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解铃 ...
-
10月22日，7：00，南湖国际。
宁舟打开冰箱，视线淡淡地扫了一圈，伸手拿出一个袋装的即食三明治拆开放到餐桌上，接着站到水池边仔细地洗了两遍手，确认干净后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吃早餐。
咬完一口后，凉意直冲食道。
她轻轻蹙眉，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忘记加热了。一阵反酸，让好不容易有食欲的她又没了胃口。
和迟影同居三个月，分居三个月，她又回到刚来随安时的生活。
准确来说，是比刚来时对生活要上心一点，但由于根本上对正常社会的陌生，显得微乎其微。
她以为她很快就能适应，结果事实证明，她对于生活的敷衍和生疏是深刻基因的。
十月初从郁城回来后，她独自度过了国庆长假。一开始总忘记提前备食材，就在手机上写备忘。
然后，她就开始了漫长的脱敏。
假期前几天，她不熟悉附近的商店，又忙，便摸索着叫了几次外卖。等她大概知道了可以去的地方，假期都结束了，所以事情的结尾就是她打车回了学校。
第一个周末，她在门前摸钥匙，开门后才想去来没顺路去买东西。
第二个周末，她看了三家超市，最终一脸犹豫地买了一个陌生的牌子。
第三个周末，她依照上次的经验挑了一个稍贵的鲔鱼面包，隔天起床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放冰箱。
现在，她习惯了顺道去买食物，熟悉了小区附近的店面，记住了质量好的牌子，想起了要尽快冷藏，却又一次，忘记用微波炉打热。
迟影的到来让她的食欲和饮食习惯变好了一阵，但此刻，她一如既往的，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外星来者。
一来二去，厌食症就复发了。
其实不应该。
在Enta活了十七年，这种简单的事本该不值一提。
可它却硬生生绊住了自己，用失序，用落差，用纷纷攘攘，用后知后觉。像磨人的水，无声无息，冷热交替。
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明明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现在的她真的很矫情。
可能是因为在该叛逆、该多愁善感的年纪被禁止，被监视，被压抑，被催长。
可能她，从来都不逢时。
－
傍晚。
宁舟慢慢腾腾地冲了一杯冷萃咖啡，抿了一口，心想着下次还是买澳瑞白比较好。
当她回到房间，就听见了手机的电话铃声。
她略微疑惑地走上前，点击接听。
“喂。”
天生敏感的听觉很快辨认出这个音色的主人。
意料之外。
“江挽？”她的尾音轻似浮尘。
那边接着传来一道沉稳的气音。
“嗯，是我。”
“你现在方便吗？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宁舟弯腰坐到软椅上，“方便。”
江挽见状也不寒暄了，直白地挑明正题。
“你知道Enta的量体实验，对吗。”
宁舟沉默了两秒。
“嗯。”
“那，你相信我和你是同类人吗？”
一句话，透出巨大的信息量。
她听出了江挽惯用的说话方式之一——用问句一步步引出目的，直白坦率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显露出实诚。
她很受用。
“为什么这么说？”
江挽：“我曾经，差点死在逃离实验基地的路上。”
也就是回家的路上。
至于说“差点死”，是她觉得现在还不能直接告诉宁舟那个存在。
半年住院治疗附带五次手术，教训够深了。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也算得上异曲同工。（1）
宁舟消化了一会儿，问：
“我只有一个问题，实验项目的编号是？”
“3000BC.”江挽平静地回答。
公元前3000年，诺亚方舟现世的时间。
对应实验的内部名称“Noah’s Ark”。
“你也是实验体？”
江挽：“准确来说，是人质。”
宁舟：“嗯？”
江挽：“你可能不知道，不仅实验体会被威胁，研究人员也会。”
她的意思是，知道自己被组织人员威胁过。
江挽：“我就是后者的受害人，之一。”
讲到中间时，她顿了一下，补上两个字让自己的措辞更严谨。
典型的强迫症式发言。
和宁舟的思维不期而同。
作为心理专业的学生，她不得不承认江挽阐述事情的方式有一种天生的循循善诱，能很容易地拉进与听者的距离。
迟影是喜欢铺垫、迂回、抛砖引玉，经常答非所问或不置可否，属于慢节奏类型；江挽则截然相反，喜欢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经常设问或肯否并用，属于快节奏类型。
两个人的共同点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并且，都会无意识“挤牙膏”——主导型人士共有的腹黑因子。
宁舟想起与组织人员接触时听到的名字，“你性江，所以，你是江博士的软肋？”
江挽：“你知道他？”
宁舟：“听他们几个提起过。”
江挽：“他们几个？组织人员？”
江挽：“你和他们见过面？”
宁舟：“一开始是一个匿名账号和我交流，我保险起见假装配合，后来以检查的名义约我到地下城谈话，达成推迟实验的协议，再后来，我就去郁城参加外培，没有再收到他们的消息了。”
联系迟影说的发现宁舟反常的时间，江挽快速厘清了整件事的因果链。
“说出来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按照我的推算，他们推迟实验是因为迟影和江忱的严防死守，决定夺取基地的所有权是受了你‘乖乖等待’的刺激，野心大发，正巧赶上迟影放钩子，周旋半天，然后，被她解决了。因此，他们没机会再骚扰你。”
俗称，隔空配合。
她和迟影当时就奇怪这群人上吊啊不上钩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原来是中间还有一位伟大而默默无闻的推动者啊。
Dramatic也莫过于此。
宁舟：？
刚刚说解决了组织人员的人，是，迟影吗？
“基地是指‘遗迹’？”她缓缓发问。
“是的。”
“江忱，是封锁并接管基地的物理研究员Dawn，也是被迫参与量体实验的江博士。”
江挽在电话那头挑眉。
“嗯。”不愧是瑟琳家族的人，三两下就思路同频了。
最后，宁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迟影，是Enta的人吗？”
江挽吸了一口气。
“是。”
“她是你同类中的同类。”
江挽达成的同类标准只有被实验牵连，而迟影既是实验的牵涉者，也是灰色地带的一员。
这些弦外之音，宁舟都明白。
“那她和江忱？”
“幕后合作关系。”
懂了，隐藏的甲方。
“严防死守、放钩子、周旋、解决的具体过程是？”她一字不落地询问。
“收购基地，对外封锁，进行勘察，摸索敌情，放出诱饵，拖延时间，作戏障眼，最后，请君入瓮。”江挽的语气像初中生背课文，句式像无脑阅读理解的情节概括，语调平平。
反而更让人震惊。
宁舟忽然怔愣了一下。
江挽冷静的声音太具有安抚性和麻痹性，以致于她这时才全然反应过来，迟影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她之前，藏得到底有多好。
而江挽从头到尾都有意无意避开了迟影在Enta的代号和所属区，大概是不方便让她知道。
“为什么？”
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不过，迟迟不敢相信。
因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值得。
那头响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叹息。
“她是为了你。”
“宁舟。”
“为了你。”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解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