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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下 ...

  •   沈灵雨拎着长尾走在无人的巷中,雨渐渐停歇,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照进石板路上的水坑里。

      “当时,你是如何分辨出我不是瑶娘子的?”她忽然问。

      长尾装晕,不言语。

      见状,沈灵雨揪起他来晃了晃。

      长尾在空中左扭右扭,扑腾着:“是因为你身上有死气。”

      听了这话,沈灵雨手上的力气松了松,长尾跳到了地上。

      “小生本不愿说,但既已说出口,便斗胆一问,”长尾倒腾着四条腿跟着她,八卦道,“方才打斗中,小生发现你似乎有不死之身,既如此,又为何会惹上一身死气?”

      沈灵雨没有回答。

      她的记忆断裂在八岁之前,有时她伫立在断崖边眺望曾经的自己,却发现如何也看不真切。

      师父说,她被丢弃在清风观门前,她不记得;师父说,初见时她浑身是伤,她也不记得;师父说,她有不死之身,是天生的猎妖师,那好,她便决定要好好修行,做天底下最厉害的猎妖师。

      她生为浮萍,不知来处,眼下却能把握归途。

      至于为什么会有不死之身,她搞不明白,去问师父,师父也只会摇头。

      “唉,没想到夫人年纪轻轻,竟也是个苦命人,”长尾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随后晃着尾巴套近乎,“你放了小生,小生帮你查呀!定能连你祖上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如何?”

      “不必了,”沈灵雨停住脚步,抱起双臂,“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只要你付出一点儿小小的代价。”

      长尾狐疑:“此话当真?”

      沈灵雨摊开双手,没有躲开他的目光:“我从不骗人。”

      “成交!”

      听了这话,沈灵雨当即咬破自己的指尖,不等他反悔,弯身飞速将鲜血点在他的额头上,随手画了个心形。

      长尾毫无防备,吓得连忙往头上去抹,可是那殷红的血印已经微微发着光,渗透进他的狐狸毛中消失不见了。

      长尾跳脚:“你、你在小生身上画了什么?!”

      “你已同我结契,从今往后,若我唤你,你必须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供我差遣。”

      “小生乃修为五百年的狐仙,怎能容你一个人类小丫头——”

      “你是想恢复自由,还是想被送去蓬莱炼丹?”

      长尾呛住,咬牙切齿了一阵,摆着火红的大尾巴跑远了。

      *

      沈灵雨回到侯府,换下染血的衣衫。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整个侯府都沉眠于睡梦中。

      沈灵雨照例翻上屋前的大树,打算盯一个时辰的梢再去睡觉,她懒懒地靠在树杈上,攀着粗糙而温暖的树干,眯起了眼睛。

      随着体力的消耗,身体的恢复速度也会减慢,还未愈合的伤口被冷风一吹,她终于感觉到了冷,也感觉到了疼。

      世子屋内早就吹了灯,现下毫无动静,沈灵雨渐渐放松下来,想起小师妹在临走时气急败坏说的话:

      “那大妖自然轮不到我来猎,但我师兄此次下山便是为他而来,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这话时,少女颇为狼狈,却仍高傲地扬着头。

      想到这,沈灵雨不知不觉翘起嘴角。分别三年,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小师妹,已然长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猎妖师了。

      沈灵雨回了回神。蓬莱弟子此次下山的目标是白玉禾?也是,小小的清风观都能知晓的事,蓬莱怎会不知。可既然白玉禾如此抢手,他又是如何躲避各路猎妖师、安闲度过这十几年岁月的呢?

      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她转而又想到夏枝枝口中的师兄,忍不住烦闷地挠了挠头。

      这可不行,他是她的猎物,怎能容旁人染指。

      正这样想着,她仰头望向天上挂着的圆月,三月十五,月亮差那么一分才满,圆得刚刚好,方才下过一场雨,水汽氤氲,更显轻盈。

      忽然,在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小截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倏尔又缩了回去,被瓦片挡住看不见了。

      “猫?”

