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扬周

6、过敏

　　手心无知觉地渗出汗，倪清翻动着聊天框，只有刚加上好友后打招呼的消息。
　　她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是周屿行。

　　“天，学姐你刚刚看到没，刚才周屿行那个球太帅了。三步上篮。”柏思瑜激动的扯着倪清的胳膊，“哈哈哈哈，好解气，宁枫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耳边是柏思瑜的笑声，倪清这才反应过来周屿行那条短信的意思。
　　原来周屿行真的在为自己出气。
　　她像是偷吃了糖的小孩子，藏着心底淡淡的喜悦。

　　柏思瑜看着倪清失神的表情，开口问道：“学姐你是不是之前帮过周屿行啊，他很少参与这种活动的。”

　　心下恍然。
　　周屿行不喜欢亏欠别人，那天她在面馆救了南南，所以今天他在球场帮她讨回公道。

　　那么现在，他们两不相欠。
　　这并不是倪清想要的结果。

　　“倪清，过来帮忙拍个照吧。”何汝辰的声音都带着雀跃，不同于田薇，她的态度热情又礼貌。

　　倪清抬眼看向田薇，她站在法学院篮球队的中央，细声说着安慰球员的话。
　　她走到何汝辰旁边，举起相机，“大家随意一点，不需要太拘谨。”

　　相机里周屿行偏冷的肤色格外显眼，球服穿在他身上有些拘谨，他眉眼冷漠，似乎这场胜利的喧嚣和他无关。
　　他应该后知后觉今天多管闲事了吧，倪清这样想。

　　手里的相机被抢走，金融学院的男生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刚的照片。
　　倪清看着兴致缺缺的周屿行，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多管闲事而懊恼。

　　“一会聚餐，你一起去啊。”何汝辰伸手揽住倪清的肩，“我学弟帅吧，碾压式胜利。”

　　聚餐吗，自己只认识何汝辰，还是不要去添乱了，何况今天的篮球比赛并不愉快，她去了金融学院的聚餐，不知道那些人又要说什么。
　　倪清刚想开口拒绝，却被田薇打断，“何学姐，一起吧，也算是两个学院联谊。”

　　何汝辰淡淡瞥了她一眼，拒绝的话在嘴边，却看见篮球队队长眼里的劝阻。
　　齐宇上前两步，“嗯，确实应该两个学院增进情谊。多多交流篮球技术。”

　　是的，他们对于这个年级长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对于这场球赛有偏见。
　　赛后联谊是江大的传统，他们不能因为小冲突而给自己学院扣上不团结学校的帽子。

　　事情渐渐复杂起来，倪清很累，她平时对于这些也没团体活动就没有兴趣，她看向田薇，才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女生。

　　是那个说临时有事不能来拍照的宋婉，她个子不高，站在高大男生中间不见踪影，如今走近了倪清才看见她。

　　宋婉一直都在，她只是觉得站在篮球场附近举着相机太累，反正田薇能找到倪清当冤大头，所以她就安心地坐在观众席看球赛。

　　被愚弄的感觉并没有很糟，可是倪清没心情去参加联谊，她微微把手抬高，“年级长，我还有论文没写完，就不去了。”

　　“这怎么行，你是帮我们拍照的大功臣，一定要去。”她凑上前亲昵地拉住倪清的胳膊。

　　田薇身上有牛奶味身体乳的味道，臃肿的胳膊接触到倪清时，倪清的胳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黏腻的让倪清有些想吐。

　　聚餐地址选在一家餐馆，宽敞明亮的包间，分成六个八人桌的小隔间。

　　不过是寻常的烧烤大排档，大家都在各自闲聊，与正常在食堂吃饭并无太大差异。

　　“说实话，我觉得那个年级长身边人对倪清恶意好大。”林庭骁拿着竹夹烤肉，目光无意瞟过对面沉默的倪清。

　　周屿行的手无聊的戳弄着手机，屏幕里的小人正在煎牛排，客人等待的耐心进度条逐渐下降，他被林庭骁的话吸引了注意，“怎么说？”说话的间隙不小心把芝士片放成番茄。

　　小人头顶冒火愤然离去，界面里跳出“挑战失败”的大字。
　　他索性把手机扔到兜里，抬眼去看对面的倪清。

　　她的眼睛很圆，杏眼，不笑时会有一种距离感，浅棕色的瞳孔很清澈，带着无辜的易碎感。

　　她看上去有些局促，手里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动，看着桌上菜品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做什么艰难的选择。

　　这是周屿行第一次在远处看她，和她见面的几次，倪清都是带着笑意的，偶尔会有些害羞，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

