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扬周

34、晚街

　　周三的下午课很多，倪清忙完作业和小组讨论课程后已经快到七点五十五了。
　　原本约好了八点，她不想迟到。

　　风很凉，顺着领口灌进她的腰间。

　　她小跑着从略显拥挤的小路上跑过，背包里的水杯和书磕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她只好用手握住带子把包挎在肩膀上才不至于碰到其他人。

　　学校外传来烧烤的孜然味，带着羽毛灼烧的香气。

　　晚上还没有吃饭，因为下课就要赶往另一个教室提前占座，她除了中午的半碗牛肉面外，胃里再没有任何食物。

　　她把校园卡放到机器上，“滴”声过后她就跑出了大门。

　　她看到了路口的周屿行，他身量笔直地站在路灯下，树的阴影遮住他的神情，可是手里的泡泡机却折射出缤纷的光。

　　大学城路过的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停留在他身上，打量着有几分落拓的少年。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或许是刚从公司回来太过劳累。

　　“等很久了吗？”倪清算不上一个经常锻炼的人，说话时还有些气息不稳。

　　“我刚到。”他敛着眼皮，被风吹乱的头发出卖了他的话。

　　“真的？”她神色怀疑地看着周屿行，后者则抓过她的手，把泡泡机握在她的掌心。
　　“给我的？”手心传来偏低的温度以及塑料的光滑感。

　　“看到了就想买给你。”他握着她的手指触碰到开关，“可以改变档位。”

　　看到了就想买给她，几个字在倪清心里荡起一层层涟漪，她好像在周屿行心里也占有了一席之地。

　　她想起很久之前关注的一个情感博主说过的话。
　　我所认为的喜欢就是惦记，路过蛋糕店就想买一块给你。

　　“我很喜欢，谢谢。”她笑，眼里都是期待的光。

　　他握着她的手还没有放开，皮肤接触的地方带来细微的痒意，过电的感觉传入大脑。

　　“那我们去花店吧，明天下午拍摄。”她微微抬头看他，手指用力捏了捏他的虎口处。

　　他回神，放开了她的手，“好。”

　　去花店的路程不算太远，倪清看着手里的泡泡机，仿照相机的款式，镜头处是一个圆滚滚的萝卜旁边一只白色的兔子环抱着它，可爱里带着精致。

　　她很喜欢。

　　因为提前的留言花店老板并没有关门，室内暖白的光映照在丝绒玫瑰上，展台上放了很多可爱的手办。
　　老板打着手语和倪清介绍新进的山茶花，粉紫黄白，色彩斑斓。

　　“你喜欢哪种呢？”倪清回头看周屿行。

　　他看着她，神色如常。
　　但倪清知道他对自己会手语有些疑惑。

　　“之前当过志愿者，那时候学了一些。”她拿着那束白色的山茶花走近。

　　“都可以，适合你摄影的主题就好。”周屿行抬了下眼皮，随即目光落在远处玻璃展台上的花环手链。

　　银白的链条，上面是几朵奶白的风信花，看上去清冷又温柔。

　　他原本对鲜花的了解不多，只是母亲喜欢侍弄，他就跟着了解了些，基本花的类型也可以分清。

　　倪清选了几束白色的山茶花暂放在花店，她在柜台前结账。
　　在柜台的左角她看到了天线宝宝的手办。

　　她记得已经绝版好久了，最想买的时候没有钱，有了经济实力的时候却发现没有货了。

　　她打着手语问老板可不可以卖给她，她可以出高价。

　　老板笑着，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用手势表达是要留给一个很重要的人，随即拿着一束纯白的玫瑰想表达歉意。

　　平时倪清对花店帮了很多忙，如今好不容易想要从花店拿走一件东西，她却拒绝了。

　　“不用的，我只是好奇问问。”倪清笑着解围，分神间周屿行已经把山茶花的钱付了。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屿行，后者却扬了扬眉表示不在意。

　　路口卖切糕的商贩高声吆喝着，却鲜少有人靠近。

　　“你想吃吗？”周屿行问，腿却已经迈开了步子想要去买。

　　今夜的风很凉，路灯下的树影婆娑，倪清拉住他的袖子，“不吃，”她眉毛微皱表示抗拒，嘴角却没忍住笑，“我不是看到什么都想吃的。”

　　周屿行记起那天的情况，她确实没有说自己想吃，他补充，“只是买给你，尝尝味道。”

　　她扯着袖子的手放开，“其实那次烤红薯，是因为你买给我我才想吃，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那时的她以为他们没有后续，所以贪恋他能带来的一切温暖。
　　可现在他们在一起，就不需要抓住那些虚无了。

　　她眼里有温柔的水光，在光影交错下奶白色针织衫上的水钻泛着细碎的光，衬得她更清冷明艳。

　　周屿行莫名的就想抱住她。

　　直球的告白才最让人心动。

　　“要一起去看电影吗？”周屿行还是听了她的话。

　　倪清略微垂眸思考了一下，“你明早有早课吗，不想耽误你的休息。”她虽然很想和周屿行待在一起，但是她不想打乱他原本的生活规律。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算浪费。”
　　这回轮到倪清脸红了。

