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洒落》兰台春烟

1、第一章

　　“什么，你的母亲有一半恶魔的血统？你不是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阿卡狄亚人吗？”

　　“是，我是骗了你，但你不是也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只会爱我一个人吗？”

　　还没进门我就知道，室友又在工作日晚上摸鱼。

　　“住嘴，你这个不要脸的魔，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睛，要是早点知道你身上流着魔鬼的血，我就算是在街上多看你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种族主义，有恶魔的血统又怎样？法律规定荣誉居民享有几乎所有权利，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天天加班挣钱，不就是为了早点拿到身份吗，我要娶你，和你生孩子，别人根本管不着！”

　　“啪——”女神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种话你都有脸说出口，我的父亲和哥哥才去前线多久，你就妄想我会生下恶魔小畜牲，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战争与和平都是撒旦陛下的决定，跟我这种普通老百姓半点关系都没有。

　　女神的声音凄厉：“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要跟你分手，带着你的孽种滚回地狱！”

　　我用钥匙拧开玄关的门，换好拖鞋，经过加里房间时朝里面望了一眼。屋里黑漆一片，只有灯影蟹在墙上投出的肥皂剧画面，见我进去，青壳螃蟹害怕地举起两个蟹爪，半空中的光幕晃了晃，当红小美男夸张的受伤表情破碎成了满眼的雪花片。

　　“呜呜呜，真是太感人了。” 粉色头发的男生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抱着空荡荡的抽纸盒缩在毛毯里抽抽嗒嗒。

　　我三两步走到他身后，手指很不老实地伸进他毛茸茸暖呼呼的发丛里，紧紧一抓。

　　“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粉毛天使从羊毛地毯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就朝我脸上抓来。

　　我灵巧地躲过，抓起螃蟹扔进角落的陶桶里，画面也跟着彻底消失：“距离报告展示会只有两周时间了，看这种没营养的烂剧并不会提高你的分数。”

　　小粉毛那张和特洛伊王子三分相似的美少年脸崩溃扭曲成一团，抓着我的肩膀剧烈摇晃：“上帝啊，不是每个人都是你一样的工作狂，我需要休息、休息你懂吗！我已经三个月没放松一下了，现在闻到钢料和炼金液的味道就想吐！”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把他推到旁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坐下，从挎包里掏出羊皮纸和芦苇笔，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黑框眼镜，笔尖在某个数据旁边戳了戳。

　　“这是五百三十八号溶剂对伯尔尼钢和人间大马士革的扰动分析和融合参数报告，比预想的低很多，汇报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粉毛仰天长叹：“你难道又想放弃重来，凡曦姐姐，差不多就行了，这只是三流社区大学六年级选修课，不是第三维纪最杰出发明奖评选！”

　　“很多学科大佬都报了这节课，我们未必能脱引而出，要想获得导师们青睐，得拿出真正的实力，” 我用笔尖在配料表上指了指，“问题应该出现在538号用的平替材料上，虽然鸡马的羽毛也能用，但在灵魂炼金这种精细领域，需要纯度更高品质更好的。”

　　粉毛拉长了脸，一幅苦恼的模样：“凡曦，我们的预算已经严重透支，要是再乱花钱，说不定下个月房租都要交不起了，虽然和你一起睡大街很酷，但谢谢，不用了。”

　　我拍拍他的肩：“钱和材料的事交给我，你只需要专心做好演示材料就行。”

　　他还想说什么，我已经站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快去干活儿，少看点白痴电视剧，小心变成傻逼恋爱脑！啊不对，你已经是了。”

　　然后，我哈哈笑着被他用打铁的小金锤砸了出去。

　　实习工就是好，无良老板压榨得我连吃饭时间都没有。

　　冰箱里只剩半块干面包，我拿起来叼在嘴里回到房间，蒸馏烧瓶里沸腾的金色溶液“咕嘟咕嘟”冒出气泡，火红的气体顺着橡皮导管飘向屋外。

　　我把溶液转移到试管里，就着放大镜看了看，成色很完美，送到市场上肯定能赚到成本价的十分之一。

　　我叫银凡曦，出生于天堂至东的偏远城邦伯德纲尔，十万个普通天使之一，现居圣城锡安，五十岁时抱着必进天堂圣天使学院的伟大抱负来到这座创新者的逐梦之邦，但十年过去，我还在三流社区大学修炼金。

