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不轨》喜多金

10、回忆

　　洛熙摇摇头，一脸“天真”，笑容职业又甜美：

　　“还真没听说过呢，陈总，您高看我了，我读书少。”

　　有理有据，无懈可击。

　　陈知衍凝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沉沉，才转开视线。

　　“你能考上A大，至少高中成绩不会太差。”

　　“您也说了嘛，是高中，我现在可笨了。”

　　似乎为了增加话里的可信度，洛熙装出很尴尬的姿态，鲜少的鼓起腮。

　　这样会不会显得不够聪明一点？

　　陈知衍心如明镜，转身去拿会议桌上的文件，不经意问：“为什么选酒店管理？”

　　他一离开，洛熙立即觉得轻松很多，空气都变得顺畅。

　　初见这人时，总是会被他气质修养所迷惑，但相处久了会发现，毕竟是掌握生存资料的上位者，就算不言不语，也压迫感十足。

　　更不用说，见识过他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样子了。

　　怎么问题那么多？

　　她还等着去搬砖呢。

　　“因为我从小住的屋子，一到下雨天就漏水，有时候我爷爷会拿个盆接着，给房顶缝缝补补好多次也不见好。”

　　洛熙是笑着说的，保持她那自认为完美无瑕的职业笑容。

　　“高中有次我代表学校去省里比赛，老师就是给我们订的酒店，其实就是非常普通的三星标间，但对从小住习惯漏雨屋子的我，也造成巨大的冲击。明亮干净的空间，齐整又方便的家具、洗浴。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睡觉还可以是一种享受啊。”

　　她继续说：“所以我喜欢酒店，甚至想过，以后我要是有了自己的房子，就把它装修成酒店风格。”

　　洛熙目视俊朗的男人，双眸澈明坚韧：“当然了，这就需要我好好工作，升职加薪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陈知衍斜靠会议桌，姿态随意，一双长腿存在感十足。

　　眼睑低垂，眸中情绪不明地瞧她。

　　“我说这些，陈总可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不是很理解，像听故事一样。”

　　她自嘲一声，小心翼翼观察陈知衍反应：“毕竟我们相差很远嘛，就像，我也不会理解您的。”

　　语毕，胸腔起伏，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说，很明显了吧？

　　陈知衍再一次审视面前的女孩儿。

　　梨涡浅笑，表情管理恰到好处，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但一双圆滚的小鹿眼滴溜溜转，暴露了她的小心思和慌乱。

　　在说到“升职加薪”时，眼中折射出坚定又充满希翼的光芒，并不是作假。

　　陈知衍收回视线，语气倦怠：“好，我知道了。”

　　“那，陈总，我先去忙了呢。”

　　洛熙心底有股不易觉察的酸涩，但很快就被试探时的紧张和恐惧覆盖。

　　还来不及分辨这陌生的情绪，就已了无踪迹。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洛熙终获大赦，雀跃的离开。

　　偌大的会议室空荡荡的，只留一人。

　　陈知衍侧目望着女孩的背影，她穿着酒店制服，身材高挑，小腿裸露在空气中，白皙晶透，有惹人观想的优美线条。

　　不过是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故作淡定与老成，全身上下的心眼加起来都不够看的。

　　懒得戳破她不禁琢磨的一语双关。

　　陈知衍身形孤沉，幽幽眸光落在颓败的玫瑰花上，如玉般冷润的手指，无情扯掉萎靡的褐色花瓣。

　　许是因心不在焉，食指不小心扎入花刺，他下意识缩手，豆大的血液涌出，鲜红刺目。

　　手指有痛感，混着疼痛多日的智齿，惹人心烦意乱。

　　陈知衍背对光源，俊朗的五官藏匿于阴暗中，神色晦暗。

　　背景倨傲又冷漠。

　　他再次伸手，毫不犹豫地拔掉玫瑰上的那根刺。

　　尖刺被捻在两指之间，戳破指腹上的皮肉，陈知衍垂眼，浓密的羽睫掩盖住汹涌又隐秘的目色。

　　任凭指腹血肉模糊，也无动于衷。

　　来日方长。

　　不急。

　　-

　　洛熙因为处理过几次紧急情况，且都完美解决，管理层多次对她赞赏有加。

　　老话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表现好，自然衬托得其他人不够优秀。

　　所以，很多人私底下恨不得多长双眼睛盯着洛熙，就等抓住她犯错的小辫子，狠狠报复。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洛熙深谙其道，她更加小心谨慎，就怕被人挑出毛病。

　　在岗时，就连接到婶婶的电话，都直接摁掉。

　　等到中间休息时，才去没人的安全通道，把电话拨回去。

　　很快就有人接听。

　　“有人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了，连电话都不接，真有本事。”

　　婶婶语气不好，洛熙捧着手机，都能想象到电话那端人的表情神态。

　　“您误会了婶婶，刚刚在班上，我们领班很严，不让接电话。”

　　“什么工作这么牛啊，电话都不让接，我看就是有人过河拆桥，用完了，扔一边。”

　　洛熙揉了揉眉心，胸口沉闷，总觉得有股气出不来，耐心解释：“是真的，婶婶，我不是故意不接您电话。”

　　婶婶王岚冷哼一声，开始说正事：“既然工作这么严格，你这单位怎么样还是有点好处的吧？你妹妹前些天去艺考培训班了，老师说她有天分，好好努力考大学问题不大。”

