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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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有机会来到这西海岸，深津一成大约一辈子也很难体会到什么叫做输到麻木的感受，第一日的惨败带来的冲击在这么多天过去以后已经消磨殆尽，因为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堂本监督用车轮战的方式碾压着每个人的自尊心，当地高中的篮球队人才储备充足，每天都能组建出一支全新的队伍将漂洋过海的十几个山王小子按在球场上狠狠摩擦。
起初他还能留意着队友的反应尽量调动他们在比赛中的积极性，但往往到了后半程，一旦向井队长的动作因为体力不支开始出现变形，其他人便自然而然松懈了下来。就算泽北能像打鸡血一样兴奋到最后，他也影响不了任何人，仿佛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自己和他不是同类人的事实，而这个事实逐渐就变成了可以偷懒的理由。
堂本五郎自然是看出了这些问题，他甚至是故意要在集训中激化这些矛盾，可惜这剂猛药似乎稍微有点过分了，最受挫的那几个人一听到第二天还有练习赛，夜里一定会睡不着觉，比如这日下午被换下场的松本当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规律的粗重呼吸声让旁边本就不易入睡的深津清醒到了半夜。
坐起身看到戴着耳塞睡得死沉死沉的河田，深津稍有些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拿过枕头下的手抄经离开了房间，他刚推开门便迎面碰上了在酒店走廊里折返跑的一之仓，对方大概是也没料到这个点还会有人醒着，两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好几秒，最后互相点了点头，一起走到了电梯间。
从落地窗看出去是一片黢黑，白日里能看到的公路与景色都淹没在夜色里，眼前什么也没有，一之仓瞥见了深津手里的线装书，这装帧与封面的字迹，他可再熟悉不过了，犹豫了一会儿他试探性开口，想找个话题打破深夜的沉默。
“那是三重子的经书？”
“这个？”深津手腕一翻将手里的东西大方地拿给一之仓看，“是的哟，她先前借给我的，只不过我没有还给她。”
一之仓很明显在深津说出这句实话的时候愣了愣，毕竟他在往生院生活了近十年，小的时候他常常见到堂姐因为随意抄经给同学被罚扫后山路、跪佛堂、挑水，这些修行的僧人都很难在一日间完成的事情，她时不时就要来上一轮。后来尽管她还是保持着赠字的“好习惯”，但那些手抄的经文，要么一起焚烧在香炉中，要么便会被装订起来放在藏经阁的角落。
“她没有跟你要回来吗？”于是一之仓顺嘴问道。
“一直没有哟。”深津摇摇头，“我还在想如果她和我开口的话，我应该怎么留下它哟。”
“其实往生院的规矩是手抄经不赠外人的，老夫人以前就因为这种事罚她去挑水，那时候我们俩提不动装满水的水桶，只能半桶水、半桶水地运下山。”一之仓一边解释着，一边在心里琢磨，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特意往这个方向想过，即便他确实有感觉到堂姐在面对深津的时候会露出一些不太符合她本人的表情，可这种关键证据出现的当下，他还是心情有点复杂，毕竟听着关于“西宫家的女儿应当如何如何”的教义长大的还包括他这个外姓的亲戚。
“原来是很重要的东西哟……”深津缓缓点头应道，“但听起来往生院是个挺可怕的地方哟。”
“非要这么说的话……”一之仓也点了点头，稍有些感慨的地回道，“对她来说是阿鼻地狱也不为过吧。”
深津看向冷不丁说出如此评价的一之仓。
“啊，是我夸张了，”一之仓慌忙笑了笑将刚刚语气掩饰过去，甚至连称呼都改了，“挑水真的很辛苦的，可是我姐提着两桶水爬三四趟后山都没问题的。”
“难怪你的耐力也这么强哟，”深津听出了对方慌张想要转变话题的意思，干脆是配合了起来，“晚训已经跑了那么久，现在还没睡着。”
一之仓羞得脸颊一热，移开目光说道：“今天替松本上了场，漏掉的球太多了，我以为我能做得更好一点的。”说到这儿他又补上，“不是比松本做得好，是说比我想象里打得顺利点。哦，还有就是……泽北一直在说梦话，喊着‘总冠军’。”
深津轻笑了一声，露出“那家伙确实经常这样啦”的表情，然后抬手拍了拍一之仓的后背，装作打呵欠的样子望向窗外，此时隐约有一点点亮出现在远处。
