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Ⅰ》纳兰空色

17、第十六章 暗战（二）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
　　当晨曦的第一缕金芒缓缓爬上浅白色窗棂的时候，徐若曦便挥舞着破旧的扁铲，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在满布狼籍的客厅一角挥汗如雨。她面色苍白的扭动着瘦弱的臂膀，嘴里面还振振有词，面容严峻的怒视着满地的斑驳，每叨念一句，眉头便会收紧一分。
　　于是，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就变成了—“李准基，小人心。沐浴身，弹粮绝。风迢迢来，纵火烧。死神驾到，晚饭焦。纵使一轮空对月，唯恐青莲落寒梢。云翕兮，寒灯绕，月落乌啼昏鸦叫。重楼眺，莫兰曦晨照，此情可待成今朝。孤兮，孤兮。”
　　您还别说，这古人们写的《三字经》经过她这神来之笔一修改，情节上倒还真是挺押韵的，颇有些打油诗的风格，匠心独具。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看来，我们的准基少爷给这位年轻小姐所造成的心理阴影还真不是一点点啊！
　　随着她的动作，阵阵细碎的金属摩擦声在不时的宁静的房间内回响，她恨恨地刮划着黏贴在墙壁上的食物残渣，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冷冽的寒光。
　　死人妖！臭狐狸！！烂桃花！！！还跟她说什么公平交易？！简直就是个大骗子！！到头来还不是把自己当做长工一样使唤！还整天奴隶奴隶的叫个不停！他不嫌烦啊？！他是不是一开始就预备着要算计自己啊？还什么最优质男艺人哩？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这么个衰人！！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他以为他是谁啊？救世主还是国家领导人？！烧掉了厨房只是个意外，她跟他道过歉了嘛！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只要他钩钩手指头，不知有多少妹妹大妈排着队等着送送礼物呢！从前不就听说有的粉丝还送过他汽车的么？其实，他应该感谢她才是！这里的房子这么小，根本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嘛！正好借此机会把官邸换换，也可以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何乐而不为呢？！她看63大厦那边的景致就很好嘛！比他现在住的鬼地方好多了！还大明星呢？！大狗熊还差不多！！可恶的家伙，小心出门被车撞死！！！！
　　时光如指缝间轻柔的细沙，平缓的流逝过暗夜中的芳华，自黑暗中的一角绽开了一朵血红色的罂粟花，无形的叶瓣牵扯着游荡在暴风雨中纤长的黑色触角，延伸着虚渺的时空，冰冷的气流中加杂着一股腥闲得甜味，味道之浓烈，只令人引不住想要呕吐。
　　当时钟重重的敲过了十一时之后，一尾尾浅白色的信鸽和着清浅的节奏振臂升空，飞向万里无云的苍茫。街道上的行人么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大家都步履匆忙的往市中心赶了过去。
　　据说，今天在首尔市的东邦广场上会举行一年一度的盛大庆典，所以，一大清早首尔市的市民们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中午还不到，广场周围便已经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了。大家都在积极的为今天的庆典做着最后的确认和准备，据可靠消息得知，市政府早在一周之前便以经在广场四周搭好了围栏，天气虽然寒冷，却无法掩去人们脸上的热忱。
　　今天的首尔市区，举目所闻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奋斗场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不时穿梭于城市间的大街小巷，有的在派发传单，有的则在热情地向过往的行人介绍着本次活动的规定和细则，其乐融融。
　　大韩民国的子孙，自古以来便以豪爽和热情而闻名，位于祖国首都的市民们尤其如此。如果，你在这个时候随手拉过一位途径的市民，并询问他原因，他们不仅会耐心的向你解答你对于这座城市的种种疑问，甚至还会热情的邀请你与他们共同前往，毕竟，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盛大庆典。
　　究竟会是一场什么样的庆典呢？笔者不禁觉得有一丝好奇了。
