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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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打满算这是深津一成第三次来到往生院，如果算上第一次修学旅行时从山前经过的话，那就是第四次。这日早晨他特地比平时早起了将近一个小时，父母一向是不太关心他在做什么的，出门时妈妈只是问了晚上需不需要留晚饭，之后便没有再多沟通。如果不是学校宿舍暂时关闭了，他应该会继续留校到开学的那天。
前一晚意外接到三重子的电话，他从妈妈手里接过听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似乎自我介绍用的是“班长”的身份，说实在的虽然邻座女生已经在这个全部都是男生的科系当到第二年的班委了，用这样的称呼去指代她，深津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感觉这是两个无法被联系起来的东西。
因为没有直达的电车，所以出站以后要步行好一段路，日光随着太阳的升高而变得毒辣，深津大致记得方向，好在一路都有树荫，让这一次到访变得像是一次远足似的，其实他的心情也和小学时候的远足没什么区别，总觉得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女生在电话里解释的内容，深津昨夜里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思索了好几遍，虽说是摸不透她到底又要做些什么，但先前不小心撞见了那位西宫女士与她之间的对话，多少能够猜到三重子也许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生活得恣意，倒不如说，她可能是困在笼子里在挣扎的雀鸟。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忆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生在树下对着一只夭折的雏鸟念往生咒，不好，这些画面都要被渲染上新的颜色了，还是带着昭和悲剧色彩的那种。
凭着记忆穿过了后山小径，深津才发现自己可能摸错门了，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看起来都足够失礼，正当他犹犹豫豫准备下山重新找路时，有人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猜你是一成君。”
男人听着很年轻，而且这个叫法也是昨天女生与他提前商量好的，在任务期间她会称呼他“一成君”，他也会省略掉“三重子同学”中的敬语，并且要足够的自然，自然到可以骗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西宫女士。
深津抬头看向几级台阶之上虚掩着的后门，男人扶着门框走出来，身披一件绣着暗纹的袈裟，留着清爽的寸头，头型饱满又圆润，细看长相，三重子的眼睛与嘴唇与他几乎一模一样，这应该就是往生院传说中俊俏的光源住持了。先前大晦日时，深津的注意力都在穿着灰色僧服的三重子身上了，根本就没留意到在寺庙正中央佛堂前站着的住持，就算他那时穿着一件两百米开外都能被光照到刺眼的华丽袈裟。
“住持您好哟。”深津躬身同对方行礼，却又听到了笑声。
“瞧这高个子，真不错啊。”男人不紧不慢将他迎进门，说话的语调轻快，完全不像是个佛门中人，而听到这话的深津倒是下意识弓起了背，跟着一起穿过了一段之前没走过的石子路，来到了一间僻静的和室前。
拉开门前光源住持清了清嗓子，接着抬手拍拍他的后背，低声提醒道：“进门向左，三重子在最边上。”
这好像是来真的哟，深津在心里念道，先是回头和光源对视了一眼，谁料对方只是赞许地朝他点了点头，这压根没有起到任何缓冲的作用，而拉开门的瞬间，他又因为步子迈得太大，被垫子绊了一下，直接栽倒在佛龛前，差一些碰倒了香炉。
他确信自己看到正坐在最前的女人眼睛瞪大了一瞬，然后便蹙着眉头斜眼看过来，她身上的和服更是价值不菲，精致的花纹都是一针一线的绣艺，深津相信自己这辈子能够陷入慌乱境地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但此时此刻，他察觉到了手心在出汗，甚至从头顶的方向感觉到了佛像的注视，这一切太玄乎了。
可是角落的三重子平静得不像话，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她昨晚在电话里的样子，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说：“希望深津同学你一定要帮我的忙，我不能转学。”平日里常常见班里的男生，尤其是河田，因为她那慢悠悠的语调加垂眼的模样就乖乖上了钩，深津一直觉得他是为数不多能见到邻座女生真实一面的人，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跟本质上好像没什么不同。
