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扬周

26、大雨

　　倪清轻推开宿舍门，宿舍里的氛围有些压抑。

　　玻璃花瓶里的栀子花散落了一地，像是被人刻意丢弃在地上。

　　柏思漓坐在座位上，眼圈微微泛红。
　　乔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阮月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还在这里，不是约好了晚上去拍写真吗。”倪清把手里的西瓜汁递到柏思漓的面前。

　　上午她刷到了柏思漓发的朋友圈，说想和谭西柯一起去那家奢侈甜品店。

　　她打算晚上去，因为那家蛋糕店宣传里有山茶花系列的蛋糕。
　　她想买给周屿行。

　　沉默了很久，柏思漓抬眼看她，眼里有些执拗的认真，被泪水融掉的睫毛膏模糊在脸颊上，“学姐是不是知道谭西柯和其他女生暧昧？”

　　是分手了吗，倪清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看来自己昨天在图书馆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昨天发给我的消息就是看到了什么吧？”柏思漓步步紧逼，目光灼热地盯着倪清。

　　就算柏思漓知道了又怎样呢，木已成舟，谈何浪子回头。

　　“只是看到了他和另一个女生在图书馆。”
　　似乎很多解释在这时候都是无力的，告诉或者隐瞒都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学姐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呢？为什么我男朋友和其他女生暧昧的事情不告诉我呢？”她的声音都微微嘶哑着，像是哭了很久。

　　倪清抽出桌面的纸巾递给她，“我没想过你们会分手，他们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只是站着聊天。”

　　柏思漓质问的语气让倪清浑身都紧绷着，掌心也无知觉地渗出汗。像是和记忆中的某些场景重合，她一阵心悸。

　　手里的西瓜汁被抢走扔到了地上，塑料绳子摩擦掌心带来火辣的疼痛。
　　圆形的杯子滚了很远才停下，热熔的封盖被打落，红色的西瓜汁洒了满地，倪清蹲下身子去处理脏乱的地面。

　　柏思漓或许是失恋太过伤心了，想发泄情绪，倪清不打算和她争辩。
　　等她把心中的悲伤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应该就会好很多。

　　“你总是这样，倪清。”
　　她们很少直呼倪清的大名。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有些诧异，随即抬头去听柏思漓说的话。

　　“你从来不愿意分享你的所见所闻，总是沉默地看着我们这些‘小孩子’讲述可笑的经历，你甚至一次都没有和我们说过你的往事，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很可笑？

　　你明明知道谭西柯在和其他女生搞暧昧，却不愿意告诉我，看着我被所谓的花花公子玩弄感情，是不是有一种早就看透的成就感？”柏思漓的话像是一把淬在冰里的刀，即便没有捅在倪清身上，却依旧是刺骨的寒意。

　　乔默伸手去拉柏思漓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柏思漓却扬手躲开。

　　“你今天的情侣派对很开心吧，和齐宇在一起看着我这个天大的笑话被甩？”

　　“我……我怎么会那样呢？”乔默被气得语塞，良久都说不出完整的话去反驳。

　　疯了。
　　失恋的柏思漓像是疯了。

　　“况且你不也说过觉得学姐很虚伪？”柏思漓冷笑，“现在又为什么像是维护学姐的样子呢？”

　　她像是打了鸡血，说起伤人的话停不下来。

　　“我并没有那样觉得，柏思漓，我绝对没有侥幸的心理。”倪清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有些无力地解释。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她竭力维持的宿舍关系为什么还是出现了裂痕。
　　她已经尽力照顾每个人的感受，为什么还会落到被人指责的境地呢。

　　“谁知道，谁知道你为什么会和我们一个宿舍，看着温柔明事理不也还是有文身照流落在外，谁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你？”

　　柏思漓看着神色慌乱的倪清，像是印证了自己的观点，她抬手把倪清送给她的口红重重地摔在地上。

　　断裂的声音让阮月和乔默都微微一惊。
　　她们没想过，宿舍里竟然也会有矛盾爆发，而且指向人还是向来温和的倪清。

　　倪清深呼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些，不至于一开口就显露出明显的哭腔，“你们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吗？”

　　她没有问她们是否说过那样的话，只是期待自己这两个月的付出会让她们会有一点点的感动。
　　“一直都是。”柏思漓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为了维持表面平和关系实际却冷漠的学姐完全符合伪善这个词。”
　　“你心机好重。”

　　心机重？她从来没有做过对她们不利的事情。也没有设计过任何人，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她们的关系，细心的不让每个人伤心。

　　她把所有的资料，论文都分享给她们，只是希望自己不会落到众矢之的的下场。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搞砸了啊。

　　倪清弯腰把打碎的口红扔进垃圾桶，拿起一旁的拖布清理着地面。
　　黏腻的西瓜汁在脚底像是生了根，她寸步难行。

　　“学姐……”阮月抓住倪清拿着拖布的手，脸上是急于解释的焦急，“我们刚开始可能会对学姐有些猜忌，但是.......”

