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扬周

73、叙旧

　　再次醒来已经天色大亮，日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卧室里，那株垂丝茉莉开得正好。

　　倪清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一点四十。

　　摄影室这几天没有工作，她迷迷糊糊地想要闭上眼睛，手机备忘录的铃声响起来，她看到屏幕上清晰的小年两个字。

　　明天做饭的食材还没买，倪清无奈地歪了下头，想要起身准备午餐。
　　她微微动了下身体想要下床，身后的人放在她腰间的手搂得更紧。

　　他的身体贴上她的，倪清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他没穿上衣，□□着上半身，隔着真丝睡衣她可以感受到他腹肌的纹理。

　　睡衣，倪清低头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真丝男士款，才发觉这件和他的睡裤是一套。
　　昨晚到底什么时候结束的，她也记不清了，最后周与行抱着她洗过澡后她缠着他不放手，只能拿了浴室里唯一的新睡衣来穿。

　　昨晚...那些潮湿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的脸早就红透了，蜷曲着身体想和周屿行拉开距离。

　　“不舒服吗？”

　　清爽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屿行干燥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在她耳边低语。

　　倪清摇摇头，翻身钻进他怀里，“好温暖啊，周屿行。”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亲昵地蹭着，“所以不要再把我这个天然暖炉推远了。”

　　“嗯。”她的手揽在他的腰间，记忆恍然拉回到六年前的夏夜，他的怀里好像永远都那么温暖。

　　算了，明天的食材明天再去买，她现在只想窝在他怀里。

　　当然最后两个人还是从床上起来了，毕竟家里还有七月和柠檬这两个小朋友要喂。

　　投影里还在放映很久之前的春晚，聊天框里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上个中秋节，倪清看着备注上“妈妈”两个字许久，最终还是拨通了视频通话。

　　通话的“嘟”声响起，记忆中的那张脸出现在摄像头里，蒋歌的眼角早已有了许多的细纹，在冷白灯光下被照得那样清晰。

　　“妈，我寄的东西都收到了吧。”她原以为自己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可说出那句话时却还是没藏住哽咽。

　　即便在选择当摄影师的那晚他们大吵一架，尽管父亲总是说她是没有骨气的窝囊废，尽管母亲总是沉默着附和父亲。
　　可是有些亲情是斩不断的。

　　他们爱她，和想控制她这件事并不冲突。

　　“嗯，收到了，那些衣服正合身，你哪天回来啊？”蒋歌眉眼里都藏不住喜悦的笑意。

　　“后天，等处理好这边的工作我就回去。”倪清抬眼，看到周屿行正在餐台前为七月搅拌狗粮。

　　他神色慵懒地站在低矮的吧台前，下颌轻抬，他今天随意套了件黑T恤，顶光从他头顶照下来，显得整个人清爽又修长。

　　“嗯，想吃什么和妈妈说，我提前给你准备着。”蒋歌不太自然地找着话题，“你爸今年买了好多烟花，就等着你回来一起放呢。前段时间他有个老同学的女儿结婚，他还推荐到你那去拍婚纱照呢，只可惜你在江城，人家女儿嫌太远。”

　　她滔滔不绝地和女儿诉说着久久没能表达的想念，想要弥补他们间缺失的六年。
　　倪清就垂眸认真听着，偶尔点点头做回应。

　　聊天的最后，蒋歌扯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感慨着说着女儿长大了。

　　手机挂断的“嘟”声响起，她似乎有些身心俱疲，于是就无聊地靠在沙发上。

　　周屿行的身影还在厨房里不停忙碌着，倪清举着手机想拍一张照发在微博里，微信里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书月”两个字像是淬了毒的弩箭，没有任何征兆地射进倪清本就脆弱的心脏里。

　　她并不想承认这段失败的友谊。

　　直到很久前一个高中同学打着叙旧的名号和她闲聊，倪清才知道，原来贺书月也在杜撰着莫须有的谣言。

　　她早已不在意，可是看着她弹出的那条消息，她的心脏还是会莫名刺痛。

　　要承认一段从头到尾全力付出的友谊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这需要她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消化。

　　——贺书月：我们俩见一面吧。

　　短短几个字，却足以让倪清想要逃离梧城然后再也不回来。

　　她的再次联系，就像把那些早就尘封的记忆再次拿到阳光下暴晒，让腐朽恶心的片段散落在空气里，久久缠绕她都不散去。

　　“过来吃饭，清清。”周屿行摘下围裙，揉了下七月圆滚滚的脑袋，然后向倪清走去。

　　在她要摁灭手机屏幕的瞬间，那个头像再次弹出消息。

　　——贺书月：我听说你回江城开了摄影室这件事，也知道你交了一个新男朋友。

　　手机锁屏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内格外清晰，周屿行有些不解地看着倪清，“又是什么讨厌的人吗？”

　　倪清对上他关心的神情，他的眉眼微微皱着，低头询问着她的情况。

　　“没事了，一个扫兴的客人，不要在意。”倪清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在意。

　　——
　　傍晚咖啡厅，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桌客人，身着纯白大衣的女人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神色轻松又欢愉。

　　面前的摩卡已经被喝了大半，贺月书饶有兴致地看向咖啡馆的门口处，期待着熟悉或许陌生的身影出现。

　　门铃微响，贺月书抬头看去，卡其色毛呢外套的女人推门而入，那条黑色的围巾在她身上显得那样突兀。

　　她似乎变得更漂亮了，也更瘦了，巴掌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白肤色在这样暗淡的小店里格外显眼。