　　或许是因为晚间档还是最近流行的浪潮，附近的电影院都提供一些恐怖悬疑的影片。
　　周屿行看着倪清的表情，她眼神里都带着抗拒。

　　“是很怕吗？”周屿行买了份快餐，两个人就坐在餐厅里聊天。

　　“会做噩梦，很恐怖。”倪清目光坚定地告诫。

　　“从没看过？”

　　“从没看过。”

　　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倪清看上去就是胆小的人。

　　“除了电影其他形式也害怕吗？”周屿行总想了解她更多一点。

　　“都害怕，我有一次去密室逃脱，那天晚上浑浑噩噩都是噩梦。”

　　倪清记得那个夜晚，她因为害怕从自己的卧室跑到母亲的床上，握着母亲的手想要一点安慰，但是凌晨三点也没有睡着。

　　那以后的夜路要陪她走，周屿行想。

　　吃过饭已经将近九点了，发传单的大熊把传单递到倪清手里时，她脸上都是探究的意味。

　　所以。
　　所以两个人跑到了新的美食街。

　　其实对于这种热闹的街市周屿行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倪清想来，他就陪着了。
　　新营业的美食街总是热闹的，人头攒动，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因为害怕走丢，倪清拉着周屿行的手腕。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空气里混杂着各类小吃的香气，颇具热闹氛围。
　　“要吃桂花冻吗，”没有得到回应，倪清回头去看他。

　　是一个小孩站在他们俩之间，眨巴着眼睛打量他们。
　　周屿行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小孩。

　　“是走丢了吗？”倪清放开了手，蹲下身子和小孩对视。

　　他长得很可爱，皮肤很白，看起来软乎乎的。
　　小孩眨了眨眼，肉肉的小脸上绽开笑容，拿着兔耳朵的手晃了晃。

　　“是给我的？”倪清握着他的小手询问。

　　他拿着那个兔耳朵想戴到倪清头上，倪清也配合地低下头，发箍扣在她的耳后，小孩又伸手扶了扶。

　　“姐姐戴，好看。”小孩笑起来时还有一个小酒窝，可爱得要命。

　　“那谢谢你啦，你的父母呢？”虽然小孩看起来并不急躁，但是附近似乎并没有他的家长。

　　小孩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抬眼向周屿行寻求帮助，他刚从隔壁摊位买了一杯柠檬茉莉茶。

　　“先在这里等等，如果没人来的话就报警。”他伸手把茉莉茶递到倪清手里。

　　“也好。”倪清点头，领着小孩子坐到一家咖啡店里。

　　小孩儿很乖，只是摆弄着倪清买的小熊玩具。
　　她从柜台上买了一杯热奶，转身看到周屿行正盯着她看。

　　毫不避讳地，专注的眼神。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坐下。

　　“我很奇怪吗？”倪清后知后觉自己头上的兔耳朵。
　　在大学生聚集的热闹街市，这样的打扮并不出格。

　　“很可爱。”周屿行笑，眉眼里带着些痞气的调侃。
　　倪清不争气的红了脸。

　　“我也给你买一个吧。”倪清笑着看他，“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不适合。”他晃了下手指表示否定。
　　他说的是不适合，但不是不喜欢。

　　“我会挑一个你适合的。”
　　他没拒绝。

　　倪清走步的调子都轻快着。
　　店铺里有很多样式，各种动物都有，倪清看着展示墙上的耳朵犯难。

　　“买给男朋友吗？”老板娘看到她的犹豫，摇着扇子走近。
　　“这边几款都是稀有款式，下午到的货，不会和别人撞款。”

　　买给周屿行的，自然要足够稀有。

　　“那个，”倪清指着狐狸耳朵，“我想看看那款狐狸的。”

　　老板娘拿着衣杆摘下，放到柜台上。
　　摸着的质感远比看上去更柔软，橙红外耳和白色的内耳，总不会太夸张。

　　“有眼光，这是我们店材质最好的一款。”老板娘笑着调侃。

　　倪清点头致谢，手机扫码付了款。
　　回到咖啡店时，小男孩身边站了人，是两个年轻女人。

　　倪清走近，两个人正笑着调侃，“小朗这样调皮，订娃娃亲的事我得考虑一下了。”

　　“可别，当初高中的时候都答应我的。”

　　“哼哼，高中写的那些保证书我都收着，你耍赖我就交到小朗爸爸那里去。”

　　注意到倪清回来，两个人停止了对话，“谢谢你刚刚对小朗的照顾，不然他会走丢的。”

　　“没事，我们也是恰好遇见。”

　　倪清摘下自己头上的兔耳朵，递给小孩的母亲。

　　“小朗已经把它送给你了，我们很感谢你对小词的照顾。”她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士，笑容里都带着温和。

　　“送给姐姐了。”小朗也跟着附和。

　　“谢谢你啊，小朗。”倪清握了握他的手告别。

　　“你的。”小朗把手里的小熊放到倪清臂弯处。

　　“这也是我送给小词的，是我们见面的礼物。”

　　倪清看着远去的三个人，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走吧。”

　　她回神，周屿行牵着她的手。

　　“我想去江边。”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起自己想法。

　　“好。”

　　“我想跑着去。”

　　江边的风带来清凉的沙砾感，握着手传来偏高的温度。
　　倪清的视线落在他牵着的手，然后是他宽阔的肩膀。

　　耳边呼啸过的人声鼎沸，混杂着少年人的嬉笑打闹，闯入眼中的灯光璀璨夺目。
　　她想，时间要是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