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不熟》别长思

5、桃仁

　　桑陶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
　　赵冬灵听见她的尖叫声，从沙发上一下子蹦起来，边往门口走边敏锐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桑陶松开咬紧的牙关，用手指抚着那处，轻轻按压，并没有什么痛觉，恨恨道：“没什么，刚刚在房间里发现只小虫子，咬的我好痛。”

　　“这酒店卫生不行，你赶紧换个。”
　　赵冬灵放心坐回去，正要长篇大论吐槽上次出差住酒店的经历，手机突然跳出个电话提醒。
　　她连忙道：“不多说了，东子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明天你一定得到现场，我提前过来接你哦。”
　　她说完就挂掉语音通话。

　　桑陶抿着唇用遮瑕将脖子上的红痕盖住，看着没那么明显，再在心里骂了遍谢鸣。
　　他绝对是故意的。
　　幸好她在同样的位置，也报复了回去。

　　笃笃两声，是酒店的送餐服务。
　　桑陶过去开门。
　　酒店工作人员将餐点放好，低声解释：“桑女士您好，这是今早离开的那位客人提前点好，让我们给您送过来的。”

　　晶莹剔透的虾皇饺，码得整整齐齐的蜜汁小排，以及清润酥脆的榴莲酥……
　　谢鸣倒是很自信，对桑陶的口味也很熟悉。
　　这是来自庆城老招牌和福顺的茶点，小巧玲珑，口味清淡，曾经是桑陶的最爱之一。

　　这几年和福顺被各类探店博主带得红红火火，创始人不开分店不加盟，老店动辄排队三四个小时。
　　赵冬灵昨天下午本想带桑陶去，可惜机场到和福顺要跨越一整个庆城，在糟糕的交通面前，一切都显得无能为力，只好退而求次之，选择两人都喜欢的湘菜。
　　没想到被谢鸣给送了过来。

　　桑陶被脖子上的痕迹气得牙痒痒，用力嚼着虾饺，像在嚼着某人的皮肉。
　　翻开手机消息，发现和x的对话还停留在上一条，他询问酒店地址。
　　尽管没回复，但是神通广大的谢鸣还是悄悄进到她房间。
　　看在这顿早饭的份上，桑陶克制地忍住了对x的一些怒骂。

　　吃完姗姗来迟的早饭，桑陶删掉前助理的所有联系方式，开始叫来人收拾东西换酒店。
　　风雨已经落下。
　　暴雨降临，淌着雨水的玻璃映照出她决绝的神情。

　　******

　　酒店对面的万晟大厦，四十九楼。
　　从早上九点开始，一整天的会开下来，所有人身姿僵硬，却不敢有所松懈，气氛肃穆。

　　会议进入收尾阶段，各部门汇报完毕，主持会议的集团副总裁桑绍文宣布万晟集团四季度计划目标，他声音冷静，薄薄的眼镜片上反射出冷光，是万晟集团员工心里持重老成的接班人。
　　坐在主位的桑明晟听着大儿子讲话，再看正大光明摸鱼的小儿子一眼，欲言又止，脸上现出复杂神色。
　　这小子对万晟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偶尔会有坐在后面的新进中层管理眸光闪动，飞快从前面几个人身上掠过，惊艳的目光在谢鸣身上停顿一瞬，熟练地避开大领导们的目光，在底下偷偷八卦老板和他的两个儿子。
　　毕竟桑绍文和谢鸣这两位看着都是青年才俊，且在本市风评极佳。
　　有人关心谁会成为万晟的最终接班人，有人关心两位未婚未育的小老板情归何处。

　　实际上，挂名的谢鸣从未参与万晟集团内部的经营活动，只是在桑明晟的要求下偶尔参加集团会议，从不发言，亦不和桑绍文争些什么。
　　他垂着眼睛，双手放在桌下回手机消息，疏离冷峻的侧脸，似高山寒松，锋利地让人心生畏惧，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周宁：刚刚李铭发消息过来，他被桑小姐开除了，我按照您的吩咐，把他暂时安排在运营中心，接下来桑小姐那边要怎么处理？]
　　[谢鸣：你再找个背景干净点的人，送到桑陶身边。]
　　谢鸣发完消息，手指敲了敲腿，往桑明晟那边看一眼，低下头沉思。

　　既然桑陶回了庆城，她一定会来见桑明晟和刘茹夫妇。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不够把她留在庆城。

　　润恒办公楼，坐在总裁办公室外面的周宁将李铭安排好，看到谢鸣的新要求，十分为难。
　　因为这位桑小姐十分难搞定，他接连送过去三个助理，随便应对桑陶那个小公司绰绰有余，结果半年没到，被接连送回来。
　　桑小姐不想要庆城的人，摆明了是不想与润恒和万晟扯上半点关系。
　　这点谢总心知肚明，可偏要试了一次又一次。