　　不给洛熙喘息的空间，终于说出打电话的最终目的：“学费还差一半多没交，你前几天说想办法，这都这么久了，想到办法了吗？”

　　王岚一边说着，一边伸着头从窗户往外眺望，就怕丈夫洛建军突然回来。

　　洛建军这个人，虽然老实、木讷，但要是脾气真上来，就像那犁地的老牛一样拉不回来。

　　就为了跟洛熙要钱这事儿，夫妻俩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虽然只有洛建军挂了彩，但王岚也领略了犟牛的脾气，趁他不在时，才敢跟洛熙打电话提钱的事。

　　虽然优秀实习生的评选基本八九不离十，但那笔钱要过段时间才能发放。

　　洛熙没想到家里要的这么急。

　　艺考培训的学费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异常昂贵，她一个学生，能从哪里弄钱？

　　淇淇就是她堂妹。

　　高中时，洛熙去市里的重点高中读书，住校，半个月回家一次。

　　每次她回家后，淇淇都会神神秘秘地把她叫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从里面栓上，鬼鬼祟祟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布袋。

　　打开，里面有苹果，有牛奶，有时也会有些钙奶饼干之类的小零食。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很自豪：“姐姐，我外婆给的，我都没吃，偷偷藏起来了，姐姐你上学带着，下了晚自习饿的话可以垫一垫哦。”

　　可爱的食指竖在嘟嘟唇中央，探头探脑：“别让我妈妈发现了！”

　　洛熙自然不会要，洛淇会趁她不注意藏在她书包里。

　　有时候到了学校，打开布袋还会闻到一阵恶臭，有放坏的橘子。

　　那是人生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至于婶婶……王岚的确说话不好听，但奶奶曾嘱咐过洛熙，婶婶没有养育侄女的责任和义务，不管婶婶说话有多难听，她毕竟还是出了钱供自己读书。咱不能做升米恩斗米仇的小人。

　　抛开情绪，婶婶已经做了很多亲爸妈都没做的事。

　　要不是因为还要供洛熙读书生活，婶婶家经济状况也会比现在好很多。

　　高二那年，婶婶的二姐来家里作客，因雨势太大留下过夜，洛熙半夜上厕所，听到主屋里两人的谈话。

　　“这丫头都快十七了吧？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奶是奶，腰是腰的。要我说，她亲爸亲妈都不管她，你操哪门子的心？你知道我们隔壁那家吧？他儿子做工被机器丢了一只手，现在正帮忙找儿媳妇呢，听说愿意给这个数的彩礼。”

　　婶婶惊叹：“这么多？”

　　“可不是，我劝你好好想想，你从小带到大的，就算是把她嫁出去，任何人也没法说一个不字。本来女生嘛，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啊，你给她找个好婆家，也是你积德不是？你考虑考虑吧……”

　　洛熙不敢继续听下去，慌乱地逃回自己房间，她越想越害怕。

　　房顶还在漏水，哒哒哒，一声声，催命符似的。

　　高中就不再是义务教育，市重点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要是婶婶放弃供她，她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她想读书啊，她喜欢读书。

　　还记得爷爷去世前，浑浊的双目瞅着破旧墙壁上的几张奖状，紧紧拉着她的手，无声的嘴形说的是——“要好好上学”。

　　学习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

　　因为恐惧，那晚洛熙失眠了，辗转反侧，担心婶婶第二天通知她不可以再读书了，担心被嫁给那个没了手的陌生男人。

　　天蒙蒙亮时，洛熙才有了睡意。

　　睡了还没几个小时，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快点起来！这都几点了？”

　　婶婶破门而入，直接去掀洛熙的床被。

　　洛熙霍然清醒，身体因惊惧缩成一团。

　　“看什么看，睡个觉睡傻了？这都几点了还睡，老娘花钱供你读书可不是让你睡成猪的！快点起来看书，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咦？

　　洛熙呆愣住。

　　“你神经病了是不是？”

　　“没……没有！”洛熙被后知后觉的喜悦填满，飞快跳下床，是从没有过的开心，“婶婶，我先帮您把院子扫了，然后立马开始看书！”

　　她因激动，膝盖砰得一声撞到床沿上也不在意。

　　婶婶跟在她后面嘟囔：“都快二十了，还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不能做升米恩斗米仇的小人。

　　洛熙脑海中再次浮现这句话。

　　“婶婶，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别担心，我肯定不会耽误淇淇上课。”

　　“我就说嘛，你肯定会有办法！在这么高级的酒店实习，我看电视上会给很多小费，你一个星期也能存不少的吧？我说给你开口吧，那个老东西还不让！”

　　“你放心婶婶，我不会告诉叔叔你给我打电话了的。”

　　“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婶婶挂断电话。

　　高中时，每次洛熙需要缴纳学费前，婶婶都会骂骂咧咧的骂很久。

　　什么命不好帮别人养孩子啊，洛熙就是个讨债鬼啊，洛家祖坟埋得不好啊。

　　洛熙面对有可能无法缴纳学费的焦虑和担忧，也曾鼓起勇气，按照爷爷去世前遗漏笔记本中的地址，去寻找她的亲生父母。

　　还没见到本人呢，就被保姆轰了出去。

　　“先生太太说他们没有女儿，凡事上门的一句撵出去！去去！要饭换家要去！”

　　……

　　她只能依靠叔叔婶婶。

　　只有叔叔婶婶给过她依靠。

　　不管婶婶说话多难听，她都是要去还这份恩情。

　　可要怎么快速弄到一笔钱呢？