　　倪清有些麻木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是都冷静一下吧。”

　　她掰开了阮月握着她手腕的手，看着柏思漓肿胀的双眼，转身走出了宿舍。

　　去姑姑家里住一晚吧，虽然很远，但是现在宿舍这个氛围或许真的不适合她留下来。

　　晚间的风很大，吹乱了倪清额前的碎发。
　　她垂下眼，看着被西瓜汁飞溅而脏了的鞋，浅红色的污渍在昏暗的路灯下不那么显眼。

　　可是她无法忽略了鞋子已经脏了的事实。
　　好难过啊。

　　肩膀忽然多了一双手，略带凉意的指尖放在她的肩窝处，倪清抬眼去看。

　　何汝辰歪着头看她，“我刚回学校，怎么不开心了？”
　　她脸上是旅程的疲惫和未完全散去的欢愉。

　　倪清摇摇头，“只是在想现在去那家甜品店现在去还会不会营业。学姐旅途还愉快吗？”

　　她扯起一个笑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何汝辰伸出手揉揉她的脸，“还好，就是飞机坐多了会觉得疲惫。我就不耽误你了，我们学院还有一个会议。”

　　倪清点头，“学姐拜拜。”

　　顺着最近的那条小路走了很久，风忽然呼啸着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哗响。
　　偏僻的街道，有暖黄色的灯光顺着落地窗落在小路上。

　　倪清抬眼去看，才发现是一个类似古玩收藏的地方。

　　她记得高中补课的路上也会经过这样一家店，那时的她难过的时候就会在路过上偷偷瞟一眼里面的摆件。

　　红色的木架子上大大小小的陶瓷品，店铺中央是青玉的烟炉，只是很少点燃，偶尔会看见青色的烟漂浮在空气里。

　　没想到上了大学后还要寄托安慰在这些物件上。
　　倪清摇摇头，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那家甜品店依旧营业，推开门就动物奶油混杂着果蔬的香气。
　　服务员很热情地介绍着店里的招牌甜品。

　　她看着橱窗里奶白色的山茶花蛋糕，很写实，连花瓣上的褶皱都很细致。
　　“就要这个吧。白山茶。”

　　服务员很好打包好了蛋糕，笑着说“欢迎下次光临。”

　　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像是要下雨，给姑姑发的消息她还没有回。

　　店里已经挂上了打烊的告示牌。
　　总不至于那么倒霉真的遇上下雨。

　　倪清把蛋糕护在怀里，顺着来时的小路打算回到校门口。
　　呼啸的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她拿出手机又给司机发了一条消息。

　　刚关掉手机，天空忽然炸开一个响雷。
　　倪清抬头时甚至没有捕捉到闪电的踪影。

　　豆大的雨滴正落在她的发顶，她慌忙跑到一旁的屋檐下避雨。

　　瓢泼的大雨在倪清躲到屋檐下之前尽数砸在她身上。
　　耳边是狂风暴雨的叫嚣。

　　或许是周六的原因，周围的商家都早早关了门，甚至连灯光都没有。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雨水顺着屋檐砸在她的脖颈，顺着帽衫的领口滑进背脊，倪清打了个哆嗦。
　　手机依旧没有新的消息显示。

　　倪清真的体会到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诗的意思。
　　不该那么冲动的，应该拿一把伞再出来的。

　　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表现得太过冷漠了，或者说了难听的话才会让柏思漓那么失控。

　　倪清从脑海里搜寻着记忆，可是这些片段里并没有自己对不起柏思漓的片段。
　　只余下一句句指责在耳边不断放大。

　　霹雳的雷声响彻在耳边，倪清弯下身子，把蛋糕严实地护在怀中。
　　透明的包装盒上多了些水渍，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雨水带着刺骨的寒意落在她的脸上，手上，小腿上处的裤子已经湿了大半，她有些无助地把头埋在膝盖上。

　　好惨啊，倪清。
　　黑漆漆的街道，震耳的雷声，瓢泼的雨水，这一切都是那么令人难过。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屏幕上的大片水渍擦不干净，指纹识别一直打不开。

　　“清清啊，你给奶奶寄的钙片和精油我都收到了。”奶奶略微苍老的声音失真地传过来，却依旧难挡熟悉感。

　　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看着地面上的积水流进下水道。

　　“收到就好。太奶奶的按摩椅到了吗？还有雪莲苦丁茶，可以止咳的，你们都试试。效果好的话我每个月都邮寄一些。”

　　雨越下越大，击打在房檐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倪清捂住了传声筒。

　　“哈哈哈，清清真的长大了，都能照顾奶奶了。”奶奶听着对面模糊的声音，像是在下雨。

　　“你在外面吗？好像在下雨。不要感冒，得多穿衣服啊。”

　　“嗯嗯，外面在下雨，我站在宿舍阳台上看雨。”她揉搓着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不至于温度过低。

　　雨声渐渐变小。

　　“你在家也一定注意安全，阴雨天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嗯嗯，知道。你最近有没有过敏？没有再熬夜吧？”奶奶很少给她打电话，每次都像是积攒了很久思念，全部倾吐而出。

　　倪清耐着性子和奶奶聊了很久。
　　挂断了电话，她才发现蛋糕的盒子被自己压出了褶皱。

　　她抬头，才看见撑伞的人影。

　　他大半的身子在雨幕里，左手却撑着伞，遮在她头顶。
　　雨水顺着他的下颚一直流淌到卫衣内侧，在胸口处晕开大片水渍。

　　他眼神里有心疼。

　　她望进周屿行漆黑的眼睛。
　　那场从十七岁开始下的大雨，似乎总算停了。

　　野外好热，感冒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