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风歌》蓬莱庸人

34、大理寺少卿

　　【乌西孤房】

　　桃香在孤房里边躺了许久，刚刚逐渐模糊的意识也清新过来。

　　放在以前，若是有人莫名把自己吊起来鞭打，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但当下，居然没有对二傻心生怨恨，尤其是从大傻口中得知了二傻自小的经历后，竟还生出一丝同情。

　　“狼奴……”桃香并非不知道这个词汇，小时候听人讲过，大概的印象就是突厥人用极其残忍手段养出来的怪物。

　　“二傻看来几乎没怎么接受过唐礼，一直在弱肉强食的驯化之中。”大傻说道，“但是，小某还是感觉得到，二傻最基本的情义是分得清的，他对小姐的过分行径还望小姐体谅。”

　　这一来一回还给大傻找回个亲戚来，桃香这顿鞭子也算是没白挨，有了这番人情，日后大傻应该会更加听命于自己吧。

　　“方才小姐说……使吹箭的杀手？”大傻问道。

　　“是啊，若是没有二傻过来劫走我，估计我也是一死。”桃香没有对二傻很生气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二傻的出现，实际上是变相地救了自己。

　　“嗯……其实，那个杀手应该是武延寿去鬼市雇的吧。”大傻说道。

　　“武延寿？”桃香一时想不到这个人名，但姓武一定和兴西侯武知齐有关系吧。

　　“兴西侯府的管事，武延寿。”大傻说。

　　“兴西侯府！？”因为此前武知齐告知的线索确实起到了作用，所以桃香还对武知齐的嫌疑有所减弱，现在他居然还雇人杀自己，这就是杀人灭口啊。

　　“对，但主谋并非武侯爷，武延寿已经被逐出侯府了。”大傻说道，“还被砍了一只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桃香发问。

　　“小姐被二傻抓住之时，小某正在侯府和侯爷谈话，因此刚刚并不在孤房。”

　　“你去找武知齐？找他干什么？”

　　“有些事情想……”

　　“阿兄！嫂嫂！”大傻话还没说完，二傻便闯入。

　　因为刚刚孤房的门给二傻踢坏了，所以他进来的毫无征兆。而二傻一进门，就拎了几只血淋淋的沙鼠，说道：“阿兄，嫂嫂，小郎给赔不是了，这给您逮了几只耗子尝尝。”

　　桃香见到这沙鼠惨状顿感不适，更别提吃了。

　　“而且嫂嫂，让小郎给你舔舔伤口吧，小郎受伤了都是靠舌头舔的，舔两下就好了！”

　　“舔……”桃香震惊。

　　“狼的口水似乎真的有一定的治愈效果，同理，狼奴的口水应该也有……”大傻解释道。

　　“滚！”桃香对大傻的解释并不领情，不过最令桃香在意的，还是小郎的那句，“还有，谁是你嫂嫂！”

　　刚刚自己意识模糊，没来得及反驳，这傻小子，不会把擦药的行为，当成别的什么亲昵举动了吧。

　　“呃……不是嫂嫂？”结果没曾想，二傻听到这句话立马变脸，当即扔下沙鼠尸体，指着桃香鼻子咆哮，“那你接近我阿兄干什么！臭娘们，你想得到什么！”

　　桃香被这巨快的翻脸吓了一跳，大傻也连忙制止：“这位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小郎，既然打来了猎物就先把皮毛处理一下吧，一会儿我在和你慢慢解释。”

　　大傻的话，二傻很是听从，二话没说，拎起沙鼠就先离开了。

　　总算支走了二傻，但大傻看着破裂的门栓和一地血迹，不禁感叹：“风歌好不容易打扫完的屋子，一下子又全完了。”

　　“风歌？风歌来过这？”桃香好奇。

　　“嗯。既然提到了她，那就继续刚刚的话题吧。”大傻接着说，“我之所以要去找武侯爷，就是因为风歌来找过我，她跟我说，她已经找到了一处虫巢，那虫巢也和兴西侯的秘库一样，隐匿在寺庙下边。”

　　桃香紧皱柳眉，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兴西侯在寺庙下有私库的事，为自己饲养巨虫打掩护？”

　　“是的。”大傻说，“所以要想找到所有的虫巢，整个凉州除兴西侯外再无他人，只有他，能查出这陇右所有寺庙的位置。”

　　如此，确实知道这陇右佛寺的，只有武知齐了。

　　“呐……大傻。”桃香还是有所疑惑，“你真的相信有那种巨虫吗？”

　　“小姐此话何意？”

　　“此前，我去宋璟出事的地点看过。”桃香说，“那里并没有巨虫出没所留下的坑洞啊。”

　　“没有坑洞？”