“用枕头锤他两下会有用的，”深津比划了一下动作，“河田经常这么做哟。”
说罢他转身便要回房间，一之仓想象着拿枕头袭击学弟的可行性，抬脚时将房门推开的深津又停下来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三重子同学的事情哟，我会保存好经书的。”
“没……关系。”这下一之仓又陷入另一种迷茫了。
不是吧，他们还玩真的啊。
山王小子的加州之旅不平坦，而三叶车队的闯美之行也不见得顺利，午前十点左右，所有的参赛车队全部进场完毕，这是他们几个人迄今为止参加的规模最大最正式的房车赛，选手的实力差距还能依靠主观能力扭转一下，但硬件设施的差距，就像阶级贫富差距一样现实，黄毛很努力地想要把“穷酸”两个字咽回肚子里，却没想到被牧智司这人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牧某人看起来有够穷酸的，可我们还不是拿这种条件抢到了入场券，比那些豪门差在哪里了。”
“差在智司先生您最好保证起步就拉开距离，我们的零件储备可能不够进行碰撞修整。”三重子一点不给男人煽情的机会。
直接被噎住的牧智司双手合十对着女生拜了拜：“西宫小姐您能不能对我稍微……温柔一点。”
她盯着他眨了眨眼睛，接着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慢慢走向维修站外，看了看亮起的大屏幕上列出的参赛车队名称，又看了看其他车队的维修工程师，他们的工服上印着成堆的品牌logo，人数也都十分可观，最后低声嘀咕道：“有钱是有钱的比法，没钱是没钱的比法，不过保底进决赛没有问题，我对我有信心。”
“为什么你这小孩说出这种出门就会被套进麻袋里拿球棒揍上几十下的话，而且还用这种表情。”黄毛一脸难以置信地翻了一下眼珠子。
“你怎么说得这么具体这么有经验？”车队里最擅长打架的那位练习了二十年柔道的魁梧哥调侃道，其他人一听也一起笑起来。
“有经验才有鬼嘞！”黄毛立马推着牧智司去做准备，“别发呆了，一会儿就开始了。”
“这怎么了，我对我自己也有信心，”牧智司走过去两手张开和伙伴们围成圆阵，“我对你们更有信心。”
而站在圆阵之外的三重子转头看向他们，发现自己头顶的鸭舌帽有些歪了，她先是抬手扶正，下一秒帽檐又被牧智司一下子扭到脑后，只听得他扔下一句“你调过的车我闭着眼都敢开”，接着便大步走向前。
她握着拳在胸口揉了揉，那种真正作为自己而被需要的成就感像一股暖流在这里聚集，从未体会过却令人惊喜的感觉，如此美好的感受，她希望能立刻分享给别人，想告诉聪聪原来做一件喜欢的事情可以这样愉悦，也想告诉光源住持她执意搞砸相亲被罚也无所谓的理由并非是“恋爱”，还想告诉深津——这次的比赛似乎真的是一切顺利。
最终三叶车队如有神助一般闯进了第二日的决赛，只是不敌实力强劲的欧洲车队，排名艰难闯进第三位，刷新了个人车队的历史，在银色的911冲过线、Satoshi Maki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的瞬间，全车队的人都尖叫了起来，魁梧哥单手便将三重子扛在了肩上，一下子坐到高处的她虽是一脸平静，却第一次能感受到她外露的欣喜，只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失落。
她其实真的幻想过夺冠的场景，这的确很不符合她那种“人活着也不过是死之前必经流程”的性格，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认为世上的一切都需要有个结果了，她突然有些恍惚。
一个陌生的西宫三重子，好像诞生了。
准备离开洛杉矶的前一日，她提前知会了牧智司一声，晚上又跑去了堂弟住的酒店，再一次的突然袭击，再一次的等待，没有给想见的人带来新一份的惊讶，他们只是默契地记得她留下的“比赛后见”的约定，然后一起完成了它。
漫步在酒店后的沙滩上，夏夜的暖风与微弱的灯光，他聆听得耐心，她诉说得欣喜。
那一字一句都让深津不免想起一之仓说漏嘴的话，可怕的往生院与那个会提着水桶在山上奔跑的身影，很显然三重子向他揭开的每一页关于她自己的故事，都会轻而易举推翻他在邻座女生的观察日记里的出的一切结论，但也轻而易举占据了他心里用来观察外界的一切人一切事的位置——不知从何时起，这本观察日记已经成了最厚的一册，而且还在不断夹入新的纸张。
这个夏天的剧本还未上演到高潮，竟然已经这般精彩纷呈。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五十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