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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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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安一如往常,穿着大紫朝服,昂首挺胸,阔步走进元德殿。
但是大殿中的文武百官,却没有一个人像往常一样敢同他打招呼,套近乎,似乎都没有见到他一样,端端正正地位列两旁。
张廷安走了两步觉得奇怪,收了笑容,冷着声音问道:“怎么?今日一个个都成了瞎子?”
大臣们没有人敢出声,只有他的几个门生,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最前面。
张廷安抬眼望去,只见他的位置前多了一个穿着黑色朝服的人。虽然只是背影,但是张廷安可认得那身衣服,这衣服,除了擎北尘之外,可以穿的就只有擎北望。
确定了之后,张廷安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擎北望从来不愿参与政事,甚至对擎凉的态度都冷淡至极,再加上他那一次在招待宴上所说的那一句话,他这次会来上朝,定是要有所行动。
本来还要打算静观其变的张廷安心里打起了鼓,擎北望或许比他想像的还要难对付。
张廷安到了自己的位置,假装才发现擎北望,主动打招呼。
“这不是宣王殿下吗?”
擎北望转过身来,冷嘲热讽道:“丞相大人可是好大阵仗,还需要满朝文武迎接入殿,莫非已把自己当成了南凉的君主?”
张廷安心虚尴尬地笑了笑,“宣王殿下说笑了。”
“怕是丞相谦虚了吧!”擎北望道:“其实本王认为,丞相大人做君主,肯定会比擎凉更合适。”
擎北望话音刚落,一众朝臣纷纷跪地叩首,忙呼:“殿下慎言!”
擎北望冷眼扫过跪地的朝臣们,冷笑一声,“本王只是把心中所想的说了出来,你们恐怕是想要把心中所想做出来吧。”
朝臣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他们进来殿里的时候也是被擎北望吓到了,擎北望站在大殿中央,一身玄色朝服不怒自威,令他们惧从心生。
特别是那些老臣,他们依稀记得上一次擎北望出现在大殿,是受封宣王之时,那时的他才十五岁,脸上还有些稚嫩。然而再一次站到这里,全身的肃杀之气竟然让他们心生畏惧。
尤其此时,年少的王爷与年迈的丞相一对比,竟然让他们看到了南凉以后的两个走向,以及他们的命运官途。
“皇上驾到!”伴随着一声唱喝,南凉王从后殿缓步走出,坐到金鸾龙椅上。
“参见皇上!”
“众爱卿为何都跪着?朕不是说过,上朝不必行跪拜礼。”
擎北望瞥了一眼躬身行礼的张廷安,冷嗤一声转过身对南凉王道:“他们跪的并不是你。”
南凉王叹息一声,假装无奈,“北望,父皇跟你说了多少次,丞相是长辈,不可有无礼之言。”
擎北望回道:“儿臣下次谨记便是。”
这父皇和儿臣的称呼以及擎北望对南凉王的态度,让朝臣和丞相心里一惊,莫不是父子两个已经化解了这十几年的恩怨?
张廷安虽然不知道这父子是怎么回事,但他必须要保持镇定。
“皇上误会了,殿下只是与老臣玩笑而已。”
“哈哈哈,那就好。”擎凉笑道,而后又问向身旁的公公,“瀛王为何还没有到?”
“回陛下,昨晚奴才去瀛王府的时候,瀛王没有在府上,而是去了万春楼寻乐。”
公公的话一出口,张廷安简直恨不得将擎北尘碎尸万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擎凉皱眉,脸上已然浮现了怒意,“在瀛王看来,朕的旨意都比不上娼妓吗?”
“皇上息怒”张廷安忙劝慰道:“瀛王他年纪尚幼,贪玩好乐,一时沉迷而误了大事,老臣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他。”
“朕的儿子何时需要丞相来管教?”许是擎凉年轻之时就久经沙场的缘故,现在一怒,身上的杀伐之气尽显。
“老臣不敢,”张廷安拱手道:“但老臣身为瀛王的叔公,也有责任管教瀛王。”
“那丞相真是有心了。”擎凉冷嗤一声,继而怒道:“朕再等瀛王半个时辰,如果他不来,那朕便削了他的王爵,即日册封宣王为太子。”
擎凉如此之言可把张廷安给急坏了,这南凉王怎么突然昨晚就派人去了瀛王府,而且擎北尘还偏偏去了万春楼?南凉王一直反对擎北尘参与朝政,这突然的传唤又是要做什么?