　　他想把她叫过来坐。
　　无厘头的想法，周屿行靠在塑料椅上，摩擦着兜里的打火机。

　　有服务员端来一盘烤得金黄的包子，在和对讲机确认几次后走到倪清面前。

　　“今天在球场略有得罪，专门给倪摄影师烤的包子赔礼道歉。”宁枫从座位上站起身，举起酒杯示意。

　　他的语气倒是诚恳，全然没有了球场的嚣张气焰。

　　倪清有些茫然，旋即也起身，手里拿着果汁，但并没有举到相同的高度。
　　“没事。只是这份礼我就不收了”她的笑容得体，眼里却冷漠疏离。

　　宁枫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没想到倪清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让他很没面子。
　　“哎呀，都是同学别这么针锋相对，倪清你好歹尝一口。”田薇依旧打着圆场。

　　何汝辰不在，这家店里只有百事，她刚刚去对面超市买冰镇可口可乐。

　　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这里，眼神八卦而好奇，倪清看着田薇嬉笑的脸心烦。

　　她夹起一块包子咬了一口，辛辣的香料充斥着口腔，她尝不出陷料的味道。
　　她很少吃辣，只吃了一口就喝了好些水。

　　围观的人目光终于离开，推杯换盏的声音再次响起，偶尔会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倪清就缩在角落的座位上看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
　　即便是夏末，她的脸依旧热的发烫。

　　瓷白的皮肤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她用冰镇饮料敷着脸。
　　只是脸上的热度并没有得到缓解，还隐约有了刺痛的感觉。

　　“刚刚的包子是什么陷的？”她看着举着酒杯的田薇发问，后者看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

　　“蟹黄。”

　　周围的吵闹声似乎消失了，只剩下脑海里细微的嗡鸣声。
　　倪清清楚的记得在聚餐个人清单上她清楚的写过“海鲜过敏”几个字。

　　她想问田薇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却发现自己也没有问包子的馅料。
　　她没有资格质问。

　　她看着桌子上撒满辣椒的烧烤没有食欲，竹夹一共两个，在田薇和宋婉手里。
　　有男生抽起烟，烟雾缭绕呛得让她睁不开眼。

　　手机很懂事地震动起来，倪清借着这个理由到门外接电话。
　　晚上八点得风很热，街上偶尔有行人经过，她站到路口接起电话。

　　“清清最近没有过敏吧？妈妈昨天做梦梦到你满脸都是红疹，吓死了。”母亲原本洪亮的声音经过听筒处理也柔和了许多，倪清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还好”。

　　果然母子连心，她这边刚吃完海鲜，母亲就打电话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最近学习累不累？没有又熬夜吧？”和往常一样普通的询问，倪清静静的等待母亲说完，

　　“我最近学习很认真，也没有熬夜，很健康。”她答。

　　天空黑漆漆的，空旷的没有星星，月亮冷白的光被云遮去大半，只余下瘦瘦的一弯。
　　像是被谁偷了心。

　　“那个摄影没事可以当作业余爱好，可不要太用心。你还是要以学法为主……”母亲的声音唠唠叨叨在耳边，倪清觉得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索性踢着路边的一个易拉罐，打算把它踢到一旁的垃圾堆。

　　“知道知道。”她略有无奈的应着，胃里却升腾起酸意。
　　电话那边像有声音招呼母亲，“不聊了，你嫂子过来了。”

　　挂断电话的嘟声在耳边拉长，倪清看着脏乱不堪的垃圾堆，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胃里很空所以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只一味干呕。

　　她摸了摸身上才发现包放在包间里，纸巾湿巾都在包里。
　　烦躁，绝望，委屈，所有情绪堆积在一起，倪清看着垃圾堆里的螃蟹壳，低下头。

　　原来自己的生活一直这么糟。
　　身前罩下一片阴影，她下意识地退到一边让路，可阴影再次覆盖过来。她抬眼看见周屿行拎着塑料袋，手里递着包纸巾。

　　他神色很淡，左手还夹着一只烟，火光明灭。
　　看她迟迟没有动作，他摁灭了那支烟，拆开纸巾包装递到她面前。

　　她手很小，手背很凉，看向他的眼神像是遇到了救世主。

　　她动作不算轻，擦着自己的下巴和嘴唇，在确保擦干净之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又伸手接过纯净水。

　　“需要去医院吗，你好像过敏了。”他拿过那瓶水，按照她刚刚的动作倒在她的掌心。

　　她把手放到脸上降温，刺痛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麻烦你了，谢谢你的水和纸巾。”她把瓶盖拧好，拿起手机想给周屿行转钱，落手到转账数目时却有些犹豫。

　　这样的行为像是刻意划分界限。
　　她不想那么做。但是又想做些什么表示感谢。

　　周屿行没得到她的回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倪清后知后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补充着，“确实是对海鲜过敏，不过不严重，不需要去医院，我今天吃的很饱。”

　　周屿行的眉峰微微挑起，显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倪清还想开口解释什么，肚子长长的叫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她霎时从脖子红到脸，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

　　她的胃真是太不会挑时候了。
　　他没再说话，孤身朝着街角走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倪清并没有跟上，他回头，路灯模糊的灯光照在脸上。
　　他用手遮住刺眼的光，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