      沈灵雨打起精神,跃上世子房间的屋檐,脚下没有一点声响。

      果不其然,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悠闲地卧在圆月之下。

      沈灵雨眼睛一亮,凑到那猫旁边,没想到白猫丝毫不怕生,还不紧不慢地舔了舔毛。

      见状,沈灵雨忍不住伸手去摸,一阵柔软直击心口。

      “你是谁家的小猫咪呀?”和猫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捏起了嗓子,转而纳闷道,“是侯夫人养的吗?好像没有见过。”

      白猫自然不会开口回应,沈灵雨见它不躲,便直接上手将它抱到腿上,圈进怀里。

      白猫微微挣扎了一下,沈灵雨开心地揉着它的头,再次捏起了嗓子:“好乖好乖,怎么会有这么好脾气的小猫咪呀?”

      白猫似乎听懂,渐渐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自我,钻进沈灵雨的怀中伸了个懒腰,甚至还喵了一声。

      沈灵雨喜滋滋地怀抱一团温暖,方才的疲惫全都烟消云散。

      “真想把你留下来,”她怜爱地抚摸着白猫,月光洒在它身上,雪白的毛好似发着光,“可见你这般干干净净的,定是一只有家回有人疼的小猫,你就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可好?”

      白猫再次喵了一声。

      沈灵雨弯了弯眼睛:“你长得这么白,不如,就叫小黑罢。”

      白猫:?

      “小黑,”沈灵雨自顾自说着,“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晒月亮么?”

      说罢,她忽然想起什么,警觉地抱起白猫左看右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放下来。

      师父说有种猫妖每月十五都会出来晒月亮,只是她还不曾遇到。不过,她方才检查过了,这白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妖气,于是翘起两根手指,捏了捏它掌心的粉嫩肉垫。

      好软,弹弹的,喜欢。

      沈灵雨自小喜欢同动物精怪说话,昔日在清风观的时候,师弟总会一脸嫌弃地看她,如今身在侯府,那个臭脸师弟自然再也说不上她什么。

      于是,夜半三更,世子妃抱着猫坐在世子头顶的房檐上,压着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白猫似乎很有耐心,她每说一句,它便轻轻喵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灵雨感觉身上沾了些凉意,她打了个哈欠,随手搓了搓猫头,慨叹道:“好摸,比那狐狸毛柔软多了。”

      没想到听了这话,白猫猫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挣开了沈灵雨的手,跳到一旁舔毛去了。

      沈灵雨噗嗤笑出声来,嗔道:“傲慢的小猫。”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朝白猫细心嘱咐:“小黑你走罢,以后莫要再来这户人家里玩,这家公子虽生得好看,却是个危险的,一口便能吞掉十只像你这样的柔弱小猫,明白么?”

      白猫瞥了瞥她,没吭声。

      “不过,不消几日,我定会将那大妖拿下,你且放宽心。”

      这次,白猫似乎瞪了她一眼。

      沈灵雨嬉笑着将它提起,注视着它金色的眼瞳,随后,轻轻在它的尖耳上落下一吻。

      谁承想白猫的瞳孔瞬间放大,它“喵”地一声蹿得老高,打着滑滚下房檐。

      沈灵雨心道不好,忙跟着一跃而下,但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白猫冲进世子屋里。

      屋内登时热闹非凡,盆器倾侧之声不绝于耳。

      沈灵雨强装镇定,敲了敲门:“夫、夫君,你醒了吗?”

      屋内没有回应,沈灵雨推开门,碎了一地的瓷片映入眼帘,她绝望地抬头,只见几案上的书简杂乱不堪,摊开的册页上还留下了一串沾着墨迹的猫爪印。

      闯祸了。

      白玉禾正披着寝衣立于案边,屋内没有点灯,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夫君,你可看到一只小猫?方才我在院中见它可爱,想摸一摸,不料将它吓到,冲撞进来……”

      白玉禾的声音有些沙哑:“夫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将那猫抱出去就回屋。”沈灵雨四处张望,却没见白猫的踪影。

      “此处没有猫,”白玉禾咳了一声,“夫人请回罢。”

      沈灵雨盯着纸上的墨爪印不吭声,也不肯挪动脚步。

      白玉禾叹口气,走到她面前:“那猫已经被我放走了,夫人放心。”