　　“嗯，但风歌也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对吧。”

　　这就奇怪了，巨虫之事确实只是灵风卫们的一面之词，但坑洞，最开始得到宋璟遇难消息时，何中和也跟自己说，有观相者目睹到了那伪道上，是有巨虫出没的痕迹的。

　　“会不会是，小姐去调查的时候，已经有人填埋了。”大傻猜测，毕竟伪道平常也得通行，若是有人事后掩埋，也是合情合理。

　　“但，事发后田允也派人去调查过，他跟我说在当地也没发现坑洞。”桃香说。

　　“田使君……”大傻的眉头也紧锁起来，此前田允也跟自己说，不要乱讲巨虫这种非常理之物。

　　或许，田允只是害怕引得人心惶惶吧，毕竟执政晚年了，不希望因这些谣言惹得自己晚节不保。

　　“田使君或许也有他的难处，正因为如此，咱们才应该把真相尽快地查出来。”大傻解释。

　　“喂！别过来！”

　　从孤房外传来了二傻的威胁声，随即就是一阵惨烈的呼救。

　　“不好！”大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走出房门，大喊，“小郎住手！那是客人！”

　　好在，二傻的弯刀还没来得及挥下去，那人才保住一条性命。

　　桃香也拖着伤体，来到房门前，没想到来的是自己的一个下人。

　　“小姐。”那下人看到桃香立马迎了上去，“这……小姐这是……”

　　“你怎么会来这？”桃香没有解答他的疑问，而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此前小某有写信给刺史府，说小姐在孤房一切安好。”大傻解释，“想来是小姐的仆人们担心，便立马驱马赶了过来。”

　　“安好？你管这叫安好？”那仆人指责道，“小姐在你这怎么弄得遍体鳞伤的！？”

　　“好了！”桃香打断，不想废话，“不干他的事，你过来有何事？”

　　“这……”仆人见桃香不让自己追究，便不追究了，转回正题，“小姐，大理寺少卿已至刺史府馆驿，说晚上想请见小姐。”

　　“大理寺……少卿？”桃香闻之大骇，“苏……苏彦云？”

　　“正是苏少卿。”

　　“他怎么会来？”

　　“……据说此前刺史府已派人给小姐递去过，苏侍郎从长安寄来的书信。”

　　“有吗！？”

　　大傻忍不住打岔：“此前，小某去行辕拜访小姐的时候，亲手给到小姐的。”

　　桃香这才想起来，当时光想案子了，根本没拆开那封信。

　　“完了，完了……”桃香暗自喃喃，然后立马指示仆人，“你立马赶回去，告诉行辕内所有仆人，隐瞒宋璟遇害的消息，就说宋璟还活着，听到没，快点！”

　　“喏。”

　　然后立马跟大傻说：“你现在也给田允写信，让他也隐瞒宋璟的死讯，也不许刺史府内的任何人提！”

　　大傻被这突来的命令整得有些懵，但是也跟着说了一句：“喏。”

　　若是被大理寺少卿得知了督查使遇害的消息，桃香就会被第一时间带回长安，那这些好不容易有点进展的案情，就和自己无关了，也不知道上头再派下的人，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事无巨细，明察秋毫。

　　大傻也似乎想到了桃香这么做的原因，狄大小姐现在自然还不想回去，自己这边也有一样的理由替她搪塞，因为如果京中得知督查使遇害，田允必然被问责。

　　“看来大傻……你还得再装宋璟一段时间。”桃香说道，“苏彦云虽知道有宋璟这个人，但并未见过他本人，你且继续装，至少在真相大白前，不能露了馅。”

　　“可……”大傻接下来还得忙活薰衣楼讲经之事，“小某在这鬼市还有差事，怕是不能同小姐一道回凉州。”

　　“你……”

　　“阿兄！”此时二傻跑上来，拿着那刚被剃干净毛发的沙鼠，“都收拾干净了，现在可以饱餐一顿了。”

　　而此刻见到二傻的桃香，又有了主意。

　　“二傻，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嫂嫂！”桃香说道。

　　【督查使行辕】

　　强撑着伤口疼痛，桃香和二傻回到了督查使行辕。

　　而此刻，行辕府门前正站着一位仪表堂堂，英姿飒爽的青年男子，尤其是那高挑的身材和剑眉星目，光是往这府门前一杵，就引得府外路人，府内丫鬟忍不住多看几眼。

　　结果下一瞬间，反倒是二傻跟他对上了眼。

　　二傻歪着头，他打心里不喜欢眼前这个扮冷装酷的小白脸，看他这脸相，就知道也救只能躲在这城里了，放在大漠里活过两天。

　　“小郎，不得无礼。”桃香自是先客套，“见过苏少卿。”

