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国的故事》梅酝

59、59

　　高考前，徐念妤和张宣没有和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写卷子，而是望着这间教室，待了两遍，现在就要离开，还是不舍。

　　六月的天气燥热，头顶的风扇呼呼吹，周围的同学都在收拾自己的书本，没多久他们便离开教室，离开学校，回到自己的家里，睡一觉然后踏上高考的考场。

　　从五百天到一百天，再到现在，黑板上的数字逐渐变小，时间也过得很快，一眨眼，三年就过去，徐念妤记得刚进入到学校时，还是有些害怕，对于陌生的事物有着一丝畏惧，但时间久了，和同学们相处得很愉快。

　　有欢声笑语，有共同抱怨，也有在宿舍里看着同学因为压力而痛苦，这都是他们的青春。

　　学校里有鲜花和高大的树木，却没有想象得了，它们好像知道这群学生在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奋斗，所以跑到其他地方叫。

　　“好快啊，明天就高考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卷子。”张宣伤感说道，她看着熟悉的教室，忍不住想要哭，“其实这间教室才是我们的青春吧。”

　　徐念妤靠在墙壁上，感受到瓷砖的冰凉，环顾周围，还挺沉默的，没有人愿意先开口去说再见，可总要有人说。

　　“好好考，考出成绩，考出发挥。”徐念妤语重心长地说道，胳膊抱紧身前的包，她不会告别，因为告别对于她来说太困难了。

　　准考证上面的考场，也挺不凑巧的，一个班级里，没有一个人被分在同个学校，也就是这个分配，让本就不适应分开的学生变得更加难过。

　　在考场地点没有出来前，许多人都幻想着高考那一天，可以碰到同班同学，这样多少还可以放松些，但事与愿违。

　　任何安慰的话语在这一刻都不管用，沉浸在要离开这间教室中，徐念妤觉得周围突然有些压抑，她把包放下，然后起身走到外面，想要热一热自己，这样更加清醒。

　　外面站着时津，徐念妤没有靠近她，或许是这两天感受到时津心情的不对劲，她始终没有去问出口。

　　这一周晚自习，时津都没有参与，班级同学都不知道他去哪里，只当做有事情，也没有人回去问。

　　徐念妤也想要去知道，但那次被时津眼下的黑眼圈劝退，脸上也很憔悴，是她从未见过的。

　　徐念妤不知道是怎么了，以为是临近高考压力变大，可能没有睡好，抱着这样的想法，徐念妤没有开口。

　　外面长廊渐渐地有同学离开，他们有的欢笑说再见，有的互相牵着手下楼梯，有的勾搭着肩膀畅想未来，而长廊的尽头却是沉默。

　　裤子右侧口袋有一个班主任给的巧克力，昨天每个人都收到了糖果和巧克力，而时津不再。

　　“给你们糖果，是因为不仅仅要把高考看作一个未来的起点，更多的是高考它让你们迈进了成人步伐，它是个考验，对你们也是果实的收获，是甜的。”

　　时津的背影在徐念妤眼中有些落寞，哪怕阳光照在他身上，身体笔挺，但垂下的脑袋给人比一般的感觉。

　　手中的糖果和巧克力被徐念妤抓在手心，天气炎热，在外面待一会儿就可能会化掉，她不知道老师有没有给时津，但她想给。

　　悄无声息地站到时津旁边，掌心摊开放到他面前，偏头盯着他的侧脸，这也是第一次注意到眼上的睫毛很长。

　　张宣曾经说过徐念妤的眼睫毛是班级女生里最长的，但现在看到时津的，她觉得自愧不如，眼前就有个长睫毛。

　　正在低头思考的时津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手和糖果，双眼盯着一动不动，然后默默地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极度需要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旁边站着的是徐念妤，拒绝的话无法说出。

　　“昨天老师给的。”徐念妤小声说道，见他没有反应便把糖果放下来，落在扶手下的台子处，感受到身旁人的低落后便没有再开口。

　　时津知晓徐念妤过来是觉得他和往常不同，现在的他无法自己调节，但还是抬手去拿糖果，撕开包装后放到嘴里，酸溜溜的，和他现在的心相同。

　　“包给你拿过来。”张宣靠在门边说道，不知不觉地门外都站满了人，但都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想要共同离开学校门口，然后往自己的方向走去。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徐念妤听到后下意识转头看时津，但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除了嘴巴右侧鼓起来。