      今晚的白玉禾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

      他方才走过来的时候,脚下虚浮得厉害,脸色有些苍白,呼吸也比往日沉了些。

      白玉禾注意到她的打量,将手掌在嘴边摩挲了一下,移开目光:“夫人,我明日一大早要去猎场,眼下实在困得紧。”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终于要露出妖怪尾巴了么?在沈灵雨的经验中,一只妖总有那么一段时日会变得虚弱无比,那个时候,便是破绽。

      碰到这般好机会,沈灵雨自然不会错过,她表面点头应着,却走近几步,像鱼儿一般滑进白玉禾的怀中。

      她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衣襟,一抬头便能看到他额上的细密汗珠。

      她没猜错,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厮此时确实虚弱,以至于无暇掩饰身上隐隐的妖气。

      白玉禾被她冷不丁的亲近吓到,身体僵硬了片刻,他没有说话,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许久,才堪堪摸上沈灵雨的发顶。

      二人就这样在屋内相拥着,看起缠绵缱绻,实则……

      沈灵雨的头在白玉禾的胸口处撒娇般蹭了蹭,而她的右手,正悄悄地向他的背后环去,随后慢慢向上,在他的后颈处停下,极为缓慢而隐秘地结了个印。

      下巴被她的发丝蹭得很痒,白玉禾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沈灵雨偷摸结完印,满意地从他怀中钻出来,软声道:“我回屋了,夫君早点歇息罢。”

      待她离开,白玉禾才扶着几案坐下,后襟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惹得他有些气闷。

      窗外虫鸣阵阵,他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摸了摸发烫的耳根。

      *

      阳光透过纱帐照在沈灵雨的眼皮上,她闭紧眼睛抬手挡了挡,又哼哼着在床榻上打了个滚,过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

      许久没有活动身体,昨夜刚同那狐妖打了一架,此时此刻浑身酸痛无比。

      沈灵雨又忽地躺倒在塌上,越想越觉得自己理应赖床。

      可今日白玉禾要去猎场,三日才回,早膳须得一起吃。

      同自己的疲懒过上三招之后,她还是睡眼朦胧地坐在了铜镜前。

      婢女小椿连忙推门进来,为她梳妆。

      “少夫人,时辰有些迟了,咱们须得快些,我本想叫您,可世子拦着说让您多睡会儿,”小椿嘴上絮絮叨叨,双手却动得飞快,不出半刻便将沈灵雨收拾妥当,“啊呀,少夫人,您快睁开眼呀……”

      沈灵雨强撑开眼皮,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随即被镜前的一个小木盒吸引。

      “这是何物?”

      小椿“咦”了一声,凑上前仔细瞧了瞧,迟疑道:“怪了,奴婢也不知这是何时出现的……”

      沈灵雨暗自叹了口气,小椿以前是义母房里的婢女,现在跟在她身边,心是纯善的,人却实在马虎。

      于是她问:“是世子早上送进来的么?”

      “少夫人,今早世子只是站在门外说了几句话,未曾进屋。”

      听罢,沈灵雨点点头,找了个借口将她支走。

      “少夫人,您可抓点紧……”走之前,小椿还不忘催她一把。

      待她走后,沈灵雨微蹙着眉,手上掐了个诀,那木盒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哐当哐当”颤动着。

      不到两息的功夫,木盒转而稳稳停下,火焰也“噗”地熄灭了。

      是个寻常物什,没什么猫腻。

      去林府捉妖之前,她是没见过这木盒的,这期间能进她房中的,除了侯夫人和一两个婢女之外,便是白玉禾了。

      白玉禾知道她昨晚不在屋内。

      想到这里,沈灵雨已经出了一头薄汗,她轻轻打开木盒,却见躺在绸缎之间的,是一只温润如脂的玉镯。

      沈灵雨愣了片刻,想起昨日在湖边,他曾说她腕上少了个镯子,意识到这大概是他赠与她的礼物。

      只是,无缘无故的,为何要送她玉镯?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扭动)(转圈圈)(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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