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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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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书香世家,是文臣之后。
王登基后,以才能辨人,不论男女,皆可为官。
那年我十岁,向来疼爱我的父亲见我颇有天赋,便常将我带在身旁,久而久之,我也得了个小官做着。
父亲的同僚们都对我关爱有加,常半开玩笑的称我为“小尚书”。
在我心里,王,是最威严的王,无人不打心底里尊敬臣服。
那时,我还不懂,为什么向来古板的父亲在提起王时,脸上会泛起笑意。
他总说,王是天之骄子,是真正的帝王。
其实,我一直觉得那是废话,可父亲除去是古板的父亲,更是温柔的父亲,于是每次他提及时,我总是只是乖乖的听着。
十五岁那年,我正式成为父亲的一把手。
晚宴,二十岁的王独自靠坐在高位上,是我不曾见过的优雅模样。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晚宴,眼里的王,像在发光。
后来,王的神色开始迷茫,他对我微笑,伸出右手,将我唤到身旁。
王轻轻握住我的手,细细摩挲,然后望着我,依旧微笑。
王的笑容,我总也不会排斥的。
“小尚书?”王的笑容里夹了些邪气和不羁,“你长得真好看~”王的声音,也似乎被酒水泡得慵散了,“来做我的左手吧。”
那时的我,只想着,王,是这世上唯一的王。
那时起,王便让我常伴身旁,我成了王的左手。
王似乎总是笑着的,可明明眼底尽是哀伤。
王时常喝酒,却从未醉得彻底。
王曾亲手摘下宫墙旁的蔷薇,轻轻别在我头上。
王也爱把玩身旁的长枪。
王总穿暗红色的衣裳,王的身材瘦长。
王,原是女子。
父亲说,她是真正的帝王……
我喜欢守在她的身旁,她身上,似乎连酒气,也泛着香。
后来,我成了一国之相,温柔又古板的父亲眼里,却为我蓄满了忧伤。
父亲说,我做王的手,只是为她成相……
…………………………
我是个将领,曾与她并肩作战,见过她女子的模样,她是女皇。
她曾救过我,身上有因我留下的旧伤。
她爱笑,却,总难亲近……
她有一把很漂亮的长枪,那枪,斩下过无数人的头颅。
那日凯旋,她为我们设下庆功宴。
醉醺醺的她伸出左手,捏住我的下巴,至此,我,便成了她的右手。
女皇是傲慢的女皇,可似乎总也无法惹人嫌恶。
我以为,她是我的女皇。
向来孤傲的我啊,惟愿,向她低下头颅。
于是,我留下了,留在城门之内,或许这样,才真正成了她的右手了。
女皇总爱独自站在城楼之上,眺望,有时也看着月亮。
她的笑容里,似乎总藏着杀机,很多次,我在她的枪尖上见过血色。
她总爱站在那儿,背影挺拔,仔细擦拭,不紧不慢。
那么优雅,似乎与所有生杀相悖。
可明明,在女皇身上,残忍嗜血与优雅端庄早已没了界限,或许正因此,她才是她,这世上唯一的女皇……
所以,我的女皇,是不喜与任何人亲近的吧。
那时从来无惧无畏的我啊,居然退缩了,就这样吧,别再妄图靠近了,这样的她,或许真的只有至寒之高处才能见到吧。
其实,我喜欢那样守着她,因为,只有我,可以那样守着她。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原来除了我这右手,“王”还有左手。
那左手二十岁时成了一国之相,由来的唯一一个女相。
也是在那时起,我的女皇,连看月亮也会偶尔带着她了。
那时,我见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女皇,她似乎总对那国相疼爱有加……
我不喜欢看到女皇对她的亲密举止,不喜欢听见女皇只为她说的漂亮言语,十分讨厌她一脸柔情的在我跟前不停唤着,“王~”
呵,她似乎总是在故意向我炫耀自己对“王”的不同……
女皇对她确实是与众不同的,见到她时,连笑容里都会刻意添上几分柔和,不否认,我是很妒忌。
可我也最明白,她同我一样,悲哀之至,她,是再如何肖想,也得不到的……
那天,做为王的手,我们正式碰面了。
…………………………
“王说,我们该更亲近些。”
“女皇说,你是女子,我当更照顾你些。”
多么不安呐。
“我爱王。”
“呵,知道。”
“她是我的王。”
“也是我的女皇。”
“可也仅此而已,王不属于这里。”
“我也知道。”
“他们都想杀她。”
