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砚台 ...
-
回到奂京意料之外的事便一桩接着一桩,眼见波折总算至此告一段落,沈云疏与谢驰衍也得以回到书院进学。
在府中呆着时还察觉不出,甫一回到书院,见到学房里的同窗,竟有了几分久违地怀念。
谢驰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往日少有坐在书案前的时候,大多在学房内乱窜。他神秘莫测地招呼着沈云疏到他书案前,似怀有珍宝,欲与她同赏。
他眉眼乱飞,手舞足蹈,令人发笑。
沈云疏朝着谢驰衍走去。
他的书案就在方由汜的斜后方不远。
千佛寺一别,再次见到方由汜,沈云疏有几分不自然。见他掀开眼皮望了过来,沈云疏偏头移开眼神,好似做了亏心事。
程岱渊目睹这一幕,拿起前些日子方从方由汜手中得来的那把斑竹折扇,轻轻点了点桌案,“瞧着这模样,你与她有几分不对劲。”
方由汜垂下双睫,神色自若地回道:“你多虑了,并无异样。”
多日不见沈云疏,谢驰衍献宝似的从怀中摸出自己新得的匕首,递给沈云疏品鉴一二。
花纹独特,应当来自异域。抽出匕首比划,握在手中竟轻飘飘的。虽算不得削铁如泥,但刀刃却锋利,算得上一把好匕首。
沈云疏正饶有兴致地挥动着匕首,谢驰衍见状一时兴起,出手来夺,大抵是想喂招的心思由来已久。约莫着是长久练武的缘故,沈云疏自然而然移动身躯避开。
谢驰衍见状欺身向前,沈云疏继而侧身避开,手向后挥动。刹那间,沈云疏猛然意识到匕首正朝着方由汜而去,忙转头望去,欲看准方位以便错开。
好在分寸拿捏无误,匕首并未伤及方由汜分毫,他案上的砚台却被沈云疏挥落,发出脆响,磕在地上碎为两半,徒留一片墨迹。
沈云疏握着匕首站在原地,觑他的面色。他端正坐着,沈云疏看不出喜怒。
收起匕首三两步走到自己案前,一把拿过桌上的砚台,放回方由汜桌上,正色道:“抱歉,你暂且用我的,我赔你。”
方由汜凉凉地看她一眼,思及她与谢驰衍的言行,冷气森森地开口,“学房内不得打闹。”
沈云疏忙点头认错,真挚地道歉:“我知晓,都是我的过错。”
谢驰衍如何能忍受缩在他人身后做乌龟,上前几步,一把将沈云疏拉到身后,“怪我先抢匕首,她是为了避开我方才不慎打坏你的砚台,此事与她无关,是我的错。”
闻言沈云疏将匕首放回谢驰衍手中,站到他身前,意欲担起自身的过错,“打坏砚台的是我,我来赔你。”
自己并未说些什么,他们倒是争相起来,望着二人空前的默契与袒护,方由汜不知为何觉着有些刺眼。
本来碎便碎了,日后若在学房内动作收敛些,也算得上改过自新,并不曾想过定要她赔。
只是一方砚台罢了。
望见她唯恐自己责怪谢驰衍的样子,方由汜觉出几分烦躁,说出口的话也夹枪带棒,“石料来于长归河底,纹饰出自石雕大师钱明,你打算拿什么赔?又准备何时赔?”
沈云疏与谢驰衍面面相觑。
若要赔些匕首弓箭算不得什么难事,但诸如文房四宝之类便有些为难了,这俩于此道并不精通。
日日舞刀弄枪之人,于这些文人雅士之物实在涉足不多。对于他们俩来说,砚台能研墨便可,使不上这些花里胡哨的。
然无论如何珍贵总归是有价的,沈云疏略一思索,想着今日散学后便去坊市里寻,今日寻不到便明日,总不至于一直寻不到吧,沈云疏想了想,断然开口道:“两日后赔你吧。”
语毕方由汜点点头,不再出言。
程岱渊见状摇头笑,沈云疏求救的眼神朝着他飘过去。
程岱渊指了指破碎的砚台,摇着折扇开口,“有价无市。”
知它珍贵,然思及它日日置在学房内的书案上,不曾想过竟如此珍贵。
然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之理。
沈云疏面色沉重地回到自己的书案前坐下,不知此事应当如何收场。
略通文墨的只剩韩清,沈云疏转头问她:“长归河底的石料,钱明的纹饰,何处买得到这种砚台?”
韩清想了想,有些为难地回答:“因着钱明近年游历山水,只在大块山石上做石雕,因而出自于他之手的砚台才有价无市,如今确实难以买到。”
这便是当众在方由汜面前夸下海口了?
沈云疏在心中为自己的莽撞懊恼,迫认命般追问:“如此这般,我在何处寻得到?”
