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像还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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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周还（huan）认识十一年，谈了十年多的恋爱。
我们见过彼此最卑微的样子，是他把我从那间又暗又潮摆满摄像机、全是霉臭味的地下室赎出来的。
换了个身份跟地方继续干见不得人的营生，我们说好的攒够二十万就离开这家夜总会，去一个离海很近的城市生活。
周围的人都在告诉我他是个谎话连篇的鸭子，迟早有一天我会被骗的一无所有。
起初我坚信真爱无敌……
可十年里他消失过无数次，在一次又一次的不辞而别又忽然一穷二白的回来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可笑，但又恨不动他。
人在最无助最脆弱最需要依靠的年纪遇到一个善于伪装的骗子，那么不论后来怎么被背叛，都仍无法恨上那个短暂的救赎和依靠。
三年前的某一天他又失踪了，一如既往，我的积蓄也全被卷走了，一无所有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很大的打击，但我早已经习惯了被他拔光羽毛受冻的感觉。
不一样的是他这一走再也没有过任何消息，
直到几周前才有了音信，他死了。
从得到他死讯的那天起我就没去上过班了，窝在小出租屋里没有日夜的抽烟酗酒，只有顶鼻的烟味跟喝醉睡着后才不会痛苦。
他手脚不干净，每次消失前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要疯了一样偷所有能偷的。
有很多次甚至趁着客人跟他做完休息的空档把人身上的货物跟现金全部偷走。
其实他被人杀只是早晚的问题，得罪了那么多人，谁能保里面没有个狠人。
之前他一消失我就要喝酒，死去活来，喝醉了就会咒他去死，这一次我的话应验了。
他好像说过自己是混血儿，眼睛很漂亮，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一定会很好看。
每次他回来看我不想原谅他，他就会这么哄我，跟我说孩子这个话题，他把我的每一寸死穴都拿的很准，知道我想跟他有个未来。
有个对常人来说很普通但对我们来说很难实现的未来。
去认尸的几个人说他有一只耳朵少了下半块，右眼也被挖了。
没去上班的这几天他们天天都轮番给我打电话，他们平时也没被少偷，恨不得让他去死，让我再也不要原谅他，可是人死了却一个续一个的都劝我去参加这场葬礼。
宋哥跟阿顽还来家门口找我，敲了一上午的门，最后得到的回应是我的辱骂。
除了我，跟周还最好的就是阿顽了，估计是喝了不少酒吧，来找我那天边打门边骂我没心，说亏的周还心里还惦记着我，给我留了东西 ，说周还一片真心喂狗了。
狭小的屋子里唯一的光亮来自身后那个因不断震动的而亮起的手机屏幕。
屏幕熄灭屋子又变回了漆黑一片，手里的还没吸几口火星已经又烧到了烟蒂，拿起烟盒倒了几下得到的只有几根烟丝。
爬起来准备出去再买几盒，脚下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也许是因为刚喝了酒，心里的愤怒跟怨气到了极点，一脚将手机踢开了。
那个手机是他四年前我生日买给我的，很多时候已经点不动了，我一直在用，有舍不得，也有经常被他洗劫一空的原因。
手机撞到墙面后就没再亮了，像他消失一样，我的世界彻底清静了。
清静候后心里却更难受了，随手从垃圾场一样的地面上抓了件外套就出去了，结完帐从商店出来路上走的每一步，脑子里都在循环播放阿顽那天说的话。
9号了，昨天下午下了雨，天很凉，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凌晨快一点钟的天了，蹲在马路边抽了很久的烟，稀疏的车流来往，车灯的光在脸上反复变换。
最后一盒烟只剩下两三根的时候过来了辆出租车，我拦下了。
我还是决定了要去，车已经停在了殡仪馆门口，我却才打起退堂鼓。
我总是这样，明明给足了自己考虑的时间，可最后还是会为做出的决定后悔，犹豫。
人能在一起不是没理由的，我和他都是总不会学着改掉臭毛病。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很面善，没有赶我下车，安安静静的等我做好决定。
付完车钱进到里面的灵堂，大家都在，不大的空间站了十几个人，脸上都是疲惫之色。
栗慈姐是最先发现我的，冲我露出个温柔的笑脸。
我无数次演习过如果来参加他的葬礼，该怎么才能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可到了临前，一切练习都是白费的。
我只能苦涩的笑笑然后匆匆瞥一眼那张遗照立马逃到外面的长椅上掏出衣兜里那两根已经揉皱的烟点着。
那张遗照是用手机里照片洗出来的，那是三年前他要消失的前几天缠着我给他拍的。
他很美，举止言行都很放荡，又很疯，为了钱可以做一切别人不做的，别人宁愿节衣缩食都不愿意干的拍片，他自己主动联系。
十一年前我是被我舅舅抵债卖到那儿的，第一次搭的就是他，人一辈子就是老天安排好的剧本，从那次开始，拍摄时候十次有八次搭的是他。
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久了，慢慢的就对我产生了什么，也许是怜悯，是有钱没处花？毕竟他在随风来里是头牌，又也许是一丁点的爱情？
我在那儿半年以后他把我赎出来了，带我到随风来工作，虽然都是卖肉讨口子，但是这里的人更有人情味。