　　准基的公寓位于这栋大厦的第14层，距离东邦广场并不算太远。今早一直缭绕不去的雾气很快的便被混合了利曼寒流的冷风驱散了，柔和的阳光透过单薄的云层撒泄在纯白的窗棂上，凭借着良好的视野范围，广场周围的一举一动都能够一览无遗。
　　然而，比起街上的热闹非凡，屋子里面却又是一副冰火两重天的悲惨景象了。
　　狭长的甬道里，不时的传出来一阵阵金属摩擦之类的声音，此时的徐若曦正弓着背跪在地上，跟地板上面一坨黄白难辨的污物做着最后的抗争。她以四肢着地的姿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卷曲的长发被高高的束在脑后，手握刀铲，黑眸闪过一道寒光，白皙的脸蛋儿上惊凝不定。她咬了咬牙，表情肃穆。膝盖呈倒三角形微微向两边敞开，臀部微抬，背脊绷得直直的，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刚离了水的蟾蜍，匍匐在湖边的淤泥之中，馋诞着剧毒的粘液，借着湖绿色泥水的掩护缓慢的靠近猎物，墨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幽蓝的冷光，平静的没有一丝温度。
　　半响，她起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以老鹰捉小鸡的速度俯冲而下，眼前立即四野纷飞。然后，只听到“咚”的一声闷响，黄白的污物随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残片腾空而起，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后，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又以重力加速度的分量坠了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到了服帖在地面的黑色球体上面，花苞式被束起的长发花黄了一片，微凉的空气中还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这回干脆连惨叫的功夫都省下了。
　　徐若曦左手紧握着半拉泛黄的木质铲柄，颤抖着身体趴在地上久久无法动弹。菜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击飞了出去，尖锐的刀锋斜斜的刺入了黑色的枪围里，木质的刀柄还伴着金属的颤音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真衰啊！真倒霉啊！想不到搞个卫生居然会被弄成这副德行！做个大扫除有这么困难吗？！说来说去，那个该死的臭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居然拿着钥匙落跑了？她怕他会逃跑不成？还一大早就跟她玩什么神风无影的！丢给她一大堆苛刻的验收标准就拍拍屁股去逍遥自在了！他才是这房子的正主吧？！做主子的不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奋斗终生，却留她一个外人在这里拼死拼活的像什么话嘛？“奴隶奴隶”的叫得到是顺口哦！是不是自己上辈子作孽做得太多了所以老天爷才让她遇上了这么一个混世魔王？别看他平日里一副单纯懒散的可爱模样，整人的手段可是一点都不在自己之下！
　　【神啊！我没有的罪过你吧？！】
　　徐若曦几乎已经看到了李准基在自己面前那副洋洋自得的狱卒样，眯着个眼睛指东打西，还不时的轻抚着那副胡渣并不算浓密的下巴，一脸玩味的打量着她。那种窃窃然的笑容令她不由得血气上涌，她真想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揍上他几拳！
　　【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啊！！】
　　沉默了半响，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温柔的阳光缓缓爬上屋梁的时候，徐若曦才轻抚着额上的汗珠，敲打着疼痛不已的腰椎间盘，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个上午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虽然称不上是窗明几净，好歹也应该算是整洁舒适了吧？！
　　“看那位大少爷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 只要一想到那份债权明晰的奴隶条款，她就会恨得牙痒痒。
　　徐若曦嘟囔着扔掉手中的铲柄，转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走了过去，她必须赶快洗去满身的粘腻。要是被某人撞破了自己的倒霉相，那她还不如跳进汉江水里淹死自己得了！