张廷安偷偷瞄了几眼南凉王和擎北望,总觉得这父子俩在合计着什么,让他心里莫名发慌。但是现在他出于被动,只能被父子俩牵着鼻子走。
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擎北尘,倒是等来了贵妃张婳。
严格规定,后宫妃子不得出现在朝堂,但是张婳也是急了,并不是擎北尘不来,而是半路被人劫走了。
未见张婳其人,哭喊声便从殿外传来,“陛下!陛下!”
殿外的侍卫不敢拦张婳,只能让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头上的发饰因为奔跑已经歪斜,全然失了往日端庄的姿态。
“陛下,您一定要救救尘儿啊!”张婳扑倒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尘儿被人劫走了,您一定要救救他。”
南凉王和擎北望也是心中疑惑,怎么一回事?
张廷安忙扶起张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尘儿怎么了?”
张婳抬头,在见到擎北望的那一刻有些失疯,指着擎北望吼道:“是他,就是擎北望他指使人劫走了尘儿!”
所有人都看向擎北望,擎北望则眯眼看着发疯的张婳。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擎北望冷声道。
“我没有胡说!”张婳大吼一声,“就是你指使崔戬将尘儿给绑了!你还我儿子!”
南凉王也是不明所以,他和擎北望并没有此项计划,但崔戬绑了擎北尘又是什么意思?
张婳吼着“你还我儿子”扑向了擎北望,却被擎北望躲开。
“本王根本不屑动擎北尘。”
“贵妃,你说一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陛下,您一定要给尘儿讨回公道啊。”张婳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擎凉安抚道:“若真是北望的错,朕定会严惩他。”
得了南凉王的保证,张婳这才止了哭声,“昨晚尘儿去了万春楼,点了一名新来的歌姬,尘儿正在房内听那歌姬唱曲,擎北望的属下崔戬就冲进去,把尘儿给打了带回宣王府。尘儿的护卫去救尘儿,却也被他们打成重伤,崔戬还扬言说,就算是南凉王来了都不管用。陛下,你看擎北望的人多么嚣张,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张婳说的义愤填膺,委屈至极,但是擎北望知道崔戬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冲动,一定是擎北尘惹了他。
张婳哭哭闹闹把擎北望弄烦了,怒吼了一声“闭嘴”之后,又厉声说道,“一炷香之内,把崔戬和擎北尘给本王带来!”
众大臣也不知道擎北望对谁吼的,更没有人回应擎北望。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崔戬拎着擎北尘进来了大殿。擎北尘一见到坐在椅子上的张婳,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哭着喊“母妃”。
擎北望看都没看鼻青脸肿的擎北尘一眼,对崔戬吼道:“跪下!”
崔戬一脸倔强,冷着脸不情不愿地跪到了擎北望身前,什么话都没说。
“你和擎北尘到底怎么回事?”
“谁让他敢动我的女人,我没废了他已经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
趴在张婳怀里哭的擎北尘听到崔戬的话恶狠狠地道:“我要让父皇杀了你!”
“打得不疼是吗?”崔戬威胁道,他才不管是不是在南凉王面前,反正他天不怕地不怕。
擎北尘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把张婳心疼坏了,她真的恨不得杀了崔戬。
“陛下,你看看擎北望的手下在您面前也这么嚣张,您一定要杀了他,否则他势必要谋反的啊。”
“对,父皇,你看他把儿臣打得,儿臣好歹是王爷,是南凉的王室,崔戬他竟然不把您放在眼里。”
“行了,闭嘴!”南凉王受不了这母子俩,“贵妃你带瀛王去处理伤口,朕自会处理这件事情。”又吩咐到一旁的公公,“陈生,你带贵妃和瀛王回去,传太医给瀛王看看。”
“是,陛下。”公公终于带着母子俩离开,大殿瞬间安静。
擎凉清咳了两声,问到崔戬:“崔戬,你且说说缘由,如果真的错在你,朕定要让宣王重罚你。”
崔戬撇撇嘴,不想回答南凉王,他还不知道擎北望父子两个已经化解了恩怨,以为擎凉又在这里自我感觉良好。
擎北望踢了崔戬一脚,怒声道:“我父皇在问你话!”
