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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 ...

  •   “姽姽,别哭。”
      吴风倚着门框,听着卫生间里的哭泣声,心被剜的生疼。
      胡姽蹲在地上洗着被弄脏的裤子,泪水哗哗的流进水盆中。
      “别洗了,丢掉吧。”吴风不想让胡姽纤细柔嫩的玉手去触碰这般污|秽|不堪的东西。
      胡姽摇摇头,也不管吴风能不能看得见,胡姽是什么样的人,吴风心里清楚得很,她雷厉风行,狠心泼辣,如今却因为自己的难堪而心疼到落泪。吴风不知道,他们俩人出逃的这一年多来,究竟是胡姽改变了自己多些,还是自己改变了胡姽多些。
      “还差一枚。”吴风终于还是道出了心里话。
      “什么?”胡姽有点不明所以。
      “还差一枚,我们就能结婚了。”这是他们最初的约定,也是他坚持到现在的唯一信念。
      胡姽用湿漉漉的眼睛瞧着他,她眼里的吴风总是这样,倔强、固执。
      “差不差那一枚有什么要紧?现在就结,明天就结。”胡姽说得掷地有声,把搓揉的差不多的裤子摔进了水里。
      吴风不说话了,他很别扭,已经别扭了一下午。他了解胡姽的脾气,之所以肯和自己做这样的约定,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实现人生价值,然而,也许自己的确和大多数的人不一样,甚至和其他的那些残疾人都不一样,否则,为什么队里的那些同样失去双臂的人会这么排斥自己呢?

      第二天一大早,吴风像往常的时间一样醒过来,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他叫着胡姽的名字,始终没人答应。失去双臂又双目失明的吴风自理能力很差,几乎事事都需要胡姽的照料,这样一来,自己起身都是个问题。
      他努力扭动身体,将自己翻转过来,脸朝下,然后再用额头拱住松软的床,膝盖才能借机蜷起,等终于变成了跪姿,他才艰难的下了床。
      他以为胡姽只是下楼买个早饭,自己只好找到沙发坐下,刷牙洗脸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无法一个人独自完成的。
      吴风想错了,那天早上胡姽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不到八点,已经站在了训练馆的大门口,她在那里等一个叫做赵金佑的男人。
      胡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调查清楚,队长赵金佑是要冲击金牌的主力队员,每天上午八点半有一场加训。
      很快,那个短发的男人就出现在了胡姽的视线中,他穿着一双拖鞋,身上挎着一个帆布的小挎包,走起路来衣服两侧的空袖子荡来荡去。
      “赵金佑。”
      胡姽平静的叫住他,然后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胡姽就是这种人,不会说太多的话,能用暴力决绝的问题她从不会浪费自己的口舌。
      她本来还可以下手更重一些的,但看见赵金佑趴在地上挣扎着站不起来的时候,还是想到了吴风,他们两个人截肢的位置都几乎一样,肩膀外侧是平的,一点手臂都没有,根本无法借力。
      所以胡姽收手了。
      可是赵金佑的这顿打挨得还是不轻,右腿骨折。
      即使他是身材高大的运动员,但是由于无法还手,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他还是被这个冷酷的女人按在地上完全招架不住。
      胡姽看着地上一动不动如同死鱼般的男人,冷冷地说:“自己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出。”

      胡姽回到家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轻松愉悦,还带了油饼和豆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饿了吧?”胡姽看着端坐在沙发一角还穿着睡衣的吴风还有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姽姽你去哪了?”吴风的声音不大,他不想让胡姽知道在这里独自等待的一个小时心里是多么的害怕。
      “我去买早饭了啊,”胡姽也知道自己的话解释不通,又加了一句,“又去队里给你请了假。”
      “为什么要请假?”吴风有些不解。
      “因为我们要去你的老家傻弟弟。”胡姽笑起来,用手指把他的头发拢顺,“我们要结婚啊!”
      第二天胡姽给吴风办了离队手续,他带着那九枚奖牌彻底离开了市队,那里再也无法包容他。