　　“这里，”她转身摆手示意自己的座位。

　　贺月书相比高中变了很多，她那时总是喜欢穿简单款式的卫衣，眼下却是小制服的冷艳御姐风。

　　不过倪清并不关心这些。

　　“喝点什么？”贺书月把菜单递在倪清面前，“七年不见，我还是一眼就能在人群里认出你。”她扯起一个温暖的笑，等待着倪清的回应。

　　“一杯柠檬茶。”倪清看了眼菜单上的内容，随意地选了一个。

　　“你的品位还是没有变呢。”贺书月依旧笑着，只是眉间的情绪变得不再那么和善。

　　倪清神色漠然地看向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贺书月知道她是聪明人，原本准备了满肚子的客套话也不用再说，“只是很多年没见了，想叙叙旧。”

　　服务员把那杯柠檬茶摆正，笑着说“请慢用”。

　　倪清无奈地笑了，“我们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再说客套话。”

　　她今天没有化妆，神色冷淡又疏离，像是早就和她划清界限的局外人。

　　虽然当初自己相信了别人的谣言，站在了倪请的对立面，但她现在竟然一点也不顾及多年的情谊，就这样直白地撕破脸，这让她有点不爽。

　　贺书月看着手机上的那条信息，扯起一个嘲讽地笑，“只是想着你男朋友肯定也不知道你当年的那些糗事，想着帮你们增进一下感情。”

　　“有什么事情我们之间处理就好，不要牵扯到他。”倪清早就没有和她说话的兴趣，“要多少钱或者资源。”

　　贺书月也不是迟钝的傻子，明白倪清其实和她早就没有情谊在。

　　“最近手头的几个账号出了问题，于思毅找到我询问你的近况，我想着到底是个深情的男人，就也约他出来和你见一面。”贺书月的眼神死死地盯在倪清脸上，“或者你愿意找你的明星朋友出面，我的账号或许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倪清冷冷地昵了她一眼，神色也变得玩味起来，“你还真是没变。那会你给我看你写的剧本，男主总是因为利益抛弃朋友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你是这么样的人。”

　　贺月书原本虚伪的假面被撕破，心中的那些慌张迅速在四肢蔓延开来，原本握着茶杯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最讨厌别人堂而皇之地指责她。

　　“我没兴趣和你谈这些。”倪清放了一张名片在桌子上，“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如果你有实力就去和他谈。”

　　贺月书的视线落在那张烫金工艺的名片上，她看着倪清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她分明有能力帮自己的。

　　“处理好了？”周屿行抬手接过自己的围巾，垂眸询问着自己的爱人。

　　咖啡屋里的温度太高了，现在到室外吹了冷风反倒不适应起来。

　　倪清不自然地抓了抓锁骨处的皮肤，下一秒就被周屿行束缚住双手，他把一条新的米白围巾围在她脖颈间。

　　“冷空气过敏，好好围着。”周屿行帮她打好结。

　　他抬眼看向咖啡厅的方向，刚才和倪清见面时就有一种被注视的焦灼感。

　　那个人慌乱地转过头去，却还是被周屿行捕捉住模样，和他那天在倪清家门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心里有了猜测，拉着倪清要离开。

　　“倪清！”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周屿行和倪清同时回头看。

　　贺书月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笑，“看来你真是一个颜控啊。枉费了思毅喜欢你这么久。”
　　她举起于思毅的手臂给她看，原本要藏身的男人无处遁形。

　　“当年你嘲笑人家个子矮长得丑，在我面前骂了他好久。现在你按照自己的审美找到了另一半我也很开心呢。”

　　倪清转身不想再理她，却被周屿行拉住了手臂。

　　虽然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但是被发现有辱骂过他人的恶习，那么大概也会反感吧。

　　“这位帅哥你们一定要幸福哦，看你身材那么好，花期一定很长。”贺书月露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好心样子。

　　周屿行扯了下嘴角，唇边的笑意冷淡又嘲讽，“少管些闲事也不会破产，你挺没意思的。”

　　贺月书的脸色迅速涨红成猪肝色，神色尴尬又羞愤，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周屿行却早就拉着倪清上车，于思毅也恨恨地甩开她的手。

　　她失败得一塌糊涂。

　　新车的皮革味道还是有些明显，即便周屿行带它做了很多次保养还是有残余。

　　倪清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

　　下一秒周屿行就摁开了车窗，“后座有衣服穿上，风凉不要感冒。”

　　他说这话时目视前方，表情已经冷淡又随意。

　　“你不会觉得我是很恶毒的人吧？”倪清试探地问出口，手指攥着安全带。

　　“哈，”似乎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周屿行侧身看她，“就因为你说他丑？”

　　“嗯，我当年还说了很多贬低他的话，因为他无休止地纠缠我，但其实这也不应该成为我辱骂他人的理由。”倪清垂着头，认真地检讨起自己的过错来。

　　“没有。”周屿行单手揉了揉她的头，“他确实不高也很丑，也配得上你对他的评价，本来就是很变态的人，那样评价不是很正常？”

　　“你不会觉得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吗？”她终于抬眼看向他。

　　“不会，相反，我很喜欢你分享给我，你的讨厌，你的喜欢，这些我都照单全收。”

　　红灯亮起，周屿行握住她的手，然后一点点十指相扣。

　　“爱本来就是分享的过程，能体会到你的情绪，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