车。

　　开可以装很多很多人的，长长呜呜的火车。

　　“开汽车和开火车很不一样吗？”木木好奇地问。

　　“很不一样，比如说刹车，我们在开汽车的时候，只要踩一下刹车，就能够立刻停车，火车可不行，火车的车头有二十多米长，它还拉着百来米的的几十节车厢呢，什么时候停车踩刹车，我们必须要有丰富经验才行。”

　　“这么多种火车，您开的是哪一种呀？”木木指了指柜台上的模型。

　　“我开过好多种呢，后来高铁出来了，要招新车司机，我就报名参加考核，通过了考试选拔。高铁虽然要学习的东西更多了，但是，我们很多时候都会使用自动驾驶程序，在驾驶室里，不用像以前一样，一刻不停地亲自驾驶火车，只需要集中精神‘盯梢’，遇到特殊情况，或者紧急情况，再转换成人工驾驶的。”

　　“那岂不是可以欣赏铁路沿路的美景，我坐高铁的时候，只能看见左右两边窗外的景色，伯伯，您待在火车最前头的驾驶室，那可以直接看到前面的景色对吗？”木木睁大眼睛。

　　“是呀，火车穿行在城市，隧道，田野间，景色会随着钢轨徐徐展开，的确很美！”郭伯伯笑呵呵地说。

　　“哇！”木木开始代入想象了。

　　“全景车窗外，轨道会环绕成美丽的弧线，我开着列车在‘贴地飞行’，这里一片青山，那里一片红房子，有时在海上，有时在云雾中，在夜里，还可以看到很亮的星星。”郭伯伯陷入美好的工作回忆。

　　“那，能看见我们城市的高楼大厦吗？”木木又问。

　　“当然可以，火车一定会经过城市里很多地方的，可不是只行走在偏远的乡村和荒郊，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家数一数，找一找，铁路穿过了我们市里的哪些地方？”

　　然后呀……

　　木木真的回去数了，和郭伯伯聊完天后，木木打开家里的电脑，打开网络地图，滑动鼠标，一点点地，一点点地放大，她认认真真仔细地查找，用心地记录，自己的城市里，有多少根铁轨。

　　以前的她，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

　　多亏了她的邻居，郭伯伯。

　　木木对自己长大的地方了解的更深了！

　　郭伯伯告诉她，城市是散落的珍珠，而铁路就是将珍珠串联起来的项链，让每颗城市珍珠，都得到滋养和发展，变得更加夺目。

　　“啊，一条‘项链’，两条‘项链’，三条‘项链’……”

　　木木严谨地数着，用手指指着电脑屏幕，像显微镜之父列文虎克一样，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在观察本上，工工整整地，记录下，市里的哪个区的哪条路，会有铁轨，并行多长，会离开一个区，跨向另一个区，为了看得更加仔细，木木还会把地图开到最大。

　　这样，程序会进入3d全实景视角，这样，她会看见熟悉的楼房，街道，回想起她从小到大，那些或者时不时，或者偶尔都会经过的地方。

　　“哦，对哦，这个桥下面是有铁轨的，以前我还陪威威表哥来这里买过自行车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木木在城市地图前坐着一动不动，她津津有味地，一次次把地图上的某个角落，和脑海里的画面记忆，匹配起来。

　　缩略图上短短的一根线，一旦被鼠标滑动展开，瞬间就会放大好多好多倍，变成长长的，弯弯的，直直的，远远的铁轨。

　　呵，在地图上看自己生活的城市，奇妙而特别，陌生又熟悉。

　　“轱辘……轱辘”

　　鼠标的滑动声有节奏的发出……

　　“轱辘……轱！”

　　鼠标的滑动声，停止了……

　　木木凑近电脑屏幕，眼睛直直地盯着实景地图，只见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脸蛋越来越红，“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她的鼻子，像因为熟透而突然爆炸的酸果，鼻涕与金泪豆子被齐齐“呼呼”炸了出来。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她在地图上看见奶奶了。

　　她的奶奶！

　　说好要陪她一起养小鸡的奶奶。

　　总是偷偷给她买零食，偷偷给她零用钱花的奶奶。

　　就算不是中秋节，也永远乐此不疲地给她做莲蓉蛋黄月饼吃的奶奶。

　　电脑屏幕上，是木木最最熟悉的一段铁路，南港堂边的铁路。

　　在铁路边边的长街上，出现了木木最最熟悉的一个身影——奶奶。

　　真是意外极了，在电脑屏幕的3D街景地图里，木木居然，看见了去世快一年的奶奶！

　　奶奶，还是走在南港堂的长街上，牵着牵引绳，在夕阳下，遛着小狗“平安”。

　　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平安”在前，奶奶在后。

　　一人一狗。

　　背影如旧……

　　空气被凝结了，时间被凝结了，“平安”和奶奶的身影，美好而真实地，凝固在实景地图里。

　　“别哭了，鼻涕虫！这是开心事，不是么？”木木告诫自己，她对自己有些不满了！

　　她感激地闭上眼睛，关上脸上的泄泪洪闸，再次，把地图上的实景，与自己的回忆联结起来：

　　因为爸爸妈妈工作忙，木木小时候，被放在奶奶家照顾。

　　奶奶家住在铁路边边。

　　时不时，木木坐在家里，总能听见呜呜的鸣笛声，况且况且轰隆隆的火车行进声。

　　每次幼儿园放学，奶奶就会早早等在外面，接她回家。

　　一同经过那根每天都能看到的，从小看着木木长大的铁轨。

　　铁路轨道上面的砂石和铁轨排列得规整，在光线照射下发出白皙的光芒，甚至能闻到空气里烧菜的香味，铁路边的那家小饭馆，奶奶老牵着她光顾。有时候，就算不吃饭，她也爱往里跑，因为大方的老板阿姨和叔叔，总会送她几块甜甜的方糖。

　　长长的笛鸣响起后，三五个人快速地从铁轨上跨过，爬上长街。

　　这时候，浓重且低沉的噪音会慢慢袭来，暂时将一切声音掩盖，附近的树木和路基跟着动起来。

　　接着，火车驶过来了。

　　木木会捂住耳朵，冲进人多的很的小饭馆，看着火车从眼前经过。

　　等声音越来越远，她才从饭店里走出来，抬头呵呵一笑，吐吐舌头，在铁轨边，重新拉上奶奶的手，一同回家。

　　回忆，到此结束。

　　坐在电脑前的木木睁开眼睛，耸耸鼻子。

　　好像闻到了茄子炒肉的菜香，火车的隆隆声好像刚刚从耳边经过，还没有走远……

　　她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收到过感谢信，可是，不知道，如果不是人，可不可以也收到感谢信呢？因为它们同样做了值得人们感谢的事情。

　　地图可以收感谢信吗？

　　木木现在，特别特别想给地图，写一封感谢信：

　　“地图地图，您好！

　　我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叫刘木，今天，我想给你写一份感谢信。

　　谢谢你，在我和爸爸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把我们最珍贵在意的人，藏在了里面。

　　让我的奶奶，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是的，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像琥珀里的蝴蝶一样，永远凝固在那里……

　　悄然存在，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