“我知道,所以我守着她。”
“谢谢你。”
“呵,我也谢谢你,总陪着她。”
我很清楚,我的女皇,不惧怕任何东西,有时,却是真的在忍受孤独……
王很危险,我很不安……
…………………………
后来,我那两只手终于注意到他们之间与生俱来的那点默契。
是的,我是帝王,这天下的帝王。
因这天下,我才成了帝王。
而我的地位无需美人相衬,呵,我就是个女的……
我从未隐瞒我女子的身份,也不刻意强调。
登基之时我就告诉他们,告诉那些臣子百姓,我只做这一世帝王,也将无妃无夫亦无后……
我不属于这里,至少,除去是这天下的王,我不属于这里。
我仿佛活了很久,也死过不止一次,我的灵魂像是在不停漂流,记不得哪里才是我的家乡,可我十分清楚,我不属于这里。
所以,我只做一世帝王。
我应该很快又会死去,十年之内吧,所以我安心的做着帝王。
十五岁那年,我登基,那个古板又温柔的家伙非要做我的挚友,他有个女儿,一个从不谄媚撒娇却总能惹人疼爱的女儿。
挚友成为挚友后,便常带着他那聪明又可爱的女儿入宫了,那时她十岁,他说,对她来说,闺阁,就是囚牢。
女孩儿很有天赋,真的很有天赋。
她十五岁那年,挚友第一次带她来参加晚宴,迷迷糊糊又十分清晰的,她成了我的左手。
我喜欢有天赋的人,况且,她很好的继承了挚友的温柔细致。
我死后,将传位给挚友,挚友是个很好的挚友,就是过于温柔,所以……
那日庆功宴上,那个将领,曾与我并肩作过战的将领,他是个有天赋的将领,是个有主见又忠诚的家伙。
于是,我也有了右手,醉醺醺又十分清醒的,那长得不错的将领成了我的右手。
我将女孩儿带在身旁,将领留下守着城墙。
可挚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说,他的女儿爱我,只是为我成相,他仍是亲手推她去了另一个囚牢……
没关系的,挚友啊,我会在十年内死去,我会,为你们留下一个安定太平的天下。
我喜欢去那儿看月亮,很安静,无人打搅,虽然,我知道,将领总是悄悄守着的。
我的左手和右手,是完美契合的反面呢,我死后,他们会成为彼此最好的陪伴与庇佑……
他们很有默契,渐渐的,我的国相和将领,成了这天下不散之象征。
所以,悄悄的等待死亡来临吧,家乡,是如月亮一般遥远不可触及的地方吗?
我是帝王,这天下唯一的帝王,我只做一世帝王,我做得很完美。
象征着天下统一的两人都爱我,未来的王是我唯一的挚友。
看看啊,我做得多好,好到即使马上死去,一切仍会是最完美的模样……
“贤者称王,勇者为将。智者成相,奸者无妄。”
那话,他们都会记得的……
呵,可我仍然无法真正快乐呢……
这一次,我是帝王,一个无需任何其他什么东西衬托的,他们眼中唯一的帝王,可,之前呢,之后呢?
又是什么?
我记不得了,记不得,我的家乡……
我是帝王,这天下的帝王,我给整个天下以太平安康,而灵魂,无处安放……
…………………………
我是国相的父亲,如今的天下王。
可在我心里,唯有她,才是真正的帝王,她是我唯一的挚友,是个怎么也看不透的家伙。
王三十岁时,就死了。
天下早已因她而太平,她做得那样好,好到,即使她无妃无夫无后嗣,即使她忽然暴毙,也不会带来丝毫动荡。
我这可恶的挚友啊,就那么轻轻的将天下交到我手里,好像只是如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困了,伸着懒腰,随手递了个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东西给我似的。
我也是那时才反应过来,我不过,是她随时准备点下的,那个用来稳固三角的最后一个点罢了……
国相是我的女儿,三军统帅,成了我的女婿。
这两个人,很有默契,也都深爱着那个挚友……
她就那样懒懒散散的跑去长眠,给我们留下这个没了她的天下……
呵,犹记得那年,她登基,我看着才十五岁的她,总觉得除去帝王独有的那种威严,那双眼睛里还藏着无尽的哀伤。
可也仅此而已,我一直没能看懂她与年纪毫不相符的那点儿深沉,一直以来,被她牵着鼻子走,搭上了最心爱的小女儿,也搭上了我自己……
不过还算是做了件好事的,有那小子做女婿的话,还不赖嘛。
我知道,那个总是刻意维持孤独与深沉的王啊,大概是真的死了,在她三十岁时,选择在我们心里的某个角落,依旧潇潇洒洒了无牵挂的,长眠去了……
真是世上最无情的人啊,可也总是能残忍又温柔呢……
怪不得,糊里糊涂的我啊,能容忍她做了我那样久的唯一挚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