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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城破 ...

  •   旌旗飒飒,战鼓累累,已是仲冬深夜。

      雍都正城门下火光熏天,军将心中皆是一片火热。

      陆瑶月裹着着一件石榴红小袄,披着朱红暗金大氅,目不转睛盯着这城门布局瞧了又瞧,感受着身侧风向流速,思忖着这次应当是能攻破城门,城门失守,雍都,便破了。

      一张娇憨的小脸还透着稚气,不谙世事的模样与这枯骨成堆的沙场宛若是被割裂开来。

      雍都剩下守备军皆是暴君沈宴迟的死忠,一条条都是以一敌十不怕死的好狗,死守着雍都叫人不得进去半步。

      而雍都城墙高于十六余丈,河砂、糯米、混羊藤汁水杂糅浇筑而成,可谓固若金汤,今夜看模样应当又是一场死伤无数的鏖战。

      “陆谷主,你前日所制的云梯和木鸢可有十成把握?若是不能一举攻城,常某剩余兵力已不足再进行大战,雍都已然弹尽粮绝,不过是垂死挣扎,现下应当是最好的时机,为何迟迟不让将士们攻城?“

      后方一阵响动,兵卒们让出一条路来,一身穿铁甲软胄的俊朗男子骑马缓缓而出,正是那起义军首领常朔。

      听见有人质疑自己捣鼓出来的宝贝,陆瑶月有些生气,不过她还是不打算跟他计较,她阿爹说了谷外的人都没什么见识,无须与他们计较。

      “再等一刻钟。”

      她目视前方,满是专注,木鸢需乘风而起,方能飞于雍都上空,再配着连诛弩......现下风向不对,只得稍作等待。

      不多时,东风起,高墙之上出现一个清隽身影。

      狂风卷挟着尘土,呼啸作响,那单被银白丝带缚住的青丝在积水般月色中飞扬,空气中弥漫着肃杀。

      陆瑶月抬眸望去,只见那人气质温润,生得眉清目秀,肤色白皙,银辉新泄下,面如冠玉,好似要在人心间处熠熠生辉,生根发芽,鼻若悬胆,一双凤眼犹似秋波流转,动人心扉。

      那人似有所察,目光透过千军万马,重重屏障,透过硝烟烽火,冲着她看来了过来,面上竟是不悲不喜,他好像已经看透生死。

      两人视线交汇,好似被这男色击中,陆瑶月只觉脑中嗡一声,这般好看的郎君在看她也,她笃定就是在看她。

      她鼓圆了那双鹿眼,宛若个没见识的樵夫,偶入山中,窥见落入凡尘的仙子,大胆回看了过去,心里又不解,这小郎君一个人在这城楼上做什么,正是交战之时,若是被流矢射中可不是说笑的。

      莫非是暴君的部下?还是暴君抢来的美男子?

      她自顾自的揣测着,再细细看去发觉他比周围人都矮了一截,行走间高低不平,身形踉跄,竟是个残缺之人。

      第一次她脑中不再是那些出世即见血的兵器设计图样,她想为这郎君造出一个让他能正常行走的物什。

      身侧常朔一声大喝,惊醒了她。

      “沈宴迟,你这暴君!你听信谗言,忠奸不分,戕害忠良,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今日我常朔便替天行道,颠了你这暴–政,覆了你东周!”

      “道貌岸然,常朔,你也不过是为登这至高之位,争权逐利,像你这般虚伪做作之人便是登上了也是无趣,老臣食古不化的谏言,你还得谦逊应对。”

      “与你一起争天下兄弟们,你日后又该如何论功行赏,若是不均,相互猜忌,甚至于,你死我活?想想便觉得有意思,这皇位,孤早就腻了,杀人也杀得没什么意思了,这把龙椅让你来坐坐,也是无妨,不过让你这般轻易夺位,未免,显得孤太过无能。”

      说到最后一句时,沈宴迟语气中染上几分嘲弄。

      听着这番挑拨离间的话语,常朔面色铁青,言自己只为天下苍生不再受其所害,推翻暴政后,必定轻徭薄税,修生养息,部下将曲日后皆是论功行赏,绝不偏颇,用人不疑。

      隔着灰黑高墙,隔着被鲜血染红箭矢充斥的护城河,飘起的水汽氤氲了那张冷白玉般的面孔,隐约看出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讥讽。

      他,是沈宴迟?

      是那个东周暴君,那个动辄便要臣子血溅銮座,一怒便是满门尽灭,不愉便取人腿骨作笛,面皮作鼓的哀帝沈宴迟。

      她有些...难以置信,这般风光霁月的郎君真的会做那些事情吗?

      见她情况有异,常朔想着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虽说是隐世高人,到底还是小女儿心态,许是有些怕了,策马过来与她齐身并排而行。

      高大的身体微微侧俯身,柔声道:

      “陆谷主,无需担心,待会开战之时,常某早已安排了人护谷主周全,必不叫谷主受损半分。”

      “他就是沈宴迟?”

      ”是。“

      “暴君?”

      “自然。”

      “当真?”

