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之渊》芒芒星

6、第 6 章

　　“老板！来两碗牛肉面！要大碗的！”
　　“对了，加两份牛肉！”
　　方尚安点完菜准备入座，却发现向晚枝已经自顾自地坐到窗边，双手拖着下巴，凝视着窗外。
　　“你点那么多，我可A不起哦。”
　　“你是来陪我的，怎么会让你付钱呢。”
　　牛肉面很快上来了，面头上盖着几片厚厚的牛肉，点缀着绿色的葱花，看起来诱人极了。
　　向晚枝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将一片牛肉送入口中。
　　“慢点吃，肉多着呢。”
　　方尚安也动起了筷子，不过他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片都夹给了向晚枝。
　　“你多吃点肉，长得壮壮的，到时候谁也不能欺负你。”
　　向晚枝眨巴着大眼睛，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不过眼下还是先把肚子填饱要紧。
　　四份牛肉都归了向晚枝。酒足饭饱后，她打了个长长的嗝。
　　方尚安看着她从嗓子眼里发出一串长长的音节，随口问道：“你在家也这样么？”
　　“什么？”
　　“我小时候吃饱了这样打嗝，我妈都得揍我。”
　　向晚枝沉默了，大大的眼睛覆下来，看着他指节分明的手，轻声道：“我没有妈妈了……”
　　“啊……对不起……”
　　“没事。”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莫名的，她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而且，现在她正需要一个倾诉口。
　　“我的妈妈很漂亮，很温柔。记忆里的她总是香香的，我喜欢在她的怀里闻她的味道。”
　　“她不擅长做菜，做的东西很难吃，可是又希望我能多吃点，所以总是温柔地哄我吃饭，如果把饭吃完，就会奖励我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
　　“她也会给我讲睡前故事，可是她的故事从不在童话书里，她的故事都是她自己的故事，是她见过的美丽风景，遇见过的温柔的人。”
　　“其实从她的故事里，我就该猜到她是向往自由的，她不甘被琐碎的家事束缚，所以在我懂事的时候，她去追寻她的自由了。”
　　“爸爸那时候很爱她，我也很爱她，我们曾经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可是自从她走后，爸爸丢失了自己的爱人，变得一蹶不振，他学会了借酒消愁，每日每日都泡在酒坛子里。”
　　“慢慢的，酒确实让他消了愁，可是从此销声匿迹的妈妈，让他把思念由愁转为了恨。”
　　“他又学会了寻花问柳，夜夜笙歌。他从酒吧里带回一个女人，也就是我现在的继母。那个女人脾气很坏，可是看重他的钱，所以装作很爱他。”
　　“他们在一起了，并且很快给我生了个小弟弟。我父亲依然每日饮酒，有了弟弟后他也不再爱我，他开始和继母时常对我家暴。”
　　“可是我不恨他，我知道他还在等妈妈回来，他娶那个女人，生那个儿子，甚至对我的责罚，都是对她的思念。”
　　“可是今天，我再也不能忍受，我觉得他是个懦夫。他明明还爱着妈妈，却从不想办法去找她。他为了不让自己痛苦，找新的女人，组新的家庭，妄图消除那痛苦。”
　　“可是他做不到，于是他把恨意转到我身上，对我施暴，以发泄对她的恨。”
　　“我想我是恨他的，可是我说不出口，因为他曾经也那么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想离开家，好想妈妈……”
　　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像破碎的布偶，在控诉着，抽泣着。
　　方尚安走上前去，把她的头轻轻搂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就这样抱着她的头，轻轻抚摸着，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感受到自己在陪着她。
　　许久，面馆老板走过来提醒快要打烊了，他们才离开这家小店。
　　“今晚回家吧，我送你回去，他们不敢打你。”
　　向晚枝低垂着眼眸。是啊，不回家她也无处可去，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
　　骑着车很快就到家了，方尚安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谁啊？”
　　“警察，开门！”
　　门内希希嗦嗦响了一阵，大门被打开了。
　　一张女人脸探了出来。
　　“警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在河边发现有个出走女孩，是你家的吧？”
　　黄美玲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向晚枝。
　　“哎是是是，这丫头大晚上的说出去散步，怎么走了那么远，还要劳烦警官送回来，真是麻烦您了。”
　　方尚安看着她那副谄媚的模样，皱了皱眉：“天气这么冷，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无缘无故半夜出走？”
　　“肯定是和家人吵架了吧？你们是不是对孩子做了什么？”
　　黄美玲一听这话，慌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和她爸爸可都是良民，更何况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呀，警官您真会说笑。”
　　“我不管你有没有，但是我都要提醒你，对孩子家暴也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不要以为家事在法律外。”
　　“是是是，您说的对！”
　　“对孩子好点，希望不要再让我们送回来了。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可要请你们去尝尝公安局的茶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自己的孩子肯定宠着的。”黄美玲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花，“您放心吧，不会再有下次了。”
　　方尚安又看向一旁无言的向晚枝，“你别怕，如果他们对你做什么，你随时来找我。”
　　“嗯……”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回去睡觉吧，明天记得穿厚点，要降温了。”话毕，骑上车扬长而去。
　　门里伸出一双手把向晚枝拽了进去。
　　“死丫头！是不是你胡说八道了，怎么会突然有警察找上门？你给我说清楚！”
　　向晚枝懒得理她，直接绕过她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常，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啊。
　　向晚枝翻了个身，眼睛是闭上了，可是脑海里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才见了两次面，而且，我喜欢的明明是温老师啊！
　　向晚枝在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啊……是妈妈……
　　妈妈还是穿着她那件紫色大衣，站在草地上，含笑望着她。
　　妈妈……妈妈……
　　向晚枝想叫住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妈妈就那样站在眼前，她用力向前奔跑，却怎么也够不着。
　　“枝枝……来找我……”
　　妈妈还是那样微笑望着她，嘴唇明明没有动，声音却回荡在脑海中。
　　“妈妈！”
　　向晚枝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