“靠!擎北望,你被鬼附体了吧!”崔戬听到擎北望这一声“父皇”,把他吓得暴了粗口。
擎北望怒瞪他一眼,“快回话!”
崔戬这突然打乱了他和擎凉的戏,还能指望擎北望给他好脸色?
崔戬琢磨了一下擎北望的话,莫不是擎北望已经在讨好南凉王了?
崔戬想到这里,便嘿嘿的笑了两声,一副欠扁的样子,“皇上,也没什么,都是误会。昨晚瀛王想要强上的女人是我的,我女人和我闹脾气,非要跑到万春楼找男人气我,我当时冲进去也没看是谁,就把人先揍了。”
南凉王道:“既然是误会,你给瀛王道个歉也就都过去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嘿嘿,谢皇上,我找个机会给瀛王殿下陪个不是。”
崔戬本以为自己就这样糊弄过去了,还好没给擎北望惹大麻烦,但是丞相张廷安却不想放过他。
“皇上!”张廷安上前一步道:“瀛王是南凉王室,被人伤了,岂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原谅的。”
“你个老……”崔戬还未骂完,就又挨了一脚。
“滚!”
见擎北望隐隐有些怒意,脸色难看,崔戬心猜自己莫不是坏了什么事情?所以便让满朝文武见识到了“滚”的最快速度。
“……………………”
“宣王殿下这是有意要包庇,侵犯我南凉王室之人吗?”张廷安似是抓到了擎北望的尾巴,紧揪不放。
“丞相这可是冤枉了本王。朝堂是皇上与各位大臣商议南凉国事的地方,不是本王处理家事的地方。倒是丞相该好好想想,如何管好你的侄孙吧。”擎北望道:“身为瀛王,府中姬妾盈室,却还要留恋烟花柳地,当真是有失王室身份。若是南凉以后交由瀛王手中,怕是一年之内就会易主了。本王说的对吗?张丞相。”
擎北望的这番话就连朝臣都听出了是什么意思,张廷安又怎会不知。
他的目的太过明显,但他仍敢有恃无恐,不单是因为擎凉这么多年不敢动他,更是因为背后有位大人物给他做后盾,这才滋长了他的欲望,让他更加放肆。
但是擎北望却突然搅了进来,让他甚是头疼。尤其是,擎北望和南凉王似乎有了和好的迹象,以前他还可以以此为由说服重臣支持擎北尘,但是经过擎北尘和崔戬这么一闹,怕是要失掉很多人心。这些都是他威逼也威逼不了的。
“瀛王殿下确实行为放荡乖张,但是瀛王尚且年幼……”
擎北望打断张廷安,反驳道:“瀛王今年十六,早就过了年幼无知的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丞相身为瀛王的恩师兼叔公,难道没有教导过瀛王吗?”
“那宣王殿下呢?”张廷安怒急反问道:“宣王殿下弱冠之年,对皇上却还是不知礼义尊卑,直呼皇上之名。殿下难道过了无知的年纪吗?”
“呵!”擎北望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擎凉肯定会帮他说话。
“那丞相的意思是,朕的责任了?”南凉王冷着脸问道。
张廷安没明白南凉王的意思,忙道:“老臣不敢。”
“有什么是你丞相不敢的。丞相指责宣王无知无礼目无尊卑,养不教,父之过,丞相确实是在指责朕的过错。”
南凉王的话把张廷安怼的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南凉王也不想现在就跟张廷安撕破脸,只不过是探探张廷安的反应,适可而止。
“朕知道丞相也是无心,无妨。”
张廷安心里长舒一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南凉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日朕将宣王和瀛王都召来,是想要商议一件事情,但是瀛王因伤不在,那就由丞相暂代。”
“来人!”南凉王冲着后殿传唤一声。随即一位小公公端着一个托盘出来。
“关于立储这件事,朕决定分设两个考验,一个交由宣王完成,一个交由瀛王完成。
一个是关于吴阳郡科场舞弊案的考验,只要能让此案水落石出,还吴阳郡的举子一个公道,就算结案。
第二个考验是制举。”
制举一出,下面的大臣有些不淡定了,尤其是张廷安,立马反对道:“皇上,制举乃是选拔非常之人才用,不可轻易施行。”
“若不是吴阳郡科场舞弊案,朕也不会以制举代替科举。什么时候舞弊案出了结果,朕再恢复科举。”
张廷安道:“皇上,制举最主要的形式乃为公卿推荐。皇上若采取制举,怕是要允许买官卖官之风。”
“依照丞相所言,科举难道就不存在买官卖官了吗?”南凉王道:“科举考试朕一直都交由丞相督办,如今吴阳郡的科场舞弊案,就发生在皇城周围,难道这么多年丞相都没有觉察吗?”
