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chapter1 ...
-
【一】
你养了一只家禽，从小养到大的那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从破蛋那一刻起，一直养到它睁眼、会走路、会扑腾翅膀、会嘎嘎叫、会打架……
你记得第一眼见到它的场景，它刚刚从坚硬的蛋壳中挣脱出来，还没学会睁眼，小小的身躯蜷在一起，头无力地搭在胸前，身上的绒毛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你从舅舅手里接过它。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你能感受到这团生命膨胀的热量。
没过多久，小毛团长大了一点，学会叫了，身上的毛蓬蓬松松。大概因为它睁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所以总爱跟在你后面。它太小了，脚爪还没什么力气，走起路来摇摇8晃晃，必须撑开两只小翅膀来保持平衡，但即便如此，还是动不动就摔个跟头。
于是你把它捧在手里喊：“鸭鸭，鸭鸭。”
小毛团张开自己的小翅膀回应：“嘎嘎嘎嘎嘎嘎。”
舅舅靠着院子外的大门口，吸完最后一口烟后，踩着烟蒂对你说：“娃，那是公滴。”
你看着舅舅点点头，又继续对着手里的小毛团喊：“鸭鸭。”
小毛团回应：“嘎嘎嘎。”
靠着门框的舅舅看了会儿，忽然明白过来：“娃儿，你想知道它在嘎什么吗？”
你摇头。
舅舅道：“它在说‘’我是鹅’，‘我不是鸭’’”。
你：“？”
原来不是所有的黄毛扁嘴都是鸭子？
这一年，你10岁，在城里上小学。这个暑假回乡下老家玩耍，养了只鹅子。
为了把鹅子养好，你查了许多资料，深刻地了解了鹅这
种战斗类家禽的习性又因为曾经错认的尴尬，于是你给它去了个名。
——阿黄。
【二】
暑假结束后，你告别鹅子，离开老家回城上学。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好多年，等你再次回老家的时候，那只小小的、能够捧在手心里的毛茸茸的黄鹅子，变成了一只气宇轩昂的战斗鹅。
其实那年走后，虽然你因为学业的原因再也没回去过，但鹅子还是被老家的亲人养得白白胖胖。最开始科技还没那么发达，舅舅会拍一些阿黄的照片给你寄过去，偶尔父母打电话回去的时候，你就坐在边上，迫不及待地要让阿黄也来接电话，听一听它的嘎嘎叫。
后来黑白砖机变智能，你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机，注册了□□，便不在需要通过父母去了解自己饲养的鹅子。
舅舅在老家开了鹅厂，便时不时通过□□给你发一些阿黄的照片。
你看着它慢慢从一只手掌大小的小鹅，渐渐长大，稚嫩的双翼褪去黄色的绒毛，浑身变得雪白。
偶尔，舅舅还会发一些阿黄打架的照片过来。听说阿黄是鹅厂一霸，打架从来没输过。别的鹅一生如蜉蝣，在鹅厂短暂成长后，迅速宰杀卖入市场。唯有阿黄，永远屹立在鹅群顶端。
【三】
高考完暑假，你终于再次回到老家。老家早已经大变样，老房子门口的石子小路被拓宽后，压上了柏油。路边排着参天大树，绿荫庇护着低灌木。
你下车后，远远地看见舅舅慢步朝你走来，他身边跟着一只及膝的大白鹅。阳光落在他们背后，替他们描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你认出来了，那是你小时候养的阿黄。没想到许久未见，它居然还认得自己。
你热泪盈眶，冲它喊：“阿黄～”
阿黄张开白色的大翅膀，伸着脖子，“嘎嘎嘎”地朝你的方向飞了过来。
你蹲下身，张开双手，打算给它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阿黄！”
阿黄扑腾着翅膀朝你飞来：“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最后，你收获了一个大概10斤力道的大鹅砸脸。
你搂着阿黄的肚子，把脸埋在阿黄蓬松的羽毛里。你闻到一点点臭味，大概是鹅厂的味道。
虽然砸脸疼，虽然羽毛有一点点臭，不过没关系，阿妈不嫌弃！八年了，鹅子还能认出阿妈，阿妈很欣慰QvQ
【四】
很早之前，舅舅就吐槽过阿黄的吵闹。原来你一点都没感觉，毕竟你是远程饲养，大多数时间里，都是通过照片或者小视频去了解自己的鹅子。如今，你回到老家，终于明白舅舅这样说的原因了。
阿黄是个话痨，还喜欢跟在人后面说话。
你早上醒来，它站在门外嘎嘎叫。你去洗漱，它站在水池边对着你嘎嘎叫。你吃早饭的时候，它身边会摆一盘生菜。但阿黄总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吃饭，吃两口就要抬头对着你嘎嘎叫。你不回应，它就用头蹭蹭你的小腿，或者干脆一屁股坐在你的脚背上，头从你的大腿缝中钻出，脸贴脸地对着你喊。
脖子长真是了不起呢……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阿黄乖，让我先吃饭。”
“嘎嘎嘎嘎嘎嘎。”