　　优雅的白色泡沫和着温热的水流缓缓的漫过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水滴渐渐的汇集成河流，顺着由瓷砖铺就而成的地板的缝隙缓缓的流向左手边的排水口。雾气氤氲的浴室里面，徐若曦倚靠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向浅滩的一角，两眼放空的盯着地板上或深或浅的积水发呆，深邃的眼瞳里平静无波，纷繁的思绪随着水流的律动飘向了遥远的远方。晶莹的水滴圈点着七彩的光晕由身旁经过，水珠从三角形的银色洞孔中柔柔的洒下来，为自己撑起了一道伞状的屏风，欢快的哨声在耳畔萦绕不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徐若曦身穿宽大的白色长袍，头上披着毛巾，缓缓的步入了起居室，动作轻柔的擦拭着湿润的发丝，水珠像小美人鱼晶莹的泪滴一般，不时的从卷曲的发梢处滚落下来，化成了一地的碎片，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在空气中升华，才浸过露水的脸蛋儿微微泛着红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明艳动人。还没走出几步，她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拉扯起已经低垂至脚面处的长袍，纤长的手指拈起衣摆的一角，并在腰部的位置上面打了个结。
　　这家伙的个子还挺高的！

　　说也难怪，两人整整相差了十公分左右的身高，要让体态略显娇小的她拖着这么一件大袍子到处走，会被绊倒也是人之常情。

　　时间转眼间便转过了十二点，看着眼前的清锅冷灶，再摸了摸已经被饿得干瘪的肚皮，又忍不住开始怨恨起那个逍遥在外的臭小子来！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什么东西了，又干了半天的活，简直可以说是被饿得头昏眼花。那个混蛋存心想要饿死她是不是啊？就算是奴隶，干完了活儿也应该赏口饭吃吧？别说是饭了，到了现在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他不知道什么叫民以食为天吗？

　　【姓李的！你给我走着瞧！！】

　　半响，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了厨房。

　　恩~今天的中午应该吃点什么好呢？

　　清冷的早晨，万里无云，冷风吹散了盘桓与市区上空的薄雾，柔和的金色光芒透过单薄的云层洒向万物复苏的大地，往来于城市之间的人们瞬间便被装点上了一层淡金色的霓裳，浓密的发间也闪烁着一抹温润的光泽。

　　首尔市某区的街道上，一只黑色的猫咪此刻正徜徉在宽阔的街道上，它眯起碧色的双眸，惬意的享受着早上八九点钟温柔的阳光。突然，它弓着身子站了起来，奶白色的爪尖紧紧地把持住微凉的地面，全身呈现出一枚倒写的V字形突兀的凝立于冷风之中，像是卯足了全力。如果是非常仔细观察的话，你还会发现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轻微颤动的痕迹。半响，它张了张嘴，轻撩着细长的胡须，趴在地上继续不眠。托那个庆典的福，这个时候路面上的行人并不太多。猫咪们都是习惯于昼伏夜出的生物，如此良好的地理环境对于这些平日来经常出没于地下管道之间的流浪物种来说，也算实属难得了。

　　正当这只可爱的猫咪打算闭起眼睛继续去会周公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的声音，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正风驰电掣般的朝向它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凭着过人的听觉神经，很快辨识出了来人的方位。它一改往日的懒散，顿时化身为一只守护家园的忠诚猎狗，针尖儿大的瞳孔眯成了一道缝，连背毛都跟着竖了起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视着前方的一举一动。在轮胎即将撞上便道的一霎那，车上的人突然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就像在上演一场现实版的公路漂移一样，轮胎侧滑，笨重的车身随即美妙的一转弯，便又绝尘而去了，整个过程依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简直可以说是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速度之快无不令人咋舌。

　　几乎就在同时，执着于固守阵地的猫咪突然四脚腾空，体态轻盈地跃上了路边的花坛，望了一眼正逐渐远去的烟尘，便摇着尾巴消失在岔路的尽头。

　　驾驶室里，一位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正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表情严肃的注意着周遭的一举一动，俊朗的外表被宽大的墨镜遮去了大半，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首尔时间上午十点四十六分了。本以为早早出门便可以享受一下自由惬意的个人空间，但是今天，他却足足花费了比平常多出两倍的时间才赶到这里，自由的休闲时间变成了一场无形的赛车大混战。看着人们那一张张恬适满足的笑脸，李准基才猛然间注意到今天似乎是一年一度的烽火祭。自从迅速蹿红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片场中度过的，还只是一个新人的他几乎是忙到脚不沾地，差点儿都已经忘记了时光的流逝。看着窗外的风景，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眼看着又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他趁着信号灯转换的间隙，为自己燃起了一支烟。看着徐徐上升的烟雾，墨色的瞳孔就有一瞬间的恍惚。

