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满天云》许维夏

13、道法自然

　　仙道醒来的时候，流川的小呼噜打得正响，他侧过身去静静地看着这张英俊的脸，合目时整个人柔软了那么多，但仙道却想起了流川在球场上的样子。
　　银鞍白马，飒沓流星，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他没想到流川这样的人，竟也会为谁驻马、甘心盘桓。
　　因而自己也就愈发想要在此刻感谢命运。
　　昨夜星辰，今日朝阳，我有所念，恰在身旁。
　　仙道想，哪怕日后流川会飞得又高又远，但至少他和自己都不会忘记，他们曾并肩看过的落日与初景。
　　于是他对着醒来的流川笑：“早上好，快点起来洗脸刷牙吃饭上学。还有，别忘了，从今天起你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仙道彰的男朋友。”
　　果然，还是那句熟悉的“白痴”，不过仙道听得出来，语调柔和了不少。

　　看着流川安静地坐在桌边吃饭，一小撮呆毛随着喝粥的动作轻轻动弹，仙道忽然说：“流川，一会儿你在这个房子里挑选件东西，当作纪念日的礼物吧。”
　　不知道为什么，仙道就想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加深记忆，让自己和流川都记住这一天。
　　流川点点头，没有迟疑：“什么都可以？”
　　“当然，你就算想要把我拎走都可以，我还附送你打包服务。”
　　流川便指了指桌上摆着的西岭雪山模型：“这个。”
　　仙道怔住，他没有想到流川会选择这个东西。
　　“你喜欢它吗？”仙道站起来，用纸巾轻轻擦拭了一遍模型上的灰尘，又从餐边柜里拿出了一直收藏着的包装盒，装好后递过去，“是你的了。”
　　流川重新打开盒子，细细地盯着看。
　　“我以为你会选择那件魔术师的定制冠军皮夹克。”父亲说到做到，三天之内皮夹克就专递了过来，仙道爱不释手，昨天晚上洗澡前还拿给流川看了一眼。

　　“我很想早一点认识你。”流川却这样对他说。
　　虽然流川的语气淡淡的，但仙道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流川希望能够早一点认识自己，希望能够拥有更多的共同记忆，甚至希望如果当年在蜀地的时光能够陪伴自己，也许彼时那个失去母亲的少年，就不会那么孤单。

　　他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望着流川的眼睛，突然很想去吻它。于是仙道便这样做了。他站起来，走到流川旁边，一手撑在餐桌上，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上去。
　　流川愣住，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昨日和你讲过我最喜欢的建筑师，安藤先生也有他的原点与执念，他说过一句话，他说自己心中一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他的最终作品将是一座住宅。
　　“是他让我明白，狭小的空间里也可以创造一个广阔的宇宙。
　　“流川，以后我会在最喜欢的那个地方给你建一座房子，无论那时我们是否还在一起，无论这辈子你会不会去到那里，我都会给你建一座房子，把属于我和你的宇宙装进去。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他听到流川问他：“这座房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仙道就想，真好，流川没有怀疑他是否能实现，流川甚至想要知道属于他们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的。
　　到那时，他一定已经成为了一名很优秀的建筑师，可以为自己与爱人打造那个宇宙了。
　　“会是一个能把自然放进去的空间，你会喜欢吗？”
　　“我想听。”流川点点头。
　　仙道就摸摸他的头发，重新坐下，托着腮，像在畅想：“日本非常著名的仙道建筑师还未执业，他的男朋友就已经让他在脑内绘制设计图了。”
　　“我想知道。”流川很坚持。
　　仙道笑：“好，那我跟你说。”
　　他在虚空中画了一条曲线：“我想它应该在一座古老的镇子上，临着街，从窗子往外望，能看到一个园子，最好还能望到远处的山。”
　　“窗含西岭千秋雪。”流川说。
　　仙道就给他比了个鼓励的赞：“不错，看来国语课你还是会学习的。”
　　“很美。”流川评价。
　　“确实很美，有机会带你一起去看西岭雪山，”仙道十分自豪，“小时候曾经跟着父亲上到海拔4000多米，它的最高峰叫大雪塘，虽然只有5300多米，但攀登难度甚至超过了珠穆朗玛峰。”
　　仙道指着雪山模型的山尖尖：“你看，这里就是。有机会一起爬呀！”
　　看着流川瞪大的眼睛，仙道觉得，偶尔逗逗流川，真的挺好玩的。

　　他继续讲关于房子的畅想：“小时候祖父带我去大阪参观过安藤先生的第一件作品，是一间长屋。里面有住户，原本是没办法进去参观的，但我家里人从事这个行业，自然有相关人脉，于是征得了住户的同意，我们得以进去参观。
　　“好有意思的，流川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被这样任性的设计打动。安藤先生把整个大自然都放进了这个建筑面积只有34坪的小长屋里。长屋的中庭是打开的，露天的，也就是说，阳光，雨雾，霜露，雪风，都可以进入这个宇宙。人在里面生活，下雨是要打伞穿行的。我们去的那天正好下着雨，我和祖父撑着伞，穿过了下着瓢泼大雨的中庭，才进入起居室。这种体验真的很特别。
　　“我还记得自己问那位住户，这样会不会很困扰呀，冬天会不会很冷呢？那位住户跟我说，啊仙道君，我也曾这样问过安藤先生，他的回答是，你为什么不多穿一件毛衣呢？”
　　说到这，仙道哈哈笑了起来，连流川的嘴角都跟着扬了一下。
　　“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子，对吧？后来接着去参观了他的光之教堂，他竟然把墙上的十字架设计成整个都是镂空的，所以冬天的时候，教堂里会狂风大作，冷得像冰山一样。因为教堂是信徒募集资金邀请安藤先生做翻新设计的，所以信徒们就要求在教堂的十字架部分加装玻璃。流川你知道这个老头子最开始拒绝的时候，说的是什么话吗？他说，就是因为内心觉得冷，所以才很适合大家一起聚在这里啊！”
　　这下连流川都忍不住笑了。
　　仙道望着流川的笑容，也愣住了，许久他才说：“可是流川，我却好喜欢这样的设计啊，能够在一个密闭的宇宙里感受到整个大自然，多么难得！现在太多的设计师觉得建筑完全服务于人的生活，实用性应该放在第一位，安藤先生却有这样的想法，他觉得，必须要有取舍，住宅也需要放弃一部分实用性，去寻求一些不应该舍弃的东西。所以他的任性彻底打动了我。
　　“流川，如果以后，我也要把整个自然都搬进属于我们的这个宇宙里，你愿意和我一起，在屋子里打伞吗？”

　　他看到流川毫不犹豫地点头，说：“还可以一起在屋子里打露天篮球。”
　　仙道怔住，随即再次大笑了起来，一把搂过流川：“你还真是个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