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地在魔域[西幻]》月越溪

31、第31章

　　三人一路小跑跟在村民身后。即便是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中，村民们都没有失去目标，脚步不曾停顿半分。浓雾对于他们来说不会造成困扰，或者说……他们根本看不见！

　　德洛丽丝的脑袋开始转动起来，为什么伊芙的记忆里浓雾笼罩？她看到一个劲往前拼命跑的两个小孩，男孩始终没有回头，而小伊芙忍不住回头偷看了一眼，在她看到那些村民手中刀具泛着寒光，都能清楚听到的恶毒咒骂……她害怕极了，孩子和大人的体能是不能相比的，即便是早已因为生存而擅长逃跑，也会因为大人们全力地追捕而产生的恐惧让自己心里恐慌、腿脚发软。

　　小伊芙感觉自己已经喘不上来气了，每一次吸气都能感受到肺部的疼痛，她的腿更是像迈进了沼泽里，开始拖着她的身体往下坠。以至于，有一次，身后之人投掷出来的石头砸中了她的肩膀。不能再带着自己跑了，她会拖累亚特的！

　　“亚……特……亚特……”小伊芙使劲叫唤着，名为亚特的男孩立马回过了头。“你……自己……”跑吧……我已经跑不动了，不能拖累你。

　　村民们逐渐逼近，德洛丽丝看到那些村民开始变形，有的长出了獠牙，有的是和蜘蛛一样的节肢，还有更不堪入目的，有几个人相互交融着，是物理意义上的合体，肚子中钻出一个别人的脑袋，脑袋又融合了其他的部位……他们恶心的口水在长满尖牙的嘴里流出，双目没有眼白只剩漆黑……

　　意识到眼下情况不允许两人平安脱困，亚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小伊芙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等到村民们绑好小伊芙，亚特早就跑进了那片黑森林。

　　“嘿呀！真的气死我了！那个亚特居然抛弃了同伴！”德洛丽丝愤愤不平。泽弗奈亚意外地没有帮腔，他想起那个亡灵说起亚特的语气，并没有任何怨念和恨意，对于人类负面情绪十分敏感的魔王并不能理解。但如果换作是自己，如果是和德洛丽丝一起逃亡……德洛丽丝放手的话，他会……

　　如果对方是德洛丽丝……想到这，他能清楚感受到从心脏处蔓延开，酸酸胀胀的感觉，这种酸意直达眼眶和鼻腔，逼得他流泪。他在对人类情感观察中记忆过，这叫委屈，也可以说是由爱生恨。

　　于是，德洛丽丝听到泽弗奈亚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伊芙，爱惨了亚特。”

　　德洛丽丝点点头，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年少时候最纯真的感情嘛？爱情的小芽芽被一个不值得的人掐掉了。可悲可叹，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开朗活泼，实际上那只是她的保护色……”

　　哈里森聪明的小脑瓜宕机：“啊？”这是怎么从人心险恶跨越到狗血言情剧情的？

　　小伊芙被愤怒的村民绑成了一个蚕蛹，她小小的身体被两个高大的村民踩住，其中一的腿变成了粗壮的象腿，硬生生将小女孩踩出了一嘴血。

　　德洛丽丝只能在一边看着干着急，她什么都碰不到，即便是能碰到，伊芙的回忆并不是她能改变的，再不讲科学的世界，时间都是无法倒流的。

　　村民似乎很害怕进入黑森林，他们将没有追到亚特的怒火都发泄在小伊芙身上，在他们断断续续的咒骂中，三人逐渐明白了亚特被追杀的原因——偷了村民马洛家仅剩的两颗土豆。

　　“亚特没有偷东西！”小伊芙原本被打得都快晕厥过去了，但听到那些村民们商量着在黑森林外猎捕亚特之时，她整个人又挣扎着要爬起来：“马洛……他打了亚特整整一晚上……是他骗了我们……明明说好的！”说到这，那个叫马洛的青年从一群奇形怪状的人中走了出来，而他也不出意外的，也变成了怪物，是一只长着鬣狗脑袋和老鼠四肢的拼接怪。德洛丽丝下意识看向哈里森，而哈里森却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名字一模一样，但是没有人类能活到五千年后。”

