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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温泉【补更】 ...

  •   陆宴心中惦念,走得越加急。

      这山原是她低价从一个被夺爵的侯府家买得的,原先只有一眼泉,这几年她有空闲有闲钱,便雇人过来修建打理,又一点点购置了周边的田地,慢慢也有些规模。

      山顶的温泉已修缮得精致,她常来这里,他也来过,路很熟。

      半山腰碰见十数人擒着火把,捆着两个黑衣人过来,猜是‘流寇’抓住了,稍松了口气,“只有两人么?”

      赵石自然认得平津侯,上前见礼,“其余都被捉住了,这两人在山南半山腰擒到的,贵府庄子若是在山顶,想来没惊到少夫人。”

      陆宴定下心来,给身后两位士兵道谢,“烦请告知我家小厮一声,让他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赵石应下,又道,“让两个小兵送大人上山罢。”

      陆宴谢绝了,“将军不必多礼。”

      将羯人奸细押回兵营审问的事要紧,赵石不再相劝,临走行礼拜托了一番,“今夜之事,是兵司署秘密行动,还请大人装作不知,只当没有遇到过我们。”

      语毕,领着铁鹰卫下山了。

      陆宴扫过两名士兵手里抱着的弯刀,心下些许沉凝,收回目光,快步往山上去。

      也不知她此时是睡了,还是在温泉里。

      大片柑橘木盛满清香,花木掩映里,院子修得整齐,围墙足有丈高,前院安静,周围并无血迹,也没有匪贼翻墙的痕迹。

      高邵综曲指叩动院门,无人应答,顺着墙下洒落的石灰,行至后院。

      微光穿过水雾,劈开暗淡的夜。
      千宵千仞,飞峰灵秀,山壑清美,山顶借着原有的卧石,雕砌影壁屏障。

      麒麟吐珠,水流潺潺,汤池长宽数十丈,九曲回廊接着中央云顶亭,檐角四面挂着十六盏马灯,照得亭子暖光明亮。

      “百灵?”
      “百灵?”
      清丽的唤声自亭中传来,得不到应答,片刻后似乎也不再理会,薄纱里娉婷人影重新靠回了栏杆,一手支頤,一手频频更换手中笔墨。

      月光映出的身影曲线毕露,纤浓婀娜。

      高邵综侧过身,借池边石壁遮掩,弓弦割破手指,半片衣袖沾血写下小心流匪四字,绑在箭尖,侧身出去,正欲张弓,却骤然色变,凝滞片刻后,猛地退避隐到石壁后。

      眼眸被那过于莹白的颜色刺痛了眼,紧闭上,片刻后睁开,幽沉暗黑。

      丝制的中衣从指尖垂落,宋怜赤脚踩着石阶拾级而下,温热的泉水触碰到脚趾,温暖的热意从脚底往上蔓延,没过脚背,脚踝,暖热地涌进心底,眼睑也不由轻颤,散出长长一声喟叹。

      噬骨销魂一般的热意蔓过肌理皮-肤,透进骨髓里,宋怜潜进温热的泉水里,片刻后复又冒出水面,顺着石阶走至泉池右侧,在石块砌筑的斜坡里躺下,安静地看了会儿头顶夜空星海。

      月明星稀,星海晦沉,泉水恰似湖海的浪,而她正是那崖边的石块,每一次潮起拍涌,都让她身体不由自主轻颤,积火焚烧。

      细白的指尖带着水露,垂在凹陷的石盆两侧,宋怜微阖上眼睑,脖颈后仰,拉出修长的弧度,任由月光洒落莹白的肌-肤,片刻后手指抓住岸边放着的一沓纸。

      指尖的水珠润湿宣纸上秘戏的画面,墨迹晕染成一团,纸张在指尖收紧,发出被揉碎的声响,身体霎时也绷成了拉满的弓,脚背撩动泉水,哗啦啦声响中,气息和嗓音被拉得绵柔漫长,似欢似苦,细微且压抑,无法遏制地透进氤氲的水雾里。

      潮起潮又落,宋怜懒倦地翻转身体,趴在池壁里,脑袋枕在臂弯,微阖着眼,右手去取第二张宣纸,只捏在手中,沉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气息。

      “山中进了流匪,莫要在此处嬉戏,回屋锁好门窗,有事大声呼救。”

