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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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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人的光线透过叶缝在地上映出不规则的斑点,张景林站在树荫里难耐地摇着扇子,可挥出的仍是热风,细密的汗从额角渗出,又消失在眼角的皱纹里。他虚眯着眼往你家摊位上张望,等了很久也不见你的影子。
直到太阳往西边落了大半,你才抱着饭盒匆匆来接姐姐的班。在你闯入视线的那一刻,张景林的眼睛亮起来,他立即想上前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又继续隔着街偷觑。你跟姐姐嘻嘻哈哈的笑闹落在他眼里是个好讯号,下意识理理软塌的衣领,有些忐忑地走到水果摊边上。
弯弯的嘴角迅速拉平,明亮的眼睛隐藏在低垂的睫毛后,笑容一瞬间不见踪影,你埋头往姐姐身后躲,姐姐顺势挡住张景林看你的视线,眼神凌厉地瞪过去,“要买水果就去别家,我们家做不了张老板的生意。”
“别这样……大家都是老街坊了。”张景林手指摩挲扇柄无措地立着,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我这不是来赔礼道歉了吗?”
“姓张的,你别以为你那点嗱臜心思没人知道,我劝你少打我妹的主意,有多远滚多远!”姐姐伸手抓过一旁的扫帚,威胁道,“你要是再敢来,别怪我不客气!”
张景林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后退两步仍不死心道:“大家有话好好说嘛,我只是想找她说几句……”
话还没说完,姐姐举着扫帚作势招呼上去,张景林立马吓得灰溜溜逃了,回过头发现没人跟上来才停下,“这是什么事儿啊!”他不满地嘟嚷,一脚将鞋边的小石子踢出好几米。
姐姐的泼辣在老街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关于你的事,没人敢触她霉头。张景林以前混过社会,现在又是个老板,也少有人敢去招惹他。因着这,街坊们谈论起你们的八卦都带着隐秘的刺激,但苦于爆料实在太少,颇有隔靴挠痒的感觉。偶尔也有耐不住的人想去张景林那儿打听打听,都被一扇子狠敲回去了。
张景林近来火气大的很,看什么都不顺眼,是以感冒刚好完就上了火,嗓子干痛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人都跟着瘦了好几斤。但他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小饭馆,喝着甜滋滋的蜂蜜柠檬水,耷拉着眼皮时不时看着街对面你忙碌的身影。
今天有点意外,张景林等了好久都快以为你不来了,才看到你背个书包跟上次的男生一起出现在街角,两人手里各拿着根冰棍,另一只手比划着他看不懂的语言。
张景林觉得自己的嗓子又开始痛了,抬手招呼着老板上茶,眼睛却紧紧贴在你身上,眉心皱出个川字,他真的想知道那小子到底比划了什么能让你笑得那么开心。越看越烦,低头喝了口茶水,柠檬从舌尖酸到牙根,张景林顿时发作起来,手拍着桌子叫嚷道:“你泡的什么茶啊?酸死我了!”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欢乐里藏着一丝促狭。张景林不满地扫视一圈,还是只能把怒火对准无辜的老板。余光里你朝这边看过来,他的气焰顿时小了,没再找事只说让老板重新换壶茶。
张景林心虚地回望,目光短暂交汇,你面无表情地转头避开,像是目睹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并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人。张景林嘴角提起自嘲的笑,倒坐在藤椅上,手里的扇子轻挥两下,好像要赶走围绕的失落愁绪。
在后厨重新泡茶的老板纳闷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放了两大勺蜂蜜,该是压着柠檬的酸味儿了,怎么又把那尊大佛给惹着了?
张景林冒了学手语的念头,托人问了问只有少年宫在教,他抽空去转过一趟,教室里都是些细蚊仔(小孩子),他拉不下老脸跟他们打堆坐在一起。跟上课的老师商量了,多出点钱,放学后单独给他上会儿课。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意外收获——你在少年宫打暑假工。当个助教,帮老师们整理学习资料,教孩子们做手工和练书法。少年宫的展览墙上贴了很多优秀作品,你的书法放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张景林每次走过都得停下看一会儿。说不了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看着行云流水的笔画高兴地想,这不厉害着嘛。
第一次课上老师先讲了一些关于手语和聋人的基本知识。“所以哑巴,聋哑人这些都是不好的?”张景林眉头锁紧,面色不太好,他想起从前每次去买水果都是“小哑巴,小哑巴”地叫你,而你还乐呵呵地给他称水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下了课,他在少年宫门口遇到了你和张东升。张东升的自行车倒在一边,车轮转得滋啦响,学生的试卷散了一地,你正在帮着张东升捡卷子。
张景林合了扇子弯腰捡了你面前的那份,意料之中地看着你感激的表情变得惊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你还给张东升卷子后很快走了,张景林看你匆忙的背影,也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扬声叮嘱道:“路上小心点啊!”