      吴风的家在甘肃天水的一个小山村里,三年前,是胡姽偶然到了那里,将吴风带了出来,而今天,他们又一次回到那里。
      胡姽是有心理准备的,她知道那里的环境不太好,吴风的家人也不太好,但是当真的到了那里,看见低矮简陋的小土房和院子里凶神恶煞的白鹅的时候,胡姽还是有点不适应。
      吴风说他们村子每家每户都是这样的,守院子养鹅不养狗,鹅吃冷饭,狗还得喂肉。他记忆中自己的家的小院子在一个小土坡上,有一间半房子,院子并不大。
      一路上,村里人都被这两个从城里来的人吸引住了,看到了那双空瘪的袖子,还是有能认出吴风的人。
      “那个不是风娃子么!”有人在他们身后出声。
      吴风不敢说话,他在这个村子里是很有名的,就算他已一身城里人的打扮,原本就好看的面容又立体清晰了不少,但他的外在特征实在明显,村里人还是会一眼把他人出来。
      “风娃子,你哪里去哇?”一个年纪和吴风差不多的男孩子问他,脸上还带着笑。
      “我,”吴风没想到有人肯理他,没做好说话的准备,变得结巴,“我回家。”
      “嘿,你家往西头走,走反啦!”那个男孩子扬扬手,后边看热闹的人群开始哄笑,只言片语冲进了吴风的耳朵。
      “连自己的家都认不得。”
      “别说啦,人家不是瞎子嘛!”
      “啊哟这是可怜。”
      吴风能感觉到托着自己腰的手突然一顿,赶快开口:“姽姽,别理他们,快走。”
      胡姽还是没动,吴风可不想她为了自己和这些野蛮不讲理的村民大动干戈,急得要哭出来:“姽姽。”
      胡姽不动,强压制怒火,又听见吴风轻轻开口:“姽姽,你要有心理准备的,我这副样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似的可以接受,他们骂我打我都不介意,你可千万别担心生气。”
      胡姽开始难受起来,她不想让风着急害怕,搂着的他腰不再说话,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很快黄土就在鞋面上覆了厚厚的一层,吴风低垂着眼睛,微卷的睫毛也显得过于沉重。
      对面走过的一个人被他二人吸引的停下了脚步,那个男人和吴风年纪差不多,打扮的与这个贫穷落后的村子格格不入。
      “吴风。”那个人不冷不淡的叫了一声,神色木然。
      “你是?”吴风侧着一边的耳朵,想了一想,不太确定的叫了声:“舅舅?”
      “恩。”那个被吴风叫舅舅的人又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胡姽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看也不相信那个年轻小伙是“舅舅”。
      男人很冷淡,和吴风交流了几句,知道他们是要回家的,就在前边带起了路,吴风和胡姽走在后边不远处,在耳边轻轻的告诉她发生在这黄土地上的故事。
      吴风的妈妈叫吴小玉,是家中长女,下边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生育吴风那年,她的亲弟弟吴强才五岁,由于未婚生育,家里人都不怎么理她,在医院住的那三天,更是无人露面,她也能想象出自己回到村子会有什么样的待遇。
      临出院的那一天,两个妹妹带着五岁的吴强来到了医院。
      听说能见到大姐,自小被大姐照顾长大的小弟吴强十分高兴,可看到大姐苍白憔悴的脸,又是吓了一跳。
      吴小玉支开了两个妹妹,叫吴强陪在身边。
      吴强年纪小,又从小被吴小玉带大,她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吴小玉说,求你将我的孩子照顾好,吴强答应了她,第二天,就传来了姐姐自杀的消息,从临盆住院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个孩子就是家族乃至全村的罪人,更何况还有残疾。吴小玉的爸妈当然不会对他好,两个妹妹也对他避之不及,只有吴强肯理他,当然,如果没有吴强,吴风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不过吴强的年纪小,在家里没有什么话语权,除了能保住他的命,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以前是怎样生活的?”胡姽问他,还没来得及等到回答,他们就随吴强进到了吴家。
      正如吴风所说,吴家有一个很小的院子,贴着墙跟儿种菜,因为根本就没有一块见方的平地,院子里有一间半房子,房门上挂着竹帘,见不到里边的装饰,两只鹅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嘴里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显示着它们的凌厉。
      吴强发声把它们引走,胡姽才敢扶着吴风踏进了院门。
      “爸妈,吴风回来了。”吴强的语气里带不出任何一点感情。
      门帘被挑开,一张历经风霜的老脸露了出来,胡姽知道,那应该是吴风的姥爷。
      那个老头瞪着浑浊的眼睛,一声也不吭的让到一边,意思是让他们进屋,屋子里的黑暗让胡姽很不适应,但她不知道,就在这间屋子里,吴风度过了更为黑暗的二十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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