      宋怜惊飞了魂魄,霍地抬头看去,只看得见一身玄衣的背影挺拔伟美,背对着池水,一手握长弓,一手撑着石壁,顷刻跃出了院墙。

      有人,是男子。
      宋怜一时气得头晕目眩,几乎想失去理智地立马从池子里出来,提上刀,把这藏在暗处偷觑的登徒子剁成碎片。

      凉风一吹,脑子清明了几分,端看对方的身手,她也绝不可能是对手,要是高声引人注意,一则山顶的庄子里只有几个照看柑橘林的老嬷嬷,根本没武力,二则叫人知道她……被悉数看了去,名声也不用要了。

      想起方才的事,一时又色变,重重拍着水面,几乎要咬碎了牙,“登徒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高邵综身形微僵,看见远处山坳里腾升起的烟信,脚步微滞,两个奸细抓住了。
      若是早半刻钟,便不会有方才的事。

      下颌线微微紧绷,山间的浓雾笼着冷肃的眉目,修长的手指压住缺了半截的袖口,跨步下山时,脚步快了些,出了梨花林时,脚步微顿,侧身隐进柏木背后。

      清举烨然的男子手持长剑,拨开草木,一身月银色锦袍,山眉长目,美皙如玉,气质澹泊宁静,翩翩君子之风,月色里似身批清辉,看向山庄时,如画眉目间,似又多了几分柔和。

      平津侯陆宴,倒不失是能画出水渠图的祁阊公子。

      赵岩上山寻主上,远远见主上盯着平津侯远去的背影,眸色沉冷漆黑,忙跑过去,“主上,那是平津侯陆宴,不是奸细,是来寻陆少夫人的。”

      浓重的夜色笼着冷峻的眉目,寒意更重。

      赵岩噤了声,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刚才平津侯哪里惹到主上了。
      但除非是贪官污吏,叛国奸宄,又有什么能惹到主上的。

      难道平津侯府暗地里跟羯人有联系?
      不可能吧?

      高邵综手里长弓扔进赵岩怀里,“回营。”

      下山上了马,勒紧缰绳驻足,稠密的眼睫压下黑眸里不知名的情绪,“济世堂从医馆进门,府台门前直至上马,我可有开口说什么。”

      赵岩啊了一声,茫然地抬头看主上。

      “罢了。”高邵综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情绪,“回营审犯。”

      赵岩仔细回想主上的问话,忙追上去回禀,主上素来少言,性子又冷峻,他们也不敢随意闲聊,只要想想最近下的令是什么时间就知道了。

      答案是没有。

      宋怜只觉得那声音沉冽,仿佛古玉落入深涧幽潭,入耳时便觉几分熟悉,这会儿细细想起来,脑子里轰地一声,神魂也几乎被劈成两半。

      脸色一时涨红,几乎要把泉水蒸沸,哪怕她并不能十分确定就是高邵综。

      她听过这样的声音,就在取画那日,那十六字箴言字字刻在心上一样,她恐怕此生都难忘。

      如果当真是他——

      宋怜手指压在石块上,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做什么,一时脑袋发晕,整个栽进池水里,憋死之前才浮出水面,只想带上把刀,找机会潜入国公府,看看究竟是不是他,如果是,便把他剁了。

      此人实在是可恶,便是误入,他分明可以等她走了再离开,偏在那时候出声。
      宋怜仰躺砸进水里,连翻了几次身,纵然不甘,也不得不想到,对方也许是知晓,一张宣纸只是开始,不是结束,这才在她取第二张时,出声离去。

      宋怜紧咬着唇,唇咬破,失神看着夜空好一会儿,是恨不得时间倒流半刻钟。

      左想右想,知道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也只得安慰自己,万幸那般兰玠公子,当不会出去议论女子的事,对方如此厌恶她,日后也不会有交集。

      可还是难以平息心口翻涌的种种,那种想给对方泼污水的愿望又强烈了很多。
      他是品性高洁高高在上的兰玠公子。
      她是不安寂寞心机轻浮的浪-荡-女子。