　　“这可不好说。”泽弗奈亚打岔。“人类在拥有力量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永生的方法。”

　　德洛丽丝不解：“永生？还是长生？宇宙总有一天会热寂的，永生在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实现。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长生不老，学习更多的知识，去见更多的风景，结识有趣的人……”

　　泽弗奈亚嗤笑：“啧，人类。”魔王伸出爪子，动作快速只能看到残影，揉乱了德洛丽丝发顶，原本柔顺的发丝被盘成钢丝球。德洛丽丝不敢抗|议，苦恼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直到她颤着手捧着手心中那几缕发丝……她也想找泽弗奈亚算账，但是此时，有比她的头发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红头发的小畜生！”马洛又长又粗的老鼠尾巴紧紧缠上了伊芙的脖子，“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拙劣不堪的谎言吗？为什么撒谎诬陷我？不是很会跑吗！跑啊！快跑啊！”伊芙双手挣扎着去掰脖子处紧紧缠着的老鼠尾巴，她的嘴里先是噗嗤噗嗤地呕出血来，后来像是一个漏了洞的、装满猪血的塑料袋子，汩汩流出的血液弄脏了马洛灰色的老鼠尾巴。

　　马洛嫌弃得很，他一个甩尾将伊芙甩在了地上，伊芙的头巾被扯下，露出火焰一般的红色头发。

　　“是我记错了吗？伊芙的亡灵，头发不是……”德洛丽丝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另一个时间线伊芙的发色。哈里森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接话：“像夜鹰羽毛一样的暗青色。”

　　“呕……这恶心的发色，真的和她那个表子妈一样。”村民们看到小伊芙的红发，原本就暴躁的情绪有再掀起浪潮。

　　“我儿子那天给了你半个土豆，当天晚上就染了病！可你却好好的！肯定是你！肯定是你！魔女！杀了你！杀了你！”说话的怪物，有着鸟类尖尖的喙，而她却背着一个比人还大些的海龟壳，那些藤壶深深扎进了龟背壳，眼珠子一样滴溜溜转着。脸色苍白唇色血红的青年从龟壳中探出头，他的眼距特别宽，嘴巴咧到耳后根，他已经虚弱到无法说话了，光是喘气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的力气。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探头的一瞬间，就让伊芙害怕地忘记了呼吸，哪怕因为受伤，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让身体疼痛到差点忍受不住。那个虚弱的青年看到伊芙，无波无澜的眼里突然燃起恶心和……兴奋，伊芙的惨状，让他不由得阴恻恻笑起来。伊芙根本承受不了和他眼神对视，尖叫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白雾又聚拢起来，三人只能勉强看清对方所在，不论他们如何去追赶，村民们的咒骂和脚步声似在另一个世界，逐渐远离。当世界只剩一片寂静时，他们被困在了原地。

　　“看起来这一段的记忆到此为止了。”哈里森伸出手，触摸到了身边的一棵树，和之前一样的白雾消散了一些，但又保持着只能隐约看到最近十米左右的程度。

　　许是想到什么，哈里森有些犹豫地开口：“马洛，我是说我们那个时间线的马洛，他的记忆中，被他害死的亲生母亲和妹妹，还有老师的女儿，这些女性都是红色头发……他作案前，都会骂她们为红色头发的畜生……”

　　德洛丽丝惊讶：“你是说……”难道两个马洛其实是一同一个人？

　　哈里森赶紧摇摇头：“不可能的，就算有魔法道具，但是他始终是个普通人，没有魔力他甚至活不到三百年。”

　　“难道他就不能借助外力吗？比如被女巫诅咒之类的？”德洛丽丝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各种奇幻电影。