　　周宁急得头皮发麻，在候选人资料库里翻来翻去，没找到合适的，这可真是上头人打架，底下人遭殃。

　　[周宁：谢总，卢明明对我们知根知底，不比在东城好安排人，要不我们换种方式？]
　　[谢鸣：你只管去找合适的人，她会同意的。]
　　[周宁：好的谢总，我这就去办。]

　　不过瞬息之间，周宁盯着谢鸣的回复，开始琢磨起来，这个她究竟是指谁，是桑陶，还是卢明明？
　　他挠挠眉心，抓紧时间筛选简历。

　　万晟大厦会议室内。
　　桑绍文的讲话终于结束，在热烈的掌声里，董事长桑明晟开始做最后的工作总结。
　　谢鸣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了一眼桑明晟，敷衍地拍拍手，低头看手机。

　　[x：醒了吗？]
　　从酒店工作人员告知他客人醒过来，好几个小时过去，谢鸣没等到任何回复。
　　对话框里安安静静。

　　准是生气了。
　　谢鸣脑中忽地闪过一幕，他压着桑陶光滑如玉的后背，情不自禁地吻下去。
　　再想下去就有点难为情，回忆就此打住。

　　桑明晟正激情展望着万晟的未来，看到小儿子唇角忽闪过笑意，目光莫名一顿，忘词了，连忙低头看发言稿。
　　这点小插曲无人察觉。

　　谢鸣点进桑陶朋友圈看，她的朋友圈自开通过起，就维持着半年可见，现存可见的零星几条，不是转发自家公众号的营销信息，就是帮忙给赵冬灵打广告，在朋友圈里活得像个兢兢业业的宣传大使。
　　他退出来时，手指不小心在哪误触了下，对话框页面很快跳出一行灰色的提示。
　　x拍了拍桑陶。

　　桑陶的头像是只手绘的黑白小兔子，肥嘟嘟的兔子趴在月亮上睡觉。
　　谢鸣觉得这只兔子没有她本人万分可爱。
　　他觉得提示很有意思，又伸手戳了下。
　　x拍了拍桑陶。

　　会议结束后，桑明晟起身，朝准备离开的谢鸣招招手：“谢鸣，过来，你妈妈在等我们一起回家吃饭。”
　　谢鸣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发消息给周宁，让他过来万晟集团，将车开走。

　　父子三人坐在同一辆车里，桑绍文坐在前面，桑明晟和谢鸣坐在后排。
　　自坐进车里，三人没什么话可说，莫名安静。
　　谢鸣处理完工作群里的消息，转头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车流，不知道桑陶现在在干什么，以她的性子，现在应该已经换到新的酒店。

　　这时，桑明晟清清嗓子，看了眼坐在前面的桑绍文。
　　接收到父亲的提醒，桑绍文扭回头，温声道：“谢鸣，集团分管营销的钱副总下个月退休，你愿不愿意到万晟，帮帮爸爸和我，怎么样？”

　　谢鸣和他对视，目光淡淡，却把桑绍文看得一激灵。
　　他稍稍偏过头，冷静拒绝：“下个月我要去东城出差，润恒的事情繁杂，我恐怕没有时间兼着万晟的工作。”

　　润恒创立初始，桑明晟心存愧疚，十分想补偿小儿子，万晟给刚起步的润恒帮了把手，但也仅限于此。
　　只用了五年时间，谢鸣便将这个他大学创业时建立的小小公司带到现在的庞然大物。
　　如今的润恒，如日中天，几乎可以和万晟比肩。

　　桑明晟开了口：“谢鸣，爸爸年纪大了，实在是力不从心，准备退下来。万晟到底是我的心血，我打算将股份分给你和绍文，希望能看到你们兄弟两人齐心协力，带领着万晟这艘巨轮平稳向前。”
　　桑明晟是万晟集团的最大股东，即使是他个人持有股份的十分之一，估值也可达到数百亿，这是一笔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拒绝的财富。
　　谢鸣不为所动，拒绝的语气仍然冷静：“我相信大哥的能力。”
　　桑明晟心下失望，前面的桑绍文暗中松了一口气。

　　母亲刘茹已经让人准备好一大桌饭菜，等着父子三人回家吃饭。
　　桑家的饭桌上，大多数时间是桑明晟和刘茹讲话，桑绍文偶尔插几句公司的事情。
　　谢鸣始终沉默安静，像道不合时宜的影子。

　　讲到开心处，刘茹脑子绷着的弦松掉，问桑绍文：“桑陶现在怎么样，你问过了吗？”
　　她问完，懊恼地皱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鸣，担心他生气。
　　桑绍文也看一眼谢鸣，不过他没母亲那般顾忌，“她刚回来，说等处理好手里的事情，再来看您和爸爸。”
　　谢鸣突然站起来，拉开椅子，冷冰冰地说：“爸妈，我吃饱了，先上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