      只怕那深眉邃目里鄙薄又更上一层。

      心底涌出浓重的不甘,宋怜抽过一张宣纸,揉碎了扔进水里,想着等下了山,打听是什么人进了山,务必要找机会,听一听声音,看究竟是不是那海东青。

      如果他是只鸟,她发誓,她一定把他抓住,拔了毛,烤了吃。

      宋怜深吸口气,在池子里凫水,游了十几个来回,才又趴回了石坡上。

      夜半三更安静的夜里,她最是容易胡思乱想,惧怕睡梦里落下的人头,宋怜也不想睡,脑袋枕着手臂,脸颊轻蹭着腻滑的肌-肤,又有些意动,便探手去取石阶上的新画的避火图。

      “阿怜——”
      院门被轻推开,宋怜睁眼,回廊那头男子缓步而来,朦胧月色里,徐而高引,仿佛雪山背后的月,玉神玦骨。

      宋怜想问他赵氏和徐氏的事是不是和他有关,出城前路过郑记,来福找她回话,说是查到了是官府的人指派做的,只具体是谁,狱卒便不肯说了。

      她周围的人,只有他,天子让协理赵舆一案,可以知道这许多的细节。

      宋怜不由抬眸看他,如果当真是他,那么他和她印象中的陆宴,真的很不同。

      温文尔雅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男子,从来是清风朗月的。

      眼睑微颤,宋怜轻轻松开水下交叠的腿,半屈在身侧,身体往上,朝他伸手,“夫君怎么来了。”

      陆宴脚步微停,看向池中的女子,她无疑是极美的,此时半坐于池中,月色的清辉洒落,肤如凝脂玉,面如芙蓉,唇色不点而朱,似山间艳魅。

      声音与身体一样,春日散软的云,似乎一揉便成了流淌的玉,天下倘若有能不为她动心的,必然是心有所属的。

      陆宴瞥见石阶上放着的宣纸,解衣的手指停下,下了池子,将人拥入怀中。

      宋怜手臂揽住他脖颈,身体支起来一些,紧进他怀里,脸颊在他颈侧轻轻蹭着,“阿宴,我庶妹会失宠么?”

      “不会。”
      陆宴正要探手去取那宣纸,回了话稍拉开了些距离,垂首看她,“阿怜刚才说什么?”

      宋怜眼睑轻颤,脑袋靠去他肩头,手臂拥紧他,他知道宋怡脸毁了,也知道宋怡背后有李莲,所以就算脸毁了,宋怡也不会失宠。

      宋怜偏头看他眉如墨画,心里微微一动,他口里说着想要辞官,实际上却去参加了同僚的贺迁宴,伤势还没好全,便去上值了。

      长眉如弓,眸似星海,咫尺间瞳眸里倒影她的模样,深而静。

      也许她不应该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该看看他做了些什么,宋怜紧靠进他怀里,不再追问了,他身边两个小厮千柏千流,对她都敬重,旁敲侧击问一问,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辞官的打算。

      察觉他欲探手去取石阶上宣纸,宋怜指尖拍过那叠纸,纸遇水糜化,墨渍晕染出浓黑,顷刻间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顺势握住他手腕,慢慢上滑,与他十指相扣,脸颊难捱地蹭着他颈侧,“阿宴……”

      陆宴便知定是画无好画,却也不再询问,身体压入水里,衔住她颈侧一抹软白。

      泉水的温度似乎都涌进了血脉里。

      宋怜平着无法平稳的气息,“夫君上山来,可——”

      却是支离破碎,只听他声音不似平时温泰,“从现在起,除了喊我阿宴,你什么话也不要说。”

      宋怜偏着颈侧,手臂拥着他的背,隔着被泉水浸湿的衣料,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越压越紧,宋怜控制着自己不抓到他背上的伤。

      夜风起,池子里水雾腾飞,水波拍打晃动,圆月高悬,渐而西落。

      直至飞鸟啼鸣,天际渐渐泛出淡青色,陆宴将人抱回榻上,理着衣领穿戴,留下千柏守在山庄里,自己骑马回城。

      宋怜难得睡整觉,醒来身体倦怠,血液和骨髓却都是愉悦的,窝在凉滑的丝被里,听百灵说千柏在外面,才懒洋洋起来穿衣了。

      百灵进来伺候,闷不吭声地脸红着,宋怜踩上软鞋,“几时了?”

      声音也似被碾轮碾压过,柔而媚,见百灵脸红冒烟,自己偏头取了盏茶,润了喉,喊了千柏进来问话,“夫君可说要送去晋阳的行囊收拾些什么?”

      千柏沉稳,也聪慧,一时不知怎么答,大人没有交代要收拾。

      宋怜抿唇笑了笑,又问,“昨夜山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听着有些动静。”

      “山里是有了流寇。”
      虽说那铁鹰卫统领交代过事情到此为止,莫要对人提及,但千柏是平津侯府的人,不会瞒着主母,“铁鹰卫带兵抓捕,已经押回军营了。”

      宋怜紧=咬着唇,握着茶盏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铁鹰卫,竟当真是那国公府世子,她是同他有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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