　　炼金炼金，重点在金字上，就算是这么个破学校学费也是嘎嘎高，为了支付如此高昂的费用，我每天下午在工匠房流水线上附魔武器，晚上在实验室给老教授出卖廉价劳动力。做的都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对我最引以为傲的脑子简直是种亵渎！

　　窗上的马赛克彩色玻璃照出青年女神破碎的侧影，身材娇小，灰色的翅膀垂落在地，脸上戴着书呆子气的黑框眼镜，疲惫和浓浓的黑眼圈让整个人像老了二百岁，银白的麻花辫搭在肩侧，带着皮革护具和炼金术师银手套，身上穿的还是五年前感恩仪式上统一派发的白裙子，因为外头那家伙十年如一日混洗，已经变成难看的棕黄色。

　　看着自己的尊荣，我叹了口气。

　　至于正在被金水折磨的小粉毛，是我的同学兼男闺蜜。要说世界上有没有纯粹的异性友谊，我和加里就是典型代表，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基本没有人误会我俩的关系。

　　众所周知，加里是个零，还是私生活比较豪放的那种。在这个以外貌至上的世界，有一张比大多数女神还要漂亮的小脸蛋、还有一对白鸽似的翅膀，绝对是大部分同族眼中的尤物，追他的男生女生可以从锡安排到耶路撒冷。

　　虽然他和我一样是个当之无愧的穷鬼。

　　去年我们学校有个毕业第二天就和高富帅闪婚的奇葩学长，我和加里知道后偷偷去订婚宴蹭饭，那天他嘴里塞满蜂蜜糖糕，漂亮的蓝眼睛盯着学长身上那件少说价值九位数的长袍首饰，对我由衷道：“曦曦，我这辈子一定要做有钱人的老婆，每天都用天牛乳泡澡，各种华贵的金器钻石戴一次就扔。”

　　对此，身为“靠实力说话”理论坚定不移的拥护者，我嗤之以鼻。正是因为天界太多人都和他一样的咸鱼思想，我们的处境才会越来越危险，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用几百年，天堂将彻底被人间和魔界同化。

　　作为新时代天使，我一定会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第二天早上四点，我把赖床的小粉毛从被子里拽出来，收拾好书包，去厨房做饭。今天是周四，我只有上午的两节课，正好，课程结束后可以去人才集市上看看有没有短期帮佣的工作，顺便把这几天配置的溶液倾销掉。

　　正想着，厨房的门被推开，玫瑰味的香水扑面而来，加里对我露出一个自以为迷死人不偿命的慵懒笑容：“早啊宝贝。”

　　我汗毛竖起，朝他嘴里塞了个刚出炉的烙饼。

　　窗外有阴影洒下，巨大的扁平鳐鱼遮天蔽日，双翼波浪般地浮动，细长的尾巴如同分割苍天地银河，长着豆豆眼和微笑唇的一面朝着大地，非常可爱，彩虹色的长梯从鱼背上放下。

　　天空是刚成熟的桃子那样的粉黄色，银白闪亮的月亮车是天际尽头的银色光盘，无数窗口亮起灯，成为黎明中点点闪烁的晨星。

　　一上车，加里就靠在我的肩上呼呼大睡。

　　我俩租住的公寓在市郊，离学校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要转两次交通。

　　从飞鳐背上下来时，加里已经满血复活，金光闪闪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站在他身边，彻底沦为了陪衬，还被不知从哪里涌现出上赶着献殷勤的帅哥们挤到一边，五颜六色的脑袋和各式各样的香水、鲜花晃得我头疼。

　　加里被一众人围在中间，眼神分明是在向我求救，我把他往前一推，拎着书包做了个口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