只见她抬手撩过脸侧的碎发，将视线移到了匆忙后退到一旁的深津身上，嘴角上扬的弧度若有似无的，接着轻抚上他的手背，指腹摩挲过手指关节，慢慢地滑进指缝间，那湿滑的触感让她眼里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她侧过身小声问：“一成君在紧张？”
指尖的酥麻感整个传到了心口，深津小心翼翼地应声，一边是女生的触碰，一边是西宫女士的眼神，他现在只想把呼吸时起伏的胸膛也藏起来。
“所以你们两个人在交往。”西宫女士将香炉的香重新供奉好，站起身转过来看向跪在边上的人。
很明显这个情况下，三重子是习惯了跪着回话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佛堂的缘故，深津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臂有点僵硬，说话也不如以往那般随意。看来三重子先前给出的注意要点每一个都不能忽视，那就是西宫女士总有一套办法让人绝对撒不了谎，只是她也说了：
“如果是深津同学的话，说谎这件事应该并不难。”
可是她没说“拷问”的场所会是佛堂啊，深津用最快地速度调整好状态，翻过手心反握住女生的手，手心出的汗很明显，不过他暂时顾不上这些了，只是坚定地抬起了头，看向西宫女士回答道：“是的，三重子是我很在意的人哟。”
他换了说法，这巧妙的措辞让他不用在佛祖面前撒谎也依然可以完成任务。
“再说一遍你们怎么认识的，嗯……”西宫女士顿住了。
“我叫深津一成哟。”他说着又躬身。
“深津君，你能省略那个‘哟’吗，听着很难受。”西宫女士的眉头依旧紧锁。
“我会试一试……哟。”一个不小心又蹦了出来，深津听见身旁的女生竟然笑了，她别过脸去，手也握得更紧了。
接下来，他按照三重子的指示，将他们的初遇到相识相知相恋的整个过程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蹊跷的是每一个关键的点都是真实的，但他们却又不是真的恋人。比如，借物赛跑的那副眼镜、去年夏季大会时的那局桥牌、今年跨年时的一夜，甚至还有她写给他的字，尽管是每个人都有，但这个前提在他们的故事里被省略掉了，让西宫女士相信了女儿赠了字给深津一成。
“希望您可以给我机会，让我和三重子一起读完高中。”说罢他轻轻松开手，俯下身请求西宫女士。
这是剧本之外的内容，三重子稍稍有些愣住，眼镜框滑下来了一点，她一边推回原位，一边也跟着一起弯腰。
两个人就这样恳求着，等待着西宫女士的反应，这一幕一瞬间击中了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光源住持，他难得做了一次主，一鼓作气走进门，先是将两个孩子从地上拉起身，而后看向妻子说：“给他们机会不就是给我们机会吗，这样不好吗？”
原本还想把那副面孔摆到最后一刻的西宫女士很快泄了气，她摇头摆了摆手，三重子立刻就读懂了妈妈的意思，慌忙拉着深津消失在了佛堂，快步在长廊上奔跑着，哪怕是撞到了人也没有停下来，直到走回那间深津熟悉的屋子，她动作迅速拉上所有的门，才长舒一口气就要瘫坐在榻榻米上，只是没想到十指紧握的双手并没有因此松开，她抬头看了一眼深津，解释道：“应该已经安全了。”
言下之意是，应该放手了。
“抱歉哟。”两个人手指分开过程只是毫秒，但深津的感觉像是被点了慢镜头似的，实实在在的温度在他的手心留存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帕递给她，说道：“我出了很多手汗吧，对不起哟。”
“没关系的，”女生将右手举起，看了看手心又翻过去看了看手背，“就当是收获了，深津同学在篮球场上都没有紧张过。”说着她似乎是又轻笑了一声。
“一成君，”深津提醒，“你说过今天都会这样称呼我哟。”
“也是哦，得快点养成习惯才行，”三重子抿起嘴眨了眨眼，“西宫女士若是再来一轮拷问，露馅就糟糕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哟？”深津在她身旁坐下，“为什么会是我呢？”
本来还有什么要说的三重子停顿了一下，看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但耳尖却在泛红，她开口回说：“我觉得对你来说撒谎不是一件难事。”
她只是把之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并未正面回答，说着她转头看过来二人视线相接：“不过……反正西宫女士还没有去向深津家提正事的打算，所以我们过了这关应该就没问题了。”
“正事哟？”深津反问。
“我是不是从来没提过，”她说道，“要是她太认真的话，会要求深……一成君你入赘到往生院，就像光源住持一样。”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吓到了深津，三重子又补充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
“其实西宫一成也挺好听咧。”深津笑了起来，而两个人再次对视的瞬间，他是真的看到了女生脸颊的绯红色。
为什么改成了“咧”，不对，他刚刚说了什么，三重子收回视线又看过去，然后再收回视线，来回几次，她才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六十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