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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良宵淡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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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是从梦中惊醒的。
梦里,偌大的篮球场只有他和流川两个人,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流川和他保持着下午的那个姿势。
他压在流川身上,双手环住他,把他护在怀里。他甚至还清晰记得自己手中的触感,这辈子他第一次摸到除自己以外男人的隐秘之处,在此之前他可能会在某些时候无意识地把流川当成一个小孩,一个弟弟的角色,但今天他知道了,流川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看到梦里的自己想要就着那个姿势,偏头去吻流川满是汗水的脸颊,流川恰好在这一刻转过脸来望着他,那双总是清亮明澈的眼睛带了朦胧与迷茫,他的唇堪堪从流川的下颌线擦过,他们离得很近,流川没有拒绝。
仙道坐了起来,迷蒙中抬头望向窗外,月光透过家中的落地窗洒进来,此刻与梦境重合,仙道无声地抬起手擦了擦满脸的汗,下一刻隐隐约约的腥膻味闯进鼻腔,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像被万钧雷霆兜头劈了一样愣在当下,久久无法动作。
而回过神来刚想下床去卫生间收拾一下自己的时候,却被地上的人绊了一下。仙道低头看,流川睡在他的床边,地上简单铺了床被褥,正打着小呼噜。
他一下子明白了流川的用意,大概怕他晚上起夜伤到手,所以拥有了照顾病人的自觉,睡在自己的身边。但流川被绊了一下也没有醒的意思,很显然这个陪护人员过高地估计了他自己的警醒程度。
仙道蹲下来,看着流川睡觉时的表情,闭上眼睛的流川没有了平日的锐气与杀气,柔和得一塌糊涂。仙道一直觉得,流川睁开眼是“剑眉星目”这个词最好的代言人,而这一晚,月光落在他闭着的眼睛上,浓黑纤长的睫毛阴影铺满眼周白皙的皮肤,像中国水墨画中的几抹留白。
也许是因为流川的右手压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梦中的他微微皱眉,仙道轻轻推推他:“流川,起来,到床上睡去。”
没有回答,仙道只好拿起那只手,把它从流川的心口处放下来,怕它就这样压一晚上,可能会让流川做噩梦。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吵到,仙道的手还没抽出来,流川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无意识般虚虚握着。
流川的手很暖,哪怕只是轻轻的接触,也能感觉到指腹的温度。
那一刻仙道忽然觉得,这才是他们这么久,最最亲密的瞬间。
后来流川给他当了一阵子的专职单车司机,每天早上起个大早,先把仙道送去陵南,自己再骑到湘北。
仙道推辞了很多次,他其实可以坐电车的,左手虽然暂时不太灵活,但也不至于坐不了个电车。
可流川只是日日早上站在他家门口等着,仙道一出门就看到小伙子正靠着自行车等他,一边听着Walkman一边打瞌睡。有一次仙道都跨上后座了,流川还没清醒,口水滑下来一两滴,仙道给他擦了擦,才给他擦醒。
仙道还是会参加球队的训练,因为没有伤着骨头,所以左手恢复的速度还算快,客观情况还逼迫他增加了单手投篮的训练。
那个下午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些只敢在梦中旖旎的情思,那个有着淡淡月色的午夜,那个轻轻的握手,那张属于一个人的藏书票,那些个少年的心事,就像风过无痕般,没有人再敢提起。
直到有一天晚上,仙道在球队的训练中终于可以双手投篮而毫无不适感之后,他决定去湘北给流川一个惊喜,也顺便告诉对方,明天开始不必起那么早再来给自己当司机。
已近十二月,晚上的气温很低,冬季杯马上开赛,想起那日父亲给他打电话,聊天中还谈起比赛的事。
“现在都在东京体育馆比赛了,是吗?”父亲问他。
“没错,J-SPORTS开始转播之后,就来到这里了。”
“这几年我太忙,实在没有时间关注你的比赛,不过自然有人会来告诉我,阿彰除了有些懒散,篮球打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田岗教练还常常与您联系着呢。”仙道不用猜也知道。
“那接下来的问题考考你,看看你还记不记得十二岁时说过的话。敢接招吗阿彰?”父亲笑着说。
“阿彰没有不敢接招的时候。”仙道也笑起来。
“很难的问题哦,如果不是持续关注的人,是答不出来的。好吧,听好问题,现在冬季杯的举行场馆与之前的场馆之间有什么联系呢?十秒钟答得出来的话,三天之内阿彰就会收到Hamilton给Johnson定制的冠军皮夹克。”老头的声音十分愉悦,似乎笃定自己的儿子答不出这道难题。
“这道题目确实不简单,不过我还是会的,”仙道说,“它们是师徒关系,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一个可能要喊另一个一声爸爸。”
听着父亲欣慰的笑声,仙道也笑了:“十二岁时说过的话我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改变主意。”
“我的儿子在好多地方都有天赋,但很感谢,你愿意选择它作为你的事业。说实话做父亲的其实有点担心,怕你会改变主意,去NBA打一辈子篮球。”
“如果我一定要去打篮球,您会选择拦着我吗?”仙道好奇地问。
“当然不会,当然是选择尊重了。但阿彰,你会这样选择吗?”父亲真心问他。
仙道忽然在这一刻想起那天流川问他的话,想起那个人每一次在球场上燃烧至绚烂的样子。
流川那样的人,才真正适合那片战场,才应该在篮球场上拼杀到老。
而他不是,他的战场在别处。
于是他对父亲说:“目前为止,我唯一执着的,依然是十二岁时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