　　“还有这样的好事？你确定是诅咒？我可不知道哪个女巫能祝福普通人长生不老的。能拥有这样强大魔力的女巫，可不会被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拿捏住。”泽弗奈亚低下头，和德洛丽丝对视，漆黑的眼眸里金红色的光芒闪了一瞬，故作深沉：“作为最伟大最仁慈的魔王，说不定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德洛丽丝面无表情，单手挡开泽弗奈亚的脸：“不用了。我可能已经猜到了。”不太确定，于是补上一句：“部分真相……”

　　不顾两人有何反应，德洛丽丝开始讲解自己的推测：“我们先来列出所有的已知条件，首先是时间跨度，五千五百年太长，那么重点就是猎魔运动的四百年到我们所在的637年，但这个时间意义不大，毕竟我们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相对静止，证据是到现在为止，我作为一个人类，并没有饥饿感和疲累。所以，我推测，如果幕后之人和静止时间的人是同一个，那么极有可能，这段时间中也有过静止的时候。”哈里森闻言，点点头表达赞同。

　　“接下来就是地点，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这个村庄就是亚特传说里那个，也就是五千多年后的甸梨镇。至于村里的那些人……我有个猜测，离奇到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可是排除所有答案之后，就剩下这了。所以，我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证实它。”德洛丽丝看着周围弥漫的白雾，伸出了手，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中，白雾就像棉絮一样被她抓进了手里，随手揉捏了几下，一朵白色的小花就被她放在哈里森手中。

　　泽弗奈亚想要，但没有，不悦挑眉：“我也要。”想了想又补充：“要两朵。”

　　德洛丽丝无奈，又抓了一团，捏了两朵花放在幼稚鬼早就摊开的手心上。泽弗奈亚得意且挑衅地冲哈里森一笑，但哈里森却没有抬头，他正在仔细观察着手里的白雾：“没有变化啊……可是雾怎么会任你揉捏呢？”说完，他双手一合，再次摊开时，手心空空如也。泽弗奈亚赶紧收拢手心，护住自己的小花，但他的花也很快就消散了。

　　“啊……”泽弗奈亚眼睛都瞪圆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微皱的眉足以表明他的委屈和难过，毕竟，这是德洛丽丝送他的，为数不多的礼物。而除了德洛丽丝，没有人送过他礼物。

　　“这就是另一个被证实的猜想了。我们起先遇到的那些树和巴堪克，都是可以触摸的，而后面触摸不到是因为伊芙的回忆不可更改，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所见之物都是伊芙回忆中的，那么村民们为什么能无视白雾呢？”

　　“如果把伊芙的回忆当作一个小世界，那么一切就合理了。”德洛丽丝一挥手，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白雾聚拢，随着德洛丽丝的指挥，变换出图案，是两个圆。德洛丽丝解释道：“回忆是一个小世界，回忆之外的现实又是一个世界，该如何连接呢？”两个圆圈相交，那一刹那，又变化出三个人形，虽只有外廓，但一眼就能认出是他们三人。“我原先以为，白雾的存在是伊芙对痛苦回忆的保护措施，毕竟白雾只能绊住外来者的脚步。”又是一挥手，白雾又变化了形状，这一次，是一个半圆形，笼住了三人。“但如果仅仅是这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我开始思考，如果是我，我会如何做。我的话，可能从一开始就会封闭内心。哪怕有人进入我的回忆，只能发现漆黑和寂静。”

　　“所以，从一开始，伊芙就没有想要隐瞒我们……”哈里森盯着白雾形成的图案开始思考：“白雾的目的是遮挡外人，不是我们，是那个在外面窥视我们的……饲养员！是她对吗！”说到这里，他逐渐参透到更多真相：“所以当你知道白雾，也就是伊芙是帮助我们的时候，那就不再是白雾了，你相信她，她也任你揉捏。你说的没错，如果是我，我会如何做？我会伪造一段记忆，迷惑窥探之人，再提供线索给信任的人以便寻到真相。这几乎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而不是漏洞百出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除非……”

　　“伊芙，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真相，就画一个圈。”哈里森对着空气和白雾提议道。只见眼前的白雾散开一些，又聚拢一起，汇聚成一个圆圈。