“别闹，吃饭。”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你是要吃我碗里的粥？”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
听说原来你没回家前，阿黄是跟在舅舅后面的。舅舅在鹅厂工作，鹅厂有一大群鹅。于是每天上班，舅舅便带着阿黄一起去，把它放在鹅群中，让它在鹅群中肆意生长。下班后，再带它回家。
最开始，舅舅还会担心这只家养的宠物鹅，会不会被群养的家禽欺负。结果发现，阿黄不仅能说会道，还战斗力爆表。进场第一天，打遍鹅厂无敌手，顺阿黄者平安活到宰杀出厂，逆阿黄者每天挨揍！
【五】
你有幸见到了阿黄的威风。
高考完的暑假没有学业烦恼，你便在老家农村到处逛。
你给阿黄栓了条牵引绳。
舅舅是很不解这种行为的，因为鹅是非常通人性的动物，不会自己走丢。而且乡里乡亲的大家都认识，也不会有人偷鹅。但你不同，你见过许多宠物不拴绳后的悲剧。
溜鹅不拴绳，等于鹅溜人。
爱它，就给它拴绳。
你带着阿黄到处溜达。
其实严格来说，是阿黄带着你到处逛。毕竟八年多没回来了，家乡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小小破破的穷村子了。原先的石砖茅草屋变成一栋栋漂亮的复式小别墅。家家户户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偶尔能听到狗叫。不过阿黄一旦叫起来，对面立刻就老实闭嘴。
你心里有些小骄傲：“狗都怕我家鹅子。”
路过村大队的办公小平楼时，几个坐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冲着你招手：“这是鹅厂那个黄少啊。”
阿黄停下脚步，对着他们嘎嘎叫着。
等等，黄少？这是啥……？
“阿黄啊，我们村的鹅老大。”
“我们村，没有鹅不怕它的，老会打架了。”
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阿黄对着老人家发出一连串的嘎嘎叫声。
“哝，你看说它就不高兴了。”老人家拿着蒲扇扇风，对着阿黄道，“你不打架，你就是话多。”
阿黄还是对着他们叫。
“真的不太打架，以前别的鹅看它小，欺负它，被它打回去了。”
你点点头，蹲下摸了摸阿黄的大翅膀。阿黄晃着脑袋，对你发出短促的一声“嘎。”
“人家现在都怕它，远远看到它就跑。”
……
老人们七嘴八舌，你终于弄明白了。阿黄小的时候被村里别家鹅欺负，被它打了回去。后来村里的鹅们不敢打他，就在院子里冲着它叫，挑衅它。没想到阿黄不仅武力值高，口才也好，能文能武。现在，村里的家禽见着它都跑。
你摸摸阿黄的小脑袋，心想：阿黄，哦不，黄少是只好鹅。
“不过，隔壁村老叶家的打不过。”
“啊？”
“它打不过老叶家的鹅。”
你：？？？
【六】
你站在一座森林中，边上是一大片清澈的湖泊。
白衣少年从水中走来，滴水不沾。
“阿黄？”
不知道为什么，你第一眼边觉得他是你养的那只大白鹅。
夭寿了，阿黄渡劫成人了！
少年盯了你很久，盯得你有些不自在。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看你不知道吧？你太没良心了，我那么小你就离开我，一走就是8年！8年啊！二轮单车换大奔，黑白板砖换苹果，改革春风都快把你舅舅吹秃了！你怎么那么没良心！”
“……”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是不认识我吗？我是你小时候养的那只鹅，你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养过一只鹅啊？你一开始还以为我是只鸭子，你舅舅也是笨，以为你喊的是‘丫丫’。”
他说到激动处，一把扑到你身上：“你前天溜我还给我栓绳，我没脸在村里活了，它们都笑话我。”
你忙给他顺毛：“阿黄，我知道你是阿黄。舅舅一直有拍照片给我看！你打架的照片视频我也看过的，看着你从小长大！”
“那都是它们先来挑衅我！我不打架的，我堂堂鹅厂一霸怎么可能随便揍鹅，我是那种鹅吗！鹅不犯我我不犯鹅！要揍也揍隔壁那只叶不羞！太贱了太贱了太贱了！”
你被搂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你连忙安抚道：“是！阿黄最好了！你是全村最帅的鹅！隔壁叶不羞就是只坏鹅！阿黄你快放开我，我要憋死了！”
“你知道吗？它总是嘲笑我！还啄我！趁我换毛期啄我屁股！啄完就跑！太不要脸了！……”
陷入黑暗之前，你想到村大队办公室前老人们说的话。
隔壁村老叶家的鹅？叶不羞？
居然敢欺负我鹅子！
……
你气得从睡梦中醒来。
胸口压着什么东西，又热又重，让你喘不过气来。你略一抬头，看见阿黄真趴在你胸口，大长颈贴着你的脖子，小脑袋搁在你的肩膀上。它这几天都没有去鹅厂，昨天晚上还在你撒了花露水的水池里洗了澡，身上香喷喷的。
它睡得好香，完全没有发现你差点被它憋死。
你把它摇醒：“阿黄，乖，去自己窝里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