韩清略一思索,问道:“你可知钱明乃方太傅好友?”
沈云疏不解,“我难道要去方太傅府上寻?”
韩清轻哼,“未尝不可。”
语罢正色道:“或许坊市间有价无市,然方太傅手中必然不少。他人眼中的珍贵,在方由汜眼中或许并不。你不然与他说些好话?”
沈云疏回想彼时方由汜的神情,此时的他定然不是那等好说话之人,只得苦着脸摇摇头。
见状,韩清接口道:“坊市间真正贵重之物大抵不会流通,乃是达官显贵早早定下的。你如今为自己限期两日,必然极难如愿,只得从别人手中收。”
韩清似思忖一瞬,又想起些什么,“你舅父与方太傅相交,他府上应当有不少,你不如去寻你舅父。”
沈云疏两岁时离开奂京,记忆中并无舅父的身影,甫一回京便上门求取珍贵之物,看起来格外像打秋风。
沈云疏犹豫地开口:“别家府上没有吗?”
韩清出言戳破沈云疏心中希冀,“你若与他人并不相熟,便是别人有也并无缘由定要给你呀,况且还是有价无市之物。”
沈云疏在心中细细思量,如今看来自己只得去一趟舅父府上了。虽心中百般不愿,也只得出此下策。
沈云疏果断起身去为自己告了明日的假。
自入书院至今,自己竟在频频告假,也亏得掌院忍得住,若是别家掌院应当早早便将自己轰了出去。
散学时谢驰衍来邀沈云疏去买砚台,既已有了主意,便不欲将他牵扯进来,“此事你不必再放在心上,我明日去我舅父家寻。”
走在身后的程岱渊闻言收起折扇,拿着扇柄戳了戳装作不曾听见的方由汜,“为了赔你砚台,怕是要被她那古板正直的舅父好生训导一番。”
方由汜拂开抵住自己的扇柄,出口之言十分冷淡:“咎由自取。”
沈云疏晚食过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想着明日应当如何与舅父谈及此事。
舅父是个较真的性子,虽并非吝啬之人,但定然会问及缘由。自己并非编不出搪塞之言,只如此便有些过意不去了。
做不出那等诓骗舅父之事,想来也只得实话实说了。
单单思及舅父得知自己日日不思进取,于书墨一事不存敬畏,反倒在学房内与人比划起匕首来,这砚台可否拿得到手都得两说,一顿训诫应当是少不了。
思及此,沈云疏躺倒在榻上,扶住头,无声哀嚎起来。
多思无益,沈云疏长叹一声,欲叹掉心中的烦忧。
叩门声响起,拂春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谢公子翻墙被抓了。”
沈云疏怔住,所有的烦忧皆在此刻烟消云散。
走在通往会客厅的路上,沈云疏仍想不通谢驰衍为何要翻墙。
他确实非凡人所能了解,沈云疏在心中默默想着。
会客厅里,沈朝行坐在主位上,谢驰衍背着个包袱坐在下首。
沈云疏走进去坐定,率先开口:“你这是……离家出走?”
谢驰衍朝着沈云疏挤眉弄眼,不接话茬。
大抵是有难言之隐!
沈云疏冲着沈朝行点点头,他起身离开。
沈朝行方走出门,谢驰衍一把薅下包袱递过来,“全是砚台!我生怕被你家人知道,特意翻墙进来。”
……
沈云疏接过包袱,“哪来的?”
“从兄长书房拿的!”
“他钟爱于收藏砚台?”
谢驰衍摇摇头,“他觉着能用就行。”
递回包袱,示意他背着包袱原路翻回去,沈云疏苦笑着安慰,“安心,我早已寻到了合适的砚台。”
次日一早,沈云疏早早起身,在府中梳洗一番,吩咐拂春照着乖巧伶俐梳妆打扮。
等到一切就绪,沈云疏站起身朝着铜镜望去。
衣衫素净,头饰简约大方,妆容也显得乖巧可爱,与以往实是判若两人,正合长辈心意。
带着昨日精挑细选的礼品出门,为合得上今日的乖巧装扮,沈云疏放弃了骑马,规规矩矩坐进了马车。
随着马车吱呀的声音,沈云疏的心仿佛也被车轮轮番轧过。
马车拐入吴府所在的街巷,沈云疏挺直的背倏忽间坍下来,哀嚎着冲马车外吩咐:“拂春,慢些,再慢些吧。”
慢也总有抵达之时,马车在沈云疏忐忑的心中临近了。
思及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沈云疏坐在马车内为自己鼓气。马车晃晃悠悠地朝前,一道恭敬地男声从车外突兀地传来,“沈姑娘,我家公子吩咐我在此处等着您。”
拂春驾着马车悠悠地停了下来。
听到声音便蹙起的眉头,隔了一息方渐渐舒展,沈云疏有些担心又会有什么幺蛾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