　　“别忘了，可说好了到时候一起查成绩。”

　　“你放心吧，忘不掉。”

　　听到查成绩，时津的手腕转动了下，然后转过身面向徐念妤，只是没有看她。

　　张宣走到徐念妤身旁，把包挂在她肩膀上，“走吧，待会儿保安大叔要来锁门了。”

　　教室里早已空荡荡，桌面全都干干净净，上面的风扇缓慢转动，不一会儿就停下来，黑板上刚刚擦干净，却被窗外的风受到影响，黑板槽里的粉尘飘到上面，好像是对他们离开的不满，所以想要弄脏黑板。

　　张宣已经在前面走着，徐念妤双唇紧闭，有话想要和时津说，百天前的那个事情，时津应该记得吧，就算忘了，刚才同学也提醒，他应该会如期赴约的。

　　带着这样想法，徐念妤抬脚跟在张宣后面，一行人都悠闲踱步，但没走几步她便停下来转身回望后面，时津只留下背影给她。

　　和同学们走的路不同，他们都是要回家，而时津还要回宿舍，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徐念妤总觉得心口很闷，从未有过的难受，她回头不再去看时津，走路的步伐却越来越慢，张宣他们已经下楼梯，而她还走在长廊。

　　下楼后，徐念妤站在一楼大厅的门口，张宣已经跑到校门口了，而她还远远地没有再向前。

　　很多人都拿监狱这个词放到高中学校中，但徐念妤并不喜欢，高中生活的学习虽然是枯燥无味，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可每天都会发生有趣的事情，而每天的小插曲也会让人的心情开朗。

　　徐念妤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出门，下一次回到学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后来在张宣几次叫喊和她的磨蹭中，磨磨唧唧地走出校门，没有再回头，看似不留念。

　　身穿白色衬衫，躲在墙边，时津看着徐念妤下楼梯，再到现在离开学校，短短的几分钟，却度日如年。

　　时津消瘦的脸颊上黑眼圈极其明显，连夜没有睡一个好觉，白天还需要专注学习，这段时间比任何同学都要艰难。

　　而他却不知道能否如人们所预期的那样，抱着对他身上的期望，能否得到好成绩。

　　在别的同学都答应查成绩，时津一声不吭，或许是早有感觉，不一定能够如期赴约，所以在徐念妤盯着他的时候，第一次选择了躲避。

　　高考前一天，有的家长带着孩子出去吃顿好的，要让自己的孩子明天好好发挥，有的家长还在督促学生复习，陪着孩子共同度过这最后的夜晚，有让孩子早早睡觉什么都不用准备，明天好有精神。

　　而夜晚月亮出现的瞬间，时津所有的抱负都在那一刻放下，许久以来在他背后默默支持的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熬过他的高考，在睡梦中离开。

　　时津的母亲离开了，他自己也高考失利。

　　没有预料的痛苦流泪，时津第二次面对死亡，他跟在舅舅表姐身后拿到死亡证明，看着母亲被推进医院地下楼。

　　全程很安静，也很令人窒息，长久以来的压力好像在母亲离开后消失了。

　　早在五月中旬，时津母亲就已经出现了变化，从前的心理疾病上升到了自残，就算身边有人看着，但只要不在一会儿，回来看到便是倒下的人。

　　常年的慢性病加上心理疾病，本可以多活几年，现在却濒临死亡，吊着一口气躺在医院里。

　　起初时津舅舅和表姐一天两次轮换，但后面舅舅的身体也出现状况，所以就换时津回来。

　　那天时津回到医院，看见母亲精神状况很好，能够和人说话，手指也能动弹，他以为是在好转，但当天晚上老天却给他开了个玩笑。

　　时津永远无法忘记病床上躺着的人有多苍白，双手就像被消毒液浸泡过，嘴唇发白，嘴角又有些发黑，手背上数不清的针眼，额前的头发凌乱在上面，双眼无法睁开，只有眼皮在哆嗦着想要再看看身边的一切。

　　这是时津第一次直面死亡，他没有觉得害怕，瞬时脑海想着却是，母亲解脱了，可以去和天上的父亲会和。

　　他始终知道，母亲能够活到现在，全是因为他，所以根本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庆幸，幸的是母亲还能够陪伴他这一年的时间。

　　以前的路，是两个人陪伴他，从去年开始变成了一个人，他的身后始终有家人，而从今往后，就是真的独自一人，无法再去依靠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