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满天云》许维夏

45、风雨同舟

　　世纪末的这一年，全世界都在“装模作样”地等待“末日”和外星人的“访问”，即使最不懂浪漫的人，也会在这一年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流川依然在教堂山小镇上过着他日复一日没有太多新意却十分充实的大学生活，训练，学习，打工，攒钱，以及，和他大洋彼岸的爱人隔着电话与网络，谈一场不见面也不分手的恋爱。

　　这一年流川的篮球事业更加充满了挑战。他那去年毕业的双子星学长Carter和Jamison在当年选秀首轮就一个第四一个第五被选中，再加上之前两人携手并肩，带领北卡两次夺得ACC冠军并一路过甜蜜闯精英杀进Final Four，虽然没有重现九三那年的盛世风采，但也依然给后来人留下了两座高山。
　　以及之后的未来，大家都知道了，世界上只有两种slam dunk，一种是Carter，一种是其他。
　　再加上去年古斯蒂奇又拿到了全美NCAA最佳教练，所以他老人家是老当益壮还想继续卷上一卷，因此队内充满了快活的激烈的竞争的空气。
　　这一年队里的明星是Haywood，凭借自己的成绩成功进入先发。他比流川大一年，是队里比较难得的不怎么排外的人，对流川的毅力和悟性都非常欣赏，而且Haywood是纽约土著，有时候放假回纽约两人也会结伴走。
　　流川经过一年的努力，体能与自己之前比较已经有了巨大的提升，但在一群铁塔一样的巨人队友面前，他真的就还是个弟弟。Haywood能体会他的心情，经常给他传授一些经验，流川还记得这位明星队友对他说了一句话，大意就是作为日本人，他能站在这里就已经赢了。
　　他当时回答的是，不行，我追求的绝不只是这样。
　　即便付出再多得不到回报也在所不惜，即便拼尽全力都不成功也无所谓，至少他不能倒在还未到达终点就放弃的半途。
　　如果在日本的土地上他算一个天才，那他也不怕在美国的球场上当一只笨鸟。即便飞到最后也没有越过层叠高山，但在飞行的路上，他也已经见过最险峻的风景。
　　所以他永远不会满足于只是站在了这里而已，就算头破血流，他也想趟出一条路来走。

　　被仙道发现是在暑假的时候，彼时他已经回了纽约，也打工，也练球，也练武，过得十分充实。
　　接到仙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在武馆里打拳打得嗨，师父教到兴起拖堂给他演示浮沉吞吐四象变化，他正专注地跟着师父悟道呢，仙道的电话到了。
　　他就跟师父道了别，认真接起来男朋友的电话。
　　仙道跟他聊了几句，听上去和以前的每一个电话也没有什么不同，问他在哪儿，在干什么，流川就回答，我回纽约过暑假了，刚从武馆出来，正准备去练球。
　　但聊着聊着，仙道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你不爱我了吗？”
　　他懵得一比，他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你个大白痴发烧了吗。
　　仙道说：“哦，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这下流川有点慌了，他觉得他的爱人还有后招，毕竟相爱这么多年，这个人从来没有问过这种白痴问题。
　　果然，仙道说：“既然还是爱我的，那我就要问你一个问题了。为什么从去年开始，Winter Break你不邀请我过去，Spring Break你也不邀请我过去，现在连Summer Break你都不邀请了。你不但不邀请我去美国，你也不提回日本的事。你不用拿你有什么特殊的事做理由，我刚刚才问过你在干什么还有你的暑假计划了，我看你还是常规那套动作，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所以，你解释一下吧。”

　　流川在那瞬间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不干脆他就说他不爱了吧。
　　但他说不出口，怎么可能会说出口，他站在街边沉默，拼命燃烧着他的脑细胞，他仿佛都能听见自己脑子里细胞噼里啪啦运动的声音。
　　“我……”他艰难地张开口，但确实不知道该编什么理由。
　　“我可不可以今天晚上再给你打电话。”他想，一下午的时间，应该可以集思广益编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仙道在电话那边笑了，他说：“枫，要不我先等着你，你现在就去找场外支援吧。”
　　这下流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接选择沉默。
　　过了一会儿，仙道在电话里长叹一声：“这么长时间，你辛苦了。”
　　“我……”流川还是懵懵的，他不知道仙道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瞒了，也不是藤真告诉我的，你也别怪他是叛徒。”仙道说。
　　流川心里纳闷，既然不是藤真的话，仙道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能猜到流川现在满肚子问号，仙道主动给他做了解释。
　　“我一直在怀疑，为什么藤真朋友的工作室给我的报酬总是那么高，比市面上的价格高两三倍，我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给这么多，比给已经从业的设计师的还要多，这不合理，毕竟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嘛。
　　“但每一次我问老板，他都很真诚地表达对我的欣赏和赞美，甚至跟我说，其实他以前就是我的球迷，还拿出了一些账目，让我看我的设计给他换来了多少利润。所以我也不敢确定，甚至多多少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遇见了一个资本家里的良心担当吧。
　　“但两个月之前，在很巧的场合中，我遇到了一位和这个老板有生意往来的客户，他们的一个case恰好是我做的。在聊到这个设计的时候，我就问他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他到底付了多少报酬给那个老板，结果我发现，这位甲方付给老板的报酬，还没有老板付给我一个外包设计的钱多。
　　“到这里，我就算再傻也知道里面有问题了，所以我就去跟老板摊开说了，最后他承认了，其中一部分报酬都是藤真拿去让他给我的。
　　“我那时候就怀疑是你，毕竟你想知道藤真的联系方式又不难，而且以你对我的想念程度，怎么会寒假和春假都没有再提过让我去美国。我不想问藤真，我也知道肯定不是藤真给我的钱，因为这个钱的数额不少，他又不暗恋我，干嘛给我那么多钱。
　　“我知道在我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问你你也未必承认，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还记得当初你给你妈妈写的第一封信吗，是我们一起写的，是我去寄的，所以那个地址我记得。我就给你妈妈写了一封信，仔细询问了这件事，并且非常真诚地表达了我的想法，希望她不要替你隐瞒，告诉我实情。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妈妈回信告诉我，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知道你在去年夏天的时候把他们给你买的别墅卖掉了，并且从头至尾没有跟他们解释过具体原因。但因为房子说好了是给你的，所以他们也没有过问。
　　“我问了房子的购买价格，又查询到了教堂山附近地产经纪的电话，咨询了二手房的大概交易价格后，我就明白了，藤真父亲借我的那笔钱，应该就是你卖掉房子给我的。但我算了一下数目，发现你在卖掉房子之后还在继续给我钱，那唯一的原因就只能是你在打工了。”

　　仙道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枫，你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练球，你已经很累了，你要学习，要在那样强度的竞争环境里练球，而且你还要打工，这些钱绝不是一份工作就能挣出来的。
　　“我就在想，这一年多，我的枫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说到这里，仙道说不下去了，流川能感觉到他在电话那边哽咽的声音，一瞬间，真的很想抱抱他。
　　自己再难，又怎么比得上仙道的难处呢。无数个夜晚，他只要一想到藤真给他讲的仙道受的那些委屈和刁难，面对的那些痛苦与困难，他都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更厉害一点，可以多帮自己的爱人一些。
　　他轻轻道：“你才最辛苦啊。”
　　他一边走着，一边把左手伸进裤兜里，戴上刚刚因为练武摘下来的戒指，然后，一字一字地对仙道说：“爱人，就是要一起度过难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