我看着仍被云盖着大半的月亮回想着，肩膀上忽然搭来一只手，回头看是栗慈姐，她在我身后把我搂在怀里。
她只比我大几岁，却像是活了大半生的中年妇女一样沉稳通透。
没等我们说什么里面就又传来了哭喊声，是阿顽那小子。
我和栗慈姐一前一后刚进门，阿顽看见我就像老虎见了肉，直冲我扑过来。
“你不是不来吗？啊？宋梧诗你不是不来吗？妈的你来是为了还哥给你留的东西吧？”说着说着他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巴掌，“就我嘴贱，我告诉你干嘛，卖了换钱不比给你值？”
说的时候大家怕他打我，毕竟他性子冲，想什么来什么，尤其现在喝了酒，可谁都扯不动他无法分开我们。
说完后他又挣开别人的手从桌下面拿过来一个背包甩到我身上。
不知里面到底有什么，砸的我手臂有些疼，我蹲下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都是熟悉的。
八音盒是我妈妈买给我的，他当年把我赎出来以后又陪我回舅舅家偷回来的，不过上面的小人掉了，估计是刚才背包掉在地上摔坏的。
陶瓷娃娃是我七年前生日，他陪我出去玩的时候一起捏好上的色。
还有一个首饰盒，已经泛黄了，里面是一枚女士戒指跟一张小纸条。
「跟我去海边吧。」
“以前我觉得你可怜，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他是最可怜，他带在身边当宝贝的样样东西都跟你有关系。他是混蛋，但有了你以后，你好像比钱更重要。”
阿顽冷静了一些，跪在我对面看着这些哭的好像他才是周还的爱人。
我捧着那枚戒指抬头看向他的遗像，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我不明白了，不明白我是不是比钱更重要，如果我重要为什么还一次又一次的卷着钱离开抛弃我？
‘周还，你是爱我还是爱钱爱自己？’
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次，他都避而不谈。
周还，为什么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你都不愿意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呢？
我好像爱你心疼你也不是，恨你更不是。
看着那张脸我总是忍不住悲伤，即使被抛弃无数次也还是会犯贱，会心疼。
明明是他骗了我那么多次，可到现在却好像是我对不起他。
抓到的凶手是个吸/毒的小流氓，给的解释是因为周还曾经偷过他的货，报复性杀人。
但是不是那个人大家都清楚，我们不值钱，所遭受的一切都不会有补偿与真相，这个真相是凑给大众的，不是给周还的。
嗤，说回来，他连尸体都不完整，还谈什么真相跟公道呢。
5月的11号了，这是葬礼过后的第三个月，我以为可以安静生活的时候，却在凌晨收到了周还账号发来几条消息，其中有一条视频跟几张照片。
视频是他被虐待致死的整个过程，右眼是被用手生扯出来的，有些神经拽不断，是用剪刀剪断的。
刀刃没进两/腿/间，下面像锯树一样被一点点锉成两段。
等他没了生息那个带着橡胶手套的人才把修剪漂亮的郁金香放进他的每一处伤口。
周还生命的最后时刻就像那个人手下的一块土壤，挖出坑栽育上自己的花草，花草鲜艳夺人注目，可花草的遮盖下那块地被挖的面目全非。
照片是现在的，周还尸体短缺的部位都被浸泡在一些容器里，对面的人说味道不好闻了，不新鲜了，四点多这些东西会被他丢在城东万雨公园的垃圾桶里。
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多了，我立马穿着外套出门赶往那里。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四点十几分了，我跟捡垃圾的老人们抢着挨个翻垃圾箱，翻到第三个的时候总算找到了那些东西，在一个布袋里装着。
找到后我才出了一口大气，把那些东西捧在怀里，庆幸还好找到了。
我长这么大没敢看过跟肢解有关的电影，但是这次却把人体部位抱的像是找到了金条一样紧。
要出公园的时候有个捂的很严实的人迎面朝我来，我察觉出了不对想跑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把硫酸泼上来了，脸部瞬间像被贴上了什么炼化的塑料，右眼也睁不开了。
被人按住胡乱扑棱几下的反抗，就像是用蒲公英扫地，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一刀接着一刀的捅进身体，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脸上还是身体更疼了。
还能看见的那只眼睛视线朦胧，凶手已经停手逃离了现场，周围的几个老人有的早就跑了，有的连滚带爬的站不起来。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今天清晨五点钟的太阳我是见不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犹豫就做出决定，决定去做一件事，这种果断没机会有第二次了。
我不后悔，那个袋子还在我手里攥着，他可以完完整整的下葬了。
手上的这枚戒指不是我得他的便宜，而是我的报酬。
赎我的那份人情我已经用了十年的时间跟积蓄给你补的差不多了吧。
到地下见了面别哄我骗我了，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真的，我没钱再给你机会了。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好像还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