“吴阳郡科场舞弊案不一定真实,怕是新任郡守曹文之为博得皇上信任,故意给前任郡守捏造的罪名。”
“呵!”面对张廷安的狡辩,,南凉王冷笑一声,“众爱卿都知,因为曹爱卿胜了丞相门生而担任郡守一事,丞相与曹爱卿一直不和,丞相如此言曹爱卿之不是,未免包含太多私人情感。”
“依照皇上之言,科场舞弊案也极有可能是曹文之为了污蔑老臣而捏造的。”
“是真是假,探查过后便知。但是碍于丞相与科场舞弊案有所牵连,暂时将权力分散给宣王和瀛王,丞相则暂时禁足于相府,等吴阳郡案件结束,再解除禁足。”
张廷安一听要散他的权,立马急了,“皇上……”
“丞相放心,朕不是要收回你的丞相职权,只是为了宣王和瀛王的考验。朕要命丞相与众爱卿给他们两个做评判,最后由丞相确定储君人选。”
张廷安思索了一下南凉王的提议,如此自己只是暂时将权力借用给擎北望和擎北尘,而且最后的储君人选还是要他来评判,到头来,一切权力还是要回到他的手里。虽然不知南凉王打什么主意,在做如此重大决定之前竟然没有提前跟他商量,甚是反常。
但是张廷安太过了解南凉王,即便玩弄权谋心计,怕也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么多年都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即使突然开窍,那也斗不过他。而且他认为擎北望虽及弱冠,但论权谋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想着,张廷安便也心宽了许多,欣然答应了,只要是他做最后的决定,那定是擎北尘了。
“全听皇上安排。”
南凉王心情愉悦极了,张廷安果然如荀轩所猜测那般,“既然丞相也无意见,那便这样决定。”
南凉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对众朝臣道:“为了公平起见,考验的分配以抓阄形式决定。”
小公公端着托盘,来到擎北望和张廷安的面前。
“长者为先,丞相请吧。”擎北望道。
“那老臣就不客气了。”说罢,张廷安就拿了一个,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案件”两个字。
擎北望也打开余下的那一个,张廷安想要踮着脚看一看擎北望的纸上写的是什么,但是自己与擎北望个头差太多,而且擎北望也似乎有意躲着他,让他根本看不到。
“制举。”擎北望将纸条拿在手里,道。
南凉王道:“既然如此,那宣王就负责制举,瀛王负责科场舞弊案。”
“等一下!”张廷安叫道,“不知宣王殿下可否老让臣看一看手中的字条?”
擎北望轻哼一声,把手中的纸条丢给他,“丞相这是在怀疑皇上作假?”
张廷安笑呵呵地虚心道:“老臣不敢。”说着不敢,张廷安已经打开了纸条,看到上面确实写着“制举”二字,张廷安这才放心了。
“丞相还有什么问题吗?”南凉王问道。
张廷安虽然很想让擎北尘负责制举,方便继续扩展他的势力,但是吴阳郡的舞弊案,他又不想让擎北望插手。两者仔细权衡,张廷安认为,制举选拔的人才在擎北尘当上太子之后还是可以罢黜的,眼下将舞弊案蒙混过关最重要。
“老臣没问题。”张廷安又对擎北望道:“那预祝宣王殿下可以圆满地完成考验。”
“那就多谢丞相了。”
南凉王问到众臣:“各位爱卿还有何意见吗?”
大臣们个个不敢吱声,眼下朝堂,很明显宣王要与丞相一争高下,他们最重要的是要思考自己以后的路,谁还敢有意见。
见众臣没人说话,南凉王宣布道:“择日昭告全国,各郡各县推举贤良,可公卿举荐、民众共荐和自荐。制举全部事宜,由宣王全权负责,全国各地官员涉及制举之事者,皆要服从宣王统筹,一旦发现有徇私舞弊者,官员则罢免官职,贬为庶人,平民则终身不得再次参举。”
“皇上圣明!”
“从明日起,停朝五日。有重要事情入宫启奏,退朝吧!”
“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