张东升扶了自行车在他后头低声道:“谢谢张老板,我还要去买菜,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张景林斜眼睨着张东升,这个人嘛,他有点印象,入赘来的,看着挺老实。他心里有几分看不起但面色一转,挂个笑道:“张老师,别见外啊,你看我们都是本家人,拜托你个事。”
“啊?您说。”张东升推了推眼镜,略过张景林打量的目光。
“那女仔同我有点误会,张老师帮我打听打听她有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好跟人赔礼道歉。”张景林眼睛眯起来,面上笑得坦诚。
“这……别人的事总不好打听……”张东升想到街坊间的传言,没料到里面还有几分真实,但他并不喜欢张景林这类身上泛着油腻气息的商人,只能委婉推辞。
“一点小事,就麻烦张老师了。”不理会微弱的反驳,直接把事扣到别人头上,张景林摇着扇子美美离开。
没几天张景林就从张东升那里得到了些消息。他正琢磨着怎么给你送东西过去,就发现张东升面色不对劲,皱眉问:“你还知道什么?”
张东升犹豫一阵,从抽屉里拿了个纸条出来。张景林一眼认出是你的字迹,上面赫然写着——
不喜欢的东西:张景林!
张东升眼看着张景林脸上的肉垮下去,堆叠出悲伤的形状,连平常精明到滴溜转的眼睛都无神地盯着纸条上的字。张东升心中隐秘的角落里传出窃笑,他听到张景林喃喃地问:“张老师,你看我还有机会么?”
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那么些年,不放弃也算是张景林的成功经验之一。他开始依着你的喜好让人搜了许许多多的书放在你家店门口,以免你不知道是谁的杰作,他在包装外面龙飞凤舞地落了个“景”字,然后他就喜提警察问话了。
“吹水啊!”陈冠声将头盔往桌上一扣,打断了正在同别人聊天的张景林。
“陈警官怎么也有空来了,周末休息吗?”张景林突然乖觉起来,脸上赔笑。当混混那会儿没少挨陈冠声的训,哪怕是现在也带着对警察的抵触。
“有事儿找你。”陈冠声含笑盯着他。
“啊……哦……什么……什么事啊?”张景林如芒在背,手握着扇子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知道该往哪放。
“有人举报你老是骚扰那边买水果那家人,怎么回事?”
“谁啊!谁举报的呀!”张景林瞪眼睛挺直背,又在警察审视的目光里萎靡下去,“这肯定是个误会,我那不是赔礼道歉嘛。”
“你的道歉就是给人家店门口堵上?”
“不是……我就送点东西,也没想着影响她们生意啊。”张景林尴尬地挠着下巴上的胡茬,前天才剃过,今天又长长了。
“嗯,你还挺有想法。”陈冠声起身拿了头盔,走之前对他说,“人家不待见你,你就别去打扰。”
头痛,张景林按着太阳穴说不出话,他想骂这老板给他上的什么假酒,又想骂周围看热闹多管闲事的人害他之前说错话,还想骂手底下办事不带脑子的人……骂来骂去,骂到自己头上。得,什么都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张景林。
你第二天才知道姐姐报了警,当天不停朝对面小饭店张望,看到张景林还坐在老位置上没被抓走,心里的石头才落地。说不清在这么多事后对他抱有什么感觉,你决定做点什么。
张景林隔天早晨开门差点没吓一大跳,几箱书原封不动地给他退了回来,最上面还贴了一封信,他拿起来左右翻看两下,嘴巴撅起来,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通牒,犹豫一会还是决定拆开。
像坏蛋的张景林:
你好,谢谢你的送来的书,但是我不需要,同样我也不需要你过多的歉意。那天晚上我确实有一点生气(好吧,不止一点)。类似于“哑巴”、“可怜”、“看不起”这种话我从小听过太多,那时我还会很伤心问姐姐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声音,而我却像是被按下静音键。长大后我慢慢意识到这并不是我的错,我说不了话就像有些人对芒果过敏一样平常。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对芒果过敏就要嘲笑他吧!
因为自己可以轻松做到,所以就对在这件事上有缺陷的人冷眼相看是完全不对的!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们太狭隘了!
忍不住情绪激动了,好吧,我写信还想说,我们家进了新品种的西瓜,超甜,我原谅你了,快来吃吧!(笑脸)
像是落水的人突然被打捞上岸,张景林捏着信角的手微微颤抖,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笑意。反正今天也是艳阳天,他乐呵地想,去试试西瓜有多甜吧。
(True Ending)
小番外(解释一下文章名字的由来):
跟你在一起之后,张景林也没觉得有多安静,反而家里更热闹一些了。你光脚在木地板上“咚咚咚”跑来跑去,做手工时材料被扭动的“哗啦”响声……但他最喜欢听的是你的呼吸声,那种急促的,带着喘息的呼吸声。
张景林家有个院子,因为你说夏夜里坐在盛满花香的院子里吃冰镇西瓜是一种享受,他就让人重新打理,栽满了花。
想象当然美好,现实就是一腿的蚊子包。你在旁边啃西瓜,张景林就往你腿上抹花露水,宽厚的手掌附在细滑的腿肉上,不能指望他有多老实,常常抹着抹着就亲上来了。
壮实的手肘箍住你的腰,慢慢尝着你嘴里残留的瓜果甜味,直到你呼吸困难才放开。将你的头轻轻按在他的胸口,满足地听着你的喘息声。
怎么会没有声音呢?这是你独属于他的声音,是别的声音都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