　　一想起昨晚的情形，他就会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只不过是消失了一下下而已，再次登场的时候，偌大的客厅里面却早已经是杯盘狼藉了，若说是有八级台风过境恐怕也是一点都不为过哦！至于那位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他可爱的房客徐大小姐，则是不知所措的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毕竟是见多了她的嚣张跋扈，如此娇弱的人儿竟令自己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心里面吗只觉得怪怪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心态，他俩进行了一次非常“深刻”的“思想交流”。在李准基的眼里，那对闪烁着异彩的眸子是这隆冬之夜里面唯一的一抹亮色。

　　又再跟他演戏了对吧？！

　　李准基无奈的笑了笑，却并不戳穿她，只是小心的保持着彼此之间的安全距离。关于使用恶作剧计量的他对于徐若曦的此刻的心态可谓是了然于心。只不过，这一次被戏耍的对象换了一个人而已。其实，她徐大小姐大可不必为此而感到郁闷，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的猴子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翻盘的机会，又怎么可能会轻言放弃呢？所以，当看到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滑稽样子，便会忍不住上前去戏弄一番。这也实在是情有可原呢！

　　但是，机票被毁掉了，他所计划的事情都不得不因此而被拖延，影片的拍摄工作更是前途未卜……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他本不该醉心于这种无意义的争斗之中……现在的这种感觉有点儿像是飞蛾扑火，虽然温暖却扑错了方向。

　　自己怎么又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呢？！

　　李准基微微一怔，短暂的迷惘过后，他做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决定。既然已经错了，那就一路错下去好了！将错就错的话，事情也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也不一定！虽然冒险，但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里，那份深置于骨子里面作为演员的热情又激荡了起来，他变得有点儿兴奋了，紧握在方向盘上的大掌微微的颤抖着。她知道，她会是个天生的好演员！

　　准基单手把住方向盘，手执纯白的香烟缓缓地靠向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灰黑色的烟雾通过气道慢慢的涌上了鼻腔，他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丢到身子后面的黑色椅背里面，微昂着头，将循环在鼻腔中的烟雾一股脑的全都喷到车子的后视镜上，尖削的下颌被温热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芒。看着袅袅而去的雾气，他又皱紧了眉头。

　　从昨天到现在，那抹凄哀的神情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与之前械斗时的狠绝不同，那种飘忽不定的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东西，似乎包含了更多哀伤的情绪在里面。当然，他并没有忽略掉她在关上门的那一霎那，眼眸深处那抹一闪即逝的杀意，那是一中深入骨髓的冰冷，虽然不是针对自己却仍然令他觉得不寒而栗。

　　究竟有着怎样过去的人才会产生这样的眼神？以及那种不时便会流露出来的悲伤情绪。李准基觉得隐藏在这小小躯体里面的谜题似乎越来越多了，他是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谜底揭晓。
　　细心地准基发现，在两人不断针锋相对的接触中，每当自己快要触碰到问题核心的时候，大小姐就会立刻竖起防卫的壁垒，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推离，你追的越紧，她就会不断的利用一切可能用来防御的武器将自己包裹得更加严密，直至密不透风。
　　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李准基当然不是傻瓜，虽然不喜欢这种无法渗透始终的无力感，却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于是，他便做出的这个大胆的决定。至少，他可以借此机会更加了解到她的为人。
　　自从遇到她以后，心里面的某些东西似乎在慢慢的改变了，以前的自己，貌似并不会是一个这么热心的人吧？

　　他有些困惑的用力吸着烟，仰望着天边的一众鸽群重重的叹了口气。当时做出这的决定的初衷，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这种改变，对于他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他都会欣然接受就是了。畏缩不前一想就不是他李准基的人生格言！

　　他会抱着一种期待的心态来迎接即将到来的奇妙旅程，他有种预感，这次的行程一定会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