　　“有人对亚特使用了魔灵瓶，所以那个人看到了亚特的回忆，知道了太多你的事，导致你不敢伪造记忆蒙混过关，是吗？这次，请给我一个三角。”很快，哈里森得到了一个三角。

　　“接下来，我用那个人来称呼你认识的那个坏蛋，那个人在你生前欺负了你和亚特，现在她依旧还在试图控制你，导致了一系列事件。契约并不是你和那个人签订的，对吗？同样的，如果我猜对了的话，请给我一个三角。”白雾又化形出一个三角。

　　“那个人和签订契约的人达成了协议，不伤害你，是吗？”这一次还没等哈里森要求，白雾幻化成一个小女孩，她只有一个外轮廓，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一个方向。随即，白雾消散。

　　“伊芙，接下来，交给我们了。你保护好自己。”哈里森对着空气嘱咐道，这一次，伊芙没有任何回应。

　　白雾消散，已是夜晚。三人身处村子的边缘空地上。

　　这是德洛莉丝第一次看到魔域特有的红月。它并不是在恐怖电影中出现的阴森恐怖之相，而是带着一种让人沉静下来，毫无动力争斗的柔和感，浸透进皮肉里，直抵心里。德洛丽丝现在的心态，她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抱有积极友好的心态，甚至是有人突然骂她，她都能宽容对方，除非有人拿起刀要杀她。

　　“啧……”泽弗奈亚看起来颇为不满，在这之前，他对着空气嗅了好几圈，还拉着德洛丽丝一起闻，问她：“有没有闻到一股青草地的味道？”而不管是德洛丽丝还是哈里森，就只闻到一股泥土的腥臭味和木头泡水里发霉腐烂的气味。泽弗奈亚却坚称他们鼻子坏掉了。

　　啊对对对，蛇蛇最棒了。德洛丽丝想到这，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泽弗奈亚循着味道，带着两人走上坑坑洼洼的小路，尽头是一座废弃的谷仓。“这里的味道最浓烈。”他说。哈里森想去拉门，手却传来过去。

　　“回忆开始了。”他说道。“那里面的是……伊芙？她被关在里面多久了？”

　　德洛丽丝环顾一周，漆黑一片，不见一人。只有光秃秃的树杈将圆满的红月割裂开好几份，不一会儿，不知名的巨大鸟类呼啦啦一群飞来，瞬间立满枝头。虽是夜晚，漂亮的羽翼上闪过流光，背对着圆月，眼眸睁开的一瞬，德洛丽丝看清了，是和羽翼一样的暗青色。

　　“呕，我真的很讨厌这些尖嘴的鸟，实在是难闻！难闻至极……”泽弗奈亚夸张地捏着鼻子，嫌弃极了。德洛丽丝却突然明白，可不讨厌鸟类吗！毕竟是天敌……

　　“你知道它们吗？泽弗奈亚。”德洛丽丝问道。

　　“嗯。老朋友了。你还记得天使吗？”德洛丽丝点点头，应该说是印象深刻。“这些是夜鹰，天使的死敌，虽然我也不喜欢它们。可能是太弱了所以会和同类群居生活，魔兽之中少见的还算团结的种类。”泽弗奈亚看到德洛丽丝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故意吓唬她：“你可别对它们放下警惕心，人类是它们最爱的食物之一哦~你这种小豆丁，嚼吧一下不能饱，还得加点小零食。”

　　但想象中的害怕表情并没有在德洛丽丝脸上出现，她突然焦急起来：“哎呀！那伊芙不是危险了吗！她已经被包围了啊！我们得救……嗷，我差点又忘了这是回忆，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可是这么多夜鹰，伊芙难道是被人救了吗？”

　　而此时，那群夜鹰只是包围了谷仓，它们之中钻出来一只体格稍小，特别漂亮的小夜鹰。它扑棱了几下翅膀，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时，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

　　他轻手轻脚地翻进了破窗，不一会儿，谷仓里传出伊芙极轻的、惊喜的呼声：“雷尔！呀——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