      “当真,谷主可是有何不解的地方。”

      她复又再确认了几次,噘着嘴,有些丧气的垂着脑袋,这般好看的郎君竟然是个坏人,爹说了坏人不除,就会让更多人受难,她亦无数生灵中的一员,也当出一份力。

      旋即恢复,对着常朔道:

      “将军,时候到了,可以攻城了。”

      后面的事情就不归她管了。

      那日,常朔来幽谷寻陆家,言东周暴政,君王不慈,为帝不仁,而暴君的依仗,雍都,又是那般固若金汤,短短时日,他已经死伤无数将士,再如此下去,只恐便要败了,望借她陆家一些助力。

      想到爹爹娘亲云游前说,若是有人破了谷外阵法潜入幽谷,为正,则倾力相助,若是邪,则将其绞杀在竹苑外藏于梅林的九曲迷魂阵中。

      常朔来时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眼中尽是一派正气,言辞灼灼,想来是个正派人物。

      于是她出谷那几夜前,翻出秘术中兵者篇,爹爹说这上面的东西,用得对,便是大功德一件,反之便是血流成河,害人害己,轻易不得研制。

      以往她只是看来做些捕捉山野之物的小物件,更多是看农耕篇,一时有些忐忑,但是为了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她将之默在脑中,便随常朔出谷了。

      她对谷外的世界有过许多畅想,然她第一次出谷便是乱世,战火硝烟,一路上她看见太多牺牲与苦难。

      前锋营已经借着云梯跨过护城河,而沈宴迟的人,却因天上的木鸢所牵制,不能再将常朔的车前卒射杀在护城河。

      雍都上空有备着连诛弩的木鸢,沈宴迟那方已折损十之有四,而地上的兵将们见状,更是士气大涨,将云梯架在高墙上不要命地往上爬。

      已经过河的士兵,在几番厮杀后,成功占领关口出,放下了那座高桥。

      只见常朔扬手示意,二十余个身形粗壮的士兵,抬着一根约二人合抱才能保住的圆木,冲着那扇漆黑城门撞去。

      砰!

      砰!!

      砰!!!

      城快破了,她松了一口气。

      爹爹回来要是知道她为乱世平定出了一份力,定会夸她,不会再将她当成小孩子看,拘在谷中,不让她出去。

      她想问,常朔入城后是否会善待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暴君的部下若是弃恶从善,可否放其一条生路?

      可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常朔礼遇门客,善待部将,应当是个仁君才是,自会好生安置百姓。

      不过她惯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

      侧首正欲开口,却见常朔双目睁大,面色狰狞,眼中是布满蛛网状的血丝,神情亢奋,喘着粗气,脖颈间青筋毕露,有什么东西好似呼之欲出。

      她好似感觉到冷意打了个激灵,以往与之谈说,还是颇为俊朗的将军还有这般可怖的模样。

      “将军。“

      无人回应。

      “将军?”

      她高喊了好几声,常朔都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得朝着那处骑马行去。

      “将军在想什么,想得可真出神,适才小女唤了将军好几声,将军都未曾听见。”

      “是常某顾虑不周,忘了陆谷主见到厮杀场面,许会不适,常某这就遣人送陆谷主回营帐中歇息。”

      “不是,小女只是想问将军,城破后,城中百姓,将军待如何处置;暴君的部下,若是归顺,将军能否留他们一命,他们也有妻儿老小需要顾及。”

      常朔淡笑道:“自是善待百姓,至于暴君部下,招抚为上,灭杀为下。”

      谈笑间,仁君之姿。

      翌日清晨。

      她便得知暴君昨夜自绝于城楼,常朔已入主太极殿。

      事已了,她预计着去跟常朔辞行。

      却见常朔派了人来与她说,过几日有庆功宴,要论功行赏,她皱了皱眉,她想走了,不想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庆功宴。

      “唉,陆姑娘,陛下可是特地说了,您可是大功一件,要给姑娘您厚厚的封赏。”

      那来传话的竟是个太监,看来宫里原来的可用之人,常朔已经用上了,只见那传话的太监,传话之时挤眉弄眼,声音尖细。

      陆瑶月抓了抓有些凌乱的秀发,想着这小太监莫不是面部有疾,传话便是传话,那眼睛和眉毛怎么跟跳舞似的。

      不好意思道:“厚重封赏就不必了,就让将军...不,是让陛下给小女备一匹上好的快马,和一些盘缠就行了。”

      那传话太监一脸为难。

      一道敦厚磁性的男声插言:“不知陆谷主可愿给孤一个面子,多留几日。”

      竟是常朔,天子留人,她哪里敢不从,只得又在这处留了些时日。

      这期间倒是也没生出什么大事,只是在郊外散心时,瞧见一具残破尸身正被野狗啃噬,心下不忍,给这无名之人敛了尸身。

      几日后宫宴。

      常朔已身着明黄龙袍,正襟坐于銮座之上,一身气势与之前又大不相同。

      席间宾客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热闹景象。

      她自顾自地吃着点心,想着等着这庆功宴一过就像爹爹娘亲一般云游四方,与天下术士切磋技艺。

      恍神间,却瞧见常朔站了起来,想起这人现下是天子,是君王了,她也连忙跟着其他臣子宫妃站了起来。

      “孤今日能坐上这龙椅,全仰仗诸位倾力相助,孤敬诸位一杯......”

      沈瑶月听着这些官话就打着哈欠犯困,昏昏欲睡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瑶月?”

      “啊!在的!”

      她吓得一激灵,睡意全无。

      常朔见她这模样也是扑哧一笑谓众人道:

      “陆姑娘与孤助益颇多,身怀绝技,聪慧灵巧,又有倾城之貌,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赠陆姑娘,不过常听一句戏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今陆姑娘与孤便是如此,孤也欲以身相许,以贵妃位相待,不知陆姑娘意下如何。”

      陆瑶月只觉宴上众人探寻、嫉妒、审视的目光皆聚到自己身上,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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