　　“狄小姐。”苏彦云回礼。

　　苏彦云是吏部侍郎苏朝瑞的小儿子，今年正是弱冠之年，因此这般蓬勃气盛。

　　“这位是……”苏彦云对着二傻发问。

　　“宋璟的……远房表弟。”桃香解释。

　　“他的远房表弟，怎感觉像是个突厥人？”

　　“……嗯……适应了环境可能，他这表弟是在河西长大，自然和胡人样子相近了些。”桃香生硬地解释。

　　“噢……原来如此，怪不得……二人的气质却是还有点相像。”没曾想苏彦云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这个回答显然是阴阳怪气了，但二傻根本听不懂，他只知道和自己阿兄约定好，不惜一切保护好嫂嫂，同时也要好好听嫂嫂的话，一切以嫂嫂唯命是从。

　　尽管听不懂，但本能的不爽还是让自己拔刀向苏彦云砍去。

　　苏彦云反应极快，立马抽剑格挡，二人的武器碰撞瞬间，竟将两人往相对方向弹开了去。

　　“小郎住手！”桃香喊道，看来尽管有大傻的吩咐，狼奴野性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以收服。

　　苏彦云也是一惊，这个宋璟远房表弟的气力竟然这么足。

　　“没想到，宋璟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有劲的表弟。”

　　苏彦云对宋璟有意见，桃香也明白。实际上，自己大伯狄光远给自己找的未婚夫婿是这位苏彦云，但自己父亲想要一个会听他话的女婿，而苏彦云如此趾高气昂，家里也是世代出将入相，根本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便转身挑中了当时刚中进士的宋璟。

　　且不问苏彦云到底对桃香有没有好感，就这莫名被一个没有任何出身的人顶掉婚事，作为名门就很不爽，更何况，苏彦云也有去翻过宋璟写得文章，全是些纸上谈兵，空有其表，无非是仗着狄公学生的名声，才混的了些官差，这样的人居然优于自己娶狄门之后，实在令人不齿。

　　“宋璟他人呢？”苏彦云问道。

　　“他……还在查案呢……”桃香搪塞。

　　“查案？他可查到些什么？”苏彦云再次发问，显然此番又有了一些鄙夷的语气。

　　“查到了不少！”即便桃香也不喜欢宋璟，但还轮不到旁人来贬低自己的未婚夫。

　　“噢？如此甚好。”苏彦云说道，“不过应该到此为止了，此前吏部已然接到了，凉州刺史府发往麟台的报告，已对瓜州县令顾恩泰正式作革职处理。”

　　“倒还挺快。”桃香感叹。

　　【萤光哨所】

　　“奥特瓦虫……”李森牙再次抚摸着自己的长髯。

　　风歌，穹翼也都围坐在一起，思考着对策。

　　“眼下既已弄清楚来历，也知道了它的繁殖方式，就应该去了解到底是谁在饲养他们了。”李森牙说道。

　　“根据探查到的壁画内容来看，他们的成长方向与寻常生物相反，母蛭是先分裂成成彘，再不断分裂成幼彘的。”风歌说道，“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这么说得快点查了，不然鬼知道它们会分裂成多少个。”穹翼说道。

　　“换句话讲……饲养他们的时间也不需要很长。”李森牙推测，“如此说来，这些奥特瓦虫的饲养也不是很久以前就开始的……”

　　风歌一惊，似乎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未必是盘踞凉州已久的人。”

　　“最近才到凉州的人吗？小风歌，你这句话，指向性有点明显啊。”穹翼也跟着说。

　　“在他来凉州之前，确实巨虫还未曾出现过。”李森牙说道，“而且，懂得借兴西侯之势去图谋自己的目的，能做到这一点的，非侯即王……”

　　“雍东王吗……”

　　这下三人的看法达成了一致。

　　“既是如此。”风歌起身，收拾下自己着装，“空口无凭，我这就去调查。”

　　“先别急。”李森牙阻拦道，“你在银沙地怕是有所伤损吧，暂先缓缓吧。”

　　“对啊，你不愧是有火精灵血统，猴急！”穹翼打趣。

　　“事不宜迟，虫群的繁殖速度如此之快，不能就这么……”

　　“风歌。”李森牙再次开口，“你的柳叶弓刃呢？”

　　“……丢了。”

　　“哎呀，那可是献公给你的宝贝，说丢就丢了。”穹翼阴阳怪气。

　　“事发紧急，当时我也……”

　　“无妨。”李森牙倒是无所谓，“武器的名号没那么重要，实用才是关键，既然丢了就丢了吧。”

　　风歌点点头。

　　“趁此机会，